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迅速架起的大帐内。
“你们军制如何?”
朱元章在烛光摇曳中看着啃羊腿的杨丰。
后者面前摆着桌子,上面是各种菜肴,还有一坛子米酒,不过肯定不是从皇宫送来的。
从这里向北就全是军户区……
这座城市基本上分三个部分,皇城,民城,军城,前者就是皇城和附属的那些官衙,皇家庙宇道观等,民城就是居民的各坊,手工业为主,之前徐家附近全都是,可以说这座城市里目前所需都能制造。甚至外面也就那个巨大的外城墙圈出的部分,还能种田种菜,所以就算被包围也有一定供给能力,而军城占了几乎五分之二,从山下的街道开始向西全都是以卫为单位的军户。
所以他们现在的帐篷和酒菜都是去最近一个卫要来的,而且这个卫现在已经全部集结,并且在山下围成警戒线。
“陛下,您还是得付咨询费,一个问题付一次。”
杨丰说道。
“已数十年未有人敢如此对我说话了。”
朱元章端着酒杯感慨着。
“那是,都想在您手中谋富贵,自然要对您卑躬屈膝,可我对您的富贵又没兴趣,用不着对您卑躬屈膝,有什么就说什么。
咱们现在就是交换,我用一支手枪换您让我在这里。
但现在您问我问题,那也得拿出东西交换,咱们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杨丰说道。
“不想在我手中谋富贵的,也不敢如此对我说话。”
朱元章冷然一笑。
“他就算不想在您手中谋富贵,可他也得为子孙想啊,得为家族想啊,我就这光棍一条,我又不用为谁着想,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肆无忌惮地继续啃着羊腿。
“那是你没见过挨剐的,改日朕让你见识见识。”
朱元章说道。
不过他还是向旁边伺候的指挥使一招手,后者赶紧捧着纸笔上前,摆出一副等待的目光看着杨丰……
“铁锅一口,烧炭的炉子应该有吧,没有我就挖地灶了。”
“铁锅一口,碳炉一个。”
“木炭两百斤,水缸一个,碗盘之类也要配上,面粉百斤米百斤,油盐酱醋茶还有胡椒,花椒这些调味品也要配上,这个季节的蔬菜水果各百斤,再弄十只鸡,一只羊,这个帐篷也要留下。”
杨丰摆出一副要和朱元章打持久战的架势说道。
“你就回答陛下一个问题,如何要这么多?”
指挥使愤然说道。
“因为我有权不回答呀?这叫卖方市场,我能提供的东西是我独有,别人都没法提供,所以只要你们想要,那我就有开价的资格。”
杨丰很真诚的说道。
“给他!”
朱元章说道。
指挥使赶紧都记上,然后默默后退……
“不盖章吗?”
杨丰问道。
朱元章澹然一笑,从腰间拿出个肯定不是玉玺的印章,然后在纸上盖章。
不过他的确没有那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不仅仅是他,从后唐李从珂自杀,这个玉玺就失踪了,所以在此之后所有那些出现的乱七八糟所谓传国玉玺全是假的。
杨丰心满意足的看着盖章的单子。
“陛下,我们军制很简单。
现役,也就是常备军,预备役,也就是维持一定训练,平时为民战时随时可以征召,再就是所有能参军的青壮年了,我们上学都得军训一段时间的,不过这个对您没什么意义。这个制度至少也要到全部燧发枪化才行,而且还要有真正的国家认同,像您这样封建王朝根本没用,您能指望百姓为保卫您的朱家江山都迎着大炮冲锋吗?
换个皇帝对他们又没什么大不了,还不是一样纳粮?
不如我给您讲讲您的军户制度糜烂之后,您的后代是如何改革以应付的,顺便说一句,您没灭了残元,他们在此后两百多年里一直和您的后代纠缠。
所以您的后代依然以其为主要对手。
还被残元俘虏走了一个皇帝,应该是您的曾孙辈,没有您的本事还学御驾亲征,结果全军覆没,自己做了俘虏还很丢人的被押到边关叫门,被我们那时候起了个外号叫门天子。
之后您的军户越发糜烂,甚至被几十个倭寇威胁南京,故此后期您的后代以募兵为主。
从辽东开始,一直到嘉峪关,总共设立九个总兵,每个总兵辖几万兵,朝廷给他们钱,让他们自己招兵训练,自己在防区调动兵马,甚至自己决定何时出塞犁庭扫穴。”
他说道。
“如此不就是养安禄山了?”
朱元章瞬间带着一脸寒意说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制度,还是被他那个叫门天子气得。
不得不说老朱一把年纪,跟他谈话也很危险,很容易被气出脑溢血。
“您的后代也不傻,他们学的是宋朝以文御武,在边镇设立总督,巡抚,这些都是文官,都带着都御史的头衔,甚至还有的带着兵部尚书督师头衔,而且这些文官不但管着粮饷而且带着尚方宝剑,有权对武将先斩后奏。”
杨丰说道。
“若以文御武有用,赵家就不至于男为奴女为娼了!
无论文武终究都是爱那钱,只要钱到了他们手中,那就是给他们中饱私囊的,上下勾结谁不会,吃空饷谁不会,他们岂会真心为国御敌,倒是养着敌寇问朝廷要钱才对,若我没猜错,他们也该学会养寇自重了吧?难怪最后穷到亡国,朝廷的钱都去了这般蛀虫囊中,可不是得穷到亡国了。”
朱元章冷笑道。
“您说的完全正确,那个最后得了天下的鞑虏首领,据说就是辽东总兵的家奴出身。
不仅仅是他们养寇自重,他们还合起伙来对付那些不肯同流合污的。
您的大明晚期出过一员名将,就是放到您开国,也是不输徐常的,他为您的后代训练一支新军,这支新军南扫倭寇北拒残元,在他坐镇边塞的十年里,鞑虏无人敢犯境,但这样就让其他总兵和文官很为难了,故此他因为皇帝不喜欢调离并病死之后,他这支新军被诬陷兵变坑杀。
他祖上据说是您的亲兵,姓戚的。”
杨丰说道。
“戚?”
朱元章疑惑了一下。
“登州卫籍。”
杨丰说道。
“陛下,他说的应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戚斌。”
指挥使小心翼翼的说道。
“对,戚祥之子,他爹的确是跟着我起兵的,后来战死云南,如此说来我大明军户最后终究还是对得起朕。”
朱元章不无感慨的说道。
“的确也还有一些,您那个义子沐英的后代,是跟着您那个被弓弦勒死的后代皇帝走到最后的。
不过,真正为您的大明战斗到最后的,其实多数都是那些被您后代逼到造反的反贼们,您如今这大明疆域范围内,以明朝臣民身份抵抗到最后,苦苦支撑二十年,不肯投降鞑虏选择全家自杀的,是一个和您一样父母兄弟都被您后代的苛捐杂税饿死,活不下去选择造反的反贼。
是不是很讽刺?
您当年全家饿死选择了造反,而为您大明战斗到最后的,也是一个被您后代的苛捐杂税逼到全家饿死而造反的。”
杨丰恶意满满的说道。
朱元章瞬间老脸通红,用杀人的目光看着他,紧接着霍然起身,抬脚给他把桌子踢翻了。
还好杨丰反应快,一手酒坛子,一手拎着羊腿迅速闪开。
皇帝陛下一句话没再说,直接转身走向外面……
“看紧他,他想跑!”
然后雨中传来皇帝陛下的声音。
“快,围住这里,让他逃了统统斩首!”
指挥使喝道。
然后他就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一样,赶紧跑去向皇帝陛下献媚了。
杨丰坐在那里啃着羊肉拎着坛子喝着米酒,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在雨夜里消失。
他的确是想跑的,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就是为了哄住朱元章,但没想到这个家伙太狡猾,一眼就看出他的真正目的,这种老狐狸的确不好对付,好在自己不缺补给,大不了再和他耗下去。现在的朱元章不会杀他的,已经相信他身份,那就意味着他身上有太多朱元章需要了解的东西,不过被气了这一次之后,短时间应该不会来打扰他了。
但他杵在这里,想来打扰他的可不只是皇帝啊!
“这个老狐狸还是在钓鱼啊!”
杨丰感慨着。
他的消息已经传开,而且经过了朱元章和汤和确认的,那大明那些有什么想法的人,可是很期待能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现在朱允炆可是还没被封皇太孙。
“吓死我了!”
他身后自己的帐篷里,小公主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顶着鸡窝头从睡袋里面爬了出来。
他这个帐篷直接就被圈在了大帐里面。
“赶紧回你的庙里去,以后少往我这里跑,我可是一个正人君子!”
杨丰瞪了她一眼说道。
(感谢书友一只白色乌鸦,晋安明月,书山压力大午觉,懒洋洋的校草,纯洁嘿嘿,本杰明西格堡等人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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