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黑透,玉璋苑沉入了寂静。于飞盘腿坐在床上,分外精神,等着秦红英来接他。今夜他要出宫,夜探金楶府。
得了少年军生变的消息,于飞没有思虑多久,就做出了决定。他想的很清楚,少年军的军事判官,觊觎新的火药配方?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不寻常。何况清除异己、安插心腹?
陈景元为防打草惊蛇,没有救下秦征,喂了几口酒,依然绑在猪圈里。但是于飞担心出现意外,请陈景元再次潜进军营,暗中保护秦征和那些孩子。
于飞怀疑金楶的身份,他对神机作坊的举动,太反常了。于飞心里已经可以断定,金楶纵不是敌国细作,也是阴谋势力。但是他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这可定不了一个士大夫的罪。
“喵。”一声猫叫从窗外传来。紧接着,秦红英真如灵猫一般,无声无息的从窗外跳了进来。
“走吧。”于飞急切的起身,立马就要跳出窗户。
“不急,把这个换上。”秦红英抖手扔了个包袱过来。
“哈,夜行衣。”于飞很是稀罕,左看右看,除了是黑的,和平常的衣服没啥区别。脱了外袍,拿起夜行衣穿在身上。一身黑色短褂,倒是显得精练。
“嗯,还不错。”秦红英笑眯眯的点头。
“人长得好,穿啥都好看。”于飞嘻嘻笑着,说了个俏皮话,顿时让秦红英大翻白眼儿。
秦红英背着于飞,依然身子轻灵,蹿房越脊,毫无声息。借着夜色掩护,轻松躲过宫中巡逻的侍卫,轻车熟路,摸到了皇城边儿上。
也不稍停,几步助跑,纵身而起,双脚在城墙上借力,竟如同登上阶梯一般,一步步上升,眨眼间,已落到了城头。
身影连闪,秦红英已纵身从另一侧扑了出去,将要落地,身子猛地一旋,像是鹰隼盘旋,几个转身稳稳站定。于飞搂紧了秦红英的脖子,没办法,不搂紧就飞出去了。
这等轻功,轻灵飘逸,让于飞大是眼热。顿时,夜色中马屁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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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楶长着一副好皮囊,温文尔雅,很给人好感。此时,他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盯着面前的香炉,已经很长时间了。
齐咏不敢打搅,躬身站在桌案前面,后背已经浸出汗来,身上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
他们都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以为控制了秦征,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配方。谁知,那些个匠人,要么说不知道,要么什么也不说。
看押了秦征,还有的说辞扯皮。若是对工匠用刑或是杀了人,那可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但是目前,还没有到摊牌的时候。
这就难办了。小皇子随时可能出现在军营,一旦见到了秦征,图谋配方之事可就露馅了。
“营中可有人说什么?”金楶突然开声问道。
“回军判,咱们的人已经控制了军营,那些人都老老实实,不敢乱说话的。”齐咏说道。
“还是要小心些。”金楶沉声说了一句,“想办法,撬开那些工匠的嘴。实在不行,可以动刑。”
“学生遵命。”齐咏低头应命。
金楶的目光突然一厉,面目有些扭曲。他的确是等不及了,因为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虞敬中是他的人,但今日突然被抓了,这出乎了金楶的意料。他还没有理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但是,足以说明,清除解纲的计划失败了,朝廷已然得知,军械流失了。
“无能之辈。”金楶心里恨恨的骂道。他派出去,清除解纲的人手足有三名,皆是江湖上的高手,但是直到现在,一个也没有回来。
虽然解纲死了,但那有什么用?朝廷依然得到了消息,虞敬中依然没有保住。而且,金楶觉的自己也不安全了。此刻,他只能寄望圣教,可以快速发动计划,出奇制胜。
见齐咏退出了书房,金楶站起身,把门关好。转身走到书架前,轻轻转动一个暗纽。“吱嘎”一声响,书架移动了一下,露出了一道暗门。金楶迈步进去,暗门又“吱嘎”一声响,关闭的严丝合缝。
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室内的蜡烛。一团昏黄的光芒,映照着正对面的一尊佛像。本是宝象庄严的佛像,此时却显得明暗不定,阴气森森。
点上一炷香,金楶虔诚的跪倒,双手合十,慢慢向前扑倒,做五体投地状。片刻后,金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红色的封面上,写着金色的字。金楶将册子举过头顶,喃喃念道。
“诸佛五眼,如幻谛而见,菩萨化众生为若此。尔时,一切无量众生悉皆自睹,如来毛孔。毛孔出无量光,如恒河沙等日月光明,亦如恒河沙十住菩萨所有光明,如是光明悉能遍照十方佛土。”
过了有一刻钟,金楶走出了书房,穿过廊院,进了后堂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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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红英和于飞藏身在大树上,距离书房不过二十步远近。居高临下,将金楶的动静,看的一清二楚。见金楶离开了书房,秦红英背着于飞纵身而下,三两个跨步,已到了书房的门口。
秦红英抓住门上的锁看了看,探手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插进锁芯里,轻轻的拨弄了两下,“咔”锁子应声而开。两人闪身进屋,又轻轻的关上门。
“姐姐真厉害,还会开锁。”于飞赞道。
“这有何难?哪天教你。”秦红英被赞的开心,应承道。
秦红英取出火折子,刚亮起,就被于飞吹灭。“不用烛火。”
黑暗中的秦红英,很是惭愧。老江湖了,竟犯了如此低等的错。点着烛火,岂不是明着告诉人,贼人进宅了么?
转念又开始好奇,“你竟看得见?”秦红英问道。
“我能看见,你站着别动。”于飞说着,已在四处观察着书房。书房很简洁,靠窗摆着一具桌案,桌案旁,放着两个坐榻。桌案的侧面,靠墙立着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卷。
于飞走到书架前,仰头看了看,太高,够不着。屋里都已看过,一目了然,藏不了什么。若有秘密,也是在这个书架。
无奈叫过秦红英,抱着他一格一格的查看。秦红英已经被于飞打击的无可奈何了。有武功就不说了,武功很神奇也不说了。现在,居然还能夜视。还让不让别人家的孩子活了?
“吱嘎”一声响,吓了秦红英一跳,却是暗门弹开。于飞领着秦红英走进去,暗门又自动关闭。
“姐姐把火折子拿出来吧。”于飞说着,自己已经向前走去。这是一个不大的密室,除了一尊佛像,什么都没有。
火光亮起,秦红英终于看清密室的摆设,惊叫一声。快步走到佛像面前,仔细的辨别了一番。
“没错,这是摩尼教的佛像。”秦红英肯定的说道。她早年间走南闯北,三教九流见的多了,是以一眼认出了佛像。
“哦?”于飞不太明白,摩尼教是什么教?
“他们拜的是弥勒,信徒皆吃素,也叫菜魔教。”秦红英解释了一下,神情愤恨,想来对弥勒教甚是厌恶。
于飞恍然,原来是邪教啊。千年来,弥勒教屡禁不绝,不时就会从历史中跳出来。他们自称“新佛出世”,把原有的佛当成是“旧魔”,焚烧寺庙、毁坏佛像,和尚、尼姑遇到他们,自然是难逃性命。
“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秦红英似是想起了什么,“什么狗屁菩萨,根本就是杀人魔。”
弥勒教修行,要求就是杀人。不论是非善恶,非我信徒,皆可杀。号称要达成“遍地菩萨”的理想,用血与火迎接弥勒降世。但是,他们往往被某些势力利用,鼓动民众,杀官造反。
于飞忽的想起,曹佾说过,京畿祥符县出了一个杀人狂魔,专杀和尚。当时没有注意,现在想来,莫不是与弥勒教有关?
金楶家中藏着弥勒佛像,想必也是弥勒教中人。读圣贤书的文官,都被渗透蛊惑,那武将呢?普通百姓呢?岂不是更多?
像金楶这样的人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他们隐身在暗处,虎视眈眈,冷不丁就会窜出来,给人致命一击。
于飞被自己的推测惊到了。弥勒教毕竟是江湖道门,一群草莽,但是有了朝廷官员的支持,那可就是鸟枪换炮,非同一般了。
于飞还在走神儿,忽听一阵石板摩擦的声音。扭头看去,却见秦红英找到了机关,地面石板滑开,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口。
洞口窄小,仅能容一人进出,向下有台阶。秦红英举着火折子,一步步小心的走下去。台阶只有十数步,很快到底。
“别有洞天啊。”于飞惊叹,这里竟像是一座庭院,除了没有天空。立脚之处,十数步见方,很是平坦,摆放着石桌、石凳。向前竟是一座桥,桥的对面,是一个黝黑的洞口;向左、向右皆有月亮门,门后依然是地洞。
他们进了左面的地洞。洞里很干燥,堆着木箱,一层层的码放,足有四五十箱。秦红英打开了一口箱子,里面十支一捆,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箭矢,箭簇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幽幽寒光。
于飞跟在身后,又一连打开了数口箱子,满满的全是箭矢。略一估算,怕不有数万支。
一盏茶功夫,他们已经把地洞探索了一遍。三处地方,分别藏着箭矢、弓弩、手刀。这些武器,已经足够装备一支万人的队伍。两人面面相觑,这个发现太惊人了。
按照大宋的律法,私藏弓弩可是要杀头的。这么多的弓弩箭矢,要杀多少次?这些罪证足以钉死金楶。遂不再停留,将翻动过的箱子,一一恢复原样,清除了两人的痕迹,顺着原路返回。
夜色如墨,乍暖还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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