凌晨时分,白马县大牢被贼人攻破。劫走了重犯冯万如,所有狱卒一个不留,全部被杀。贼人行动迅速,等白马县得到消息,派兵来追,贼人早已不见踪影。
县尉汪德章是当地人,四十多岁,身材魁伟,声音洪亮。带着一班捕快差役,沿着贼人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到南城门。
汪德章望着两丈高的城墙,无奈摇头。火把照耀着城墙,能清晰的看出攀越的痕迹。白马县不大,城墙也不高,况且年久失修,多有缺损,很容易就可攀上城墙,翻出去。
贼人出了城,哪里去不得?城外道路纵横,四通八达,想找到贼人去向,恐怕不容易了。贼人竟敢杀官劫狱,定是凶恶亡命之徒。凭着白马县这几个差役,就算找到贼人,也是徒送性命。
皇城司两名探事察子,一名守在大牢,已经被杀。另一名得到消息,心急忙慌飞奔白马津,向陈景元报告。
乍闻消息,陈景元愣了愣,似是不能相信。转念就想的明白,造反的事都做下了,还不敢劫狱吗?只是摩尼教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不过两天时间,就找到了这里。并且制定了计划,顺顺利利的救走的冯万如。
找了两辆车,一辆安置秦彻,一辆拉着三名西夏密探。陈景元和秦红英骑马,浩浩荡荡向着白马县而去。
白马县一众大小官员,惴惴不安。这才是祸从天降,皇城司的重犯,偏偏关押在白马县的大牢,偏偏就碰上匪徒劫狱,偏偏就是劫走了皇城司重犯。哭都找不到地方啊。
监狱里的尸体已经抬走,但是地上的血迹还在。由于关押重犯,白马县特意增加了看守。除了五名狱卒,还有十名差役,全部被杀。陈景元在牢里转了一圈儿,看着地上的痕迹,已经可以判断当时的情景。
哪里有什么打斗,简直就是屠杀。一个照面,一刀夺命,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贼人都是杀人的老手,手法干净,狠辣精准,哪里是狱卒差役可以对抗的。
“好好安置罹难之人,家属厚加抚恤。”陈景元说道,“追踪之事交给皇城司吧。”
从监狱出来,借了白马县的囚车,将西夏密探装进去。陈景元不再停留,带着人快速的回返京城。
与摩尼教余孽相比,还是西夏密探的事更紧要。他很清楚,秦彻还有绝密的情报,没有说出来。秦彻嘴上不说,但满眼的焦急,早暴露了他的心事。
陈景元不知道,他和秦红英离开大河园不久,就有一队人趁着夜色,悄悄的进了大河园。这一队有十来人,皆是黑衣蒙面,身形彪悍,手中持有武器。
有两人抬着一具床板,上面躺着有人,被子蒙的严实。进了园子,其余人无声的散去,抬着床板的两人,径直进了后院。
后院里,早有人打开了一间房门,等着他们进去,又迅速的把门关上。一切配合默契,没有一句言语。
“还顺利吧?”屋中有人问道。
“顺利。”黑衣人简短的回答。
“你们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屋中人说着,从桌案后的阴影里走过来,身材高大,甚是英俊,正是锦毛鼠。
锦毛鼠比这群黑衣人,只是早了一步回来。他去了河北面的煤矿,那里还有赤脚虎的两名嫡系,忠心耿耿,替赤脚虎看守着煤矿。这两人却是必须要处理掉。
营救冯万如,本不在锦毛鼠的计划之中,只是京中来人临时决定。好在,白马县城小墙低,没有什么防御。一帮子差役狱卒,战斗力完全可以忽略,让他们轻松得手。
他转头看看床上的人,暗暗摇头。他听说过冯万如,京城第一美人啊,怎么也无法相信,床上这个半死人就是她。还是先清洗一下吧,整个人都臭了。
“你们,是谁?”冯万如忽然开口说话。
“哦?你醒了?”锦毛鼠登时一喜。
“你们,是谁?”冯万如侧头盯着锦毛鼠,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虽然身上伤势沉重,又没有得到治疗,气息萎靡,但是她的神情坚定。对锦毛鼠的关心,理也不理。
锦毛鼠优雅的一抱拳,眉头一挑说道,“在下锦毛鼠白玉堂。”
“你们,是谁?”冯万如第三次重复。
锦毛鼠眉头一皱,怎么就会说这一句?莫不是在牢里用刑,给打傻了吧?锦毛鼠腹诽,嘴角不由露出戏谑。
“还是先清洗一下吧,你都臭了。”
锦毛鼠恶意的说着,转身出了房门。冯万如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再是心志坚定,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被一个男子当面说自己臭了,顿时凌乱了。暗暗咬牙,恨不得一剑把白玉堂捅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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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争斗,就是朝堂的常态。若有一日,朝堂上没有了争斗,满朝文武一团和气,那就该是皇帝睡不着觉了。
那日,于飞第一次走上朝堂,着实惊艳了群臣。其实,朝堂上有机智化解蒋堂指责之人,多了去了。能想到焦炭不是石炭,也不是没有人。于飞之所以让群臣刮目相看,最让人赞叹的,却是心性。
五岁的孩子,不急不躁,沉稳有度。一步步把蒋堂引入陷阱,猝然一击。不仅轻松化解蒋堂的指责,犀利的反击,更让蒋堂坠落泥塘,甚至连辩解,都苍白无力。若是老于官场的政客,这样的表现不足为奇。但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就分外的夺目了。
秦征带着工匠和四名少年军,表演了一场削铁如泥。少年军分两边,一边持禁军制式刀剑,一边持新制的刀剑,两两对砍。
群臣只见一道寒光一闪,禁军制式刀剑已经成了两段,当啷一声落在大殿地上。群臣惊呼,大叫好剑。
有武将心痒,亲自试验,一刀砍过去,竟毫无阻滞,行云流水一般,对面刀剑已经被削成两段。再看刃口,寒光凛凛,锋利如初,不崩不卷。顿时爱不释手。
秦征取来一具甲胄,也是禁军制式锁子甲。两名军士拽住两边,秦征一剑刺出,锁扣崩断,轻松破甲,一剑刺了一个对穿。
皇帝顿时坐不住了,几步走下御座,亲自拿起一柄剑,左看右看,心喜难禁。能破甲的刀剑,这可了不得,足以称之为宝剑了。在神机作坊,这样的宝剑可以量产,想想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已被人忽视的蒋堂,突然一声大叫。众人惊讶回头,正看见蒋堂摘了官帽,颤巍巍的躬身向皇帝行礼。满头花白头发,衬着苍白的脸色,好不凄惨。
“陛下,老臣……”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蒋堂摇晃两下,向着地上栽倒。这可吓坏了君臣一干人,惊呼出声,却是救援不及。还是秦征眼明手快,腾的一步跨到蒋堂身前,双手一把抱住,没有让他栽倒在地。
蒋堂毕竟年纪大了,眼见刀剑犀利,一时羞愤难言,想向皇帝表态认错,岂料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鲜血喷出,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快宣太医。”皇帝急道。
有內侍快步奔出去召太医,也有內侍将蒋堂抬起,慢慢抬进偏殿。朝堂上一片乱糟糟。今日真是一波三折啊,群臣议论纷纷,朝会哪里还能继续?
于飞有些傻眼,明明大获全胜,蒋堂一口鲜血喷出,一切反转。说不定还会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不敬老臣,谁让自己把人家气的吐血呢?可是,这明明不关我的事好不好?
身子慢慢的移到少年军跟前,低声说,“走。”
情况不利,三十六计走为上。剩下的事情,自有他的爹爹善后。只要自己不被群臣揪住就好,不然,都张不开嘴辩解。不见人都被气的吐血了吗?有理也是无理。
秦征看着小殿下的举动,心中好笑。有意无意挡住于飞,和少年军慢慢的往殿外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离开了。虽然没有得到皇帝允许,但是皇帝现在不是顾不上么。
第二日,打虎殿下气晕盐铁使,满京城都知道了。
舆论泾渭分明,走了两个极端。一个说,打虎殿下英明神武,机智揪出蒋堂这个敌国奸细。一个说,皇子气的蒋堂吐血昏迷,乃是皇家苛待老臣。两个论调纷纷扰扰,互不相让,甚至大打出手。
朝堂却是安静,并没有像民间那样争执不休。大家都是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蒋堂经此一劫,名声丧尽,再无法立足朝堂。
若是还要脸面,肯定会请求出外。盐铁副使可是肥缺,位高权重,早被无数人惦记上了。
此时,东华门外却另有一景。本就商业繁华的大街上,更多了一些了推车挑担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都挤在一家门楼之前。
此处门楼高大雄伟,五间开阔,足有三层之高,飞檐挑角,雕梁画栋,贵气逼人。眼见着已是巳时三刻,大门大开,等候已久的一众人呼啦一声,抢着冲了进去。
正对大门,悬挂着一副牌匾,写着四个字:大宋钱庄。随着进来的人增多,不少人都注意到牌匾的落款,因为这幅横轴用印大是不同,竟是盖在了文字的上方正中。
“大宋受命之宝。”有人认出印鉴篆文,念出声来。
“御笔,竟是官家御笔。”旁边有人惊叫。
惊叫传开,整个大厅似乎静了一下。下一刻,纷纷对着牌匾躬身行礼。更有平头百姓,惊慌之下,噗通跪倒,咚咚磕头。
金旭三十多岁,高鼻深目,戴着璞头,穿着长衫,温文尔雅。他是一赐乐业人的拉比,亲自推荐给皇帝的人选,是一赐乐业人精心培养的精英。担任大宋钱庄首任总管事。
金旭确实深谙经营之道,将钱庄装饰的富丽堂皇。再有钱的人到这里,都觉得低人一等。皇帝赵祯御笔题字,被金旭制成了牌匾,供在待客的大堂正中。甭管是谁进来,先得冲着牌匾躬身行礼,还没谈事呢,先矮了三分。
赶着来存钱的人,超出了金旭的心理预期。心里对小殿下越发崇敬,他实难想象,一个五岁孩子竟有如此智慧。那些神奇的理念,让他大开眼界。彷如拨云见雾,看到了新的世界。
让他这个号称被上帝亲吻过的一赐乐业人,头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捋了一把胡须,金旭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走到书案后坐下。
房中还有一人,当朝三司使叶清臣。
皇帝赵祯采纳了晏殊的建议,分出了一大部分股权,让利给各方势力,以减少成立钱庄面对的阻力。
总出资两千万贯。三司占三成;以曹家、高家为代表的勋贵,占两成;一赐乐业人占一成;剩下四成归皇家所有。
钱庄由一赐乐业人全权经营管理,朝廷不得插手。
三司拿不出钱入股,又不愿意放弃赚钱的机会。政事堂宰执们纠结多日,终于下定了决心,以明年赋税抵押,向钱庄借贷一千万贯。除去出资,还剩下四百万贯。
叶清臣很忙,几乎脚不沾地。新税法已经得到皇帝批复,将实物征收,全部折成现钱缴纳。看似简单,其实复杂无比。
缴纳的税率,计算的方法,折现的标准,收取的程序,一样样,都需要制定出新的规则,然后向全国各路推行。
一旦推行,反对的声音必定接踵而来。但国家财计艰难,入不敷出。军费、官俸,就是两座大山,压得三司使要上吊。纵有反对,政事堂也要毫不手软的打压下去。
改革税法,势在必行。只能来一场碰撞了,政事堂下了狠心。
“叶相公,请在此处签字画押。”金旭打断了叶清臣的沉思。
叶清臣今日是来办借贷的。这份契书上,必须有他的签字画押,才能生效。连着签了几份契书,三司衙门成了钱庄的东家之一。借贷一千万贯,到手四百万贯。不过,也足以缓解三司的窘迫了。
楼下忽然又哄乱起来。叶清臣从窗户看出去,却是又来了一群和尚,竟带来六七辆马车,车上装载的全是铜钱。略略一估,足有三十多万贯。三司使都想骂人,和尚都这么有钱。
东京城百姓存钱踊跃,因为都知道,钱庄是打虎殿下开的。于飞虽小,但是很受东京百姓喜爱,被亲切称为打虎殿下。老百姓的道理很简单,除了打虎殿下,谁家存钱给利息?
原有的无数钱庄,没人敢起头架秧子。不见皇帝的御笔么?就在大堂里供着呢。况且,三司衙门、京中勋贵都是钱庄的东家,这得多硬的脑袋,才敢往门上撞?要么效仿,要么关门。
大宋钱庄顺利的开起来,自然要归功于让利。有钱大家赚,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不几日,蒋堂上书乞骸骨。皇帝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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