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渡口,四万齐装满员的长缨军严阵以待,超过一百艘大小船只也已经整装待发。
随着一身戎装、英气勃发的李纯的命令,数以千计的长缨军按照预定的安排,开始有序登船。
一刻钟之后,数不清的白帆已经飘扬在了大河之上,放眼望去宽阔的河面之上满是满载了长缨军的船只。
同一时刻,西起洛阳孟津,东到济州平陵,包括酸枣、白马、卢县、濮阳、禹城、历城在内近十个渡口,同时开始渡河北上。
如果站在高空鸟瞰,可以看到整个大河的中游之上,千帆竞逐,以禁军为主的十万兵马同时登船北上,开启了大唐中枢进军河北,彻底将广大的河北、辽东重新纳入大唐统辖的进程。
一身戎装的李纯独自一人站在大江之侧,静静的望着那数不清的船只、数不清的大唐精锐。
乍一看这位年轻的大唐皇帝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但是仔细观察,紧握剑柄,青筋暴露,不停颤抖的左手已经将李纯心中的激动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李纯身后大约三四步的地方,同样一身戎装的郭戎同样望着正在渡江长缨军出神。
在郭戎身后大约一步的地方,长缨军的高级军校们正围绕刚刚被修改过的计划进行最后的讨论。
太上皇李诵临终前为郭戎指定的副手张泰成,长缨军的参谋长罗中文,侦察营的老大李二牛,实战中步卒的前沿指挥者蒙乾,重骑兵的指挥者董嘉,后勤的大总管刘禹锡,长缨军火药大师肖俊鹏,工兵营的元老级别大老何芒正在不停的进行着交流。
在这群高级军校的旁边,则围绕着整整一圈即将跟随郭戎出击的年轻军校,这其中就包括受到过李锐专门教导的,长缨军新晋的陌刀兵校尉林宇,出身卢龙边军,战场感觉极其敏锐的新晋骑兵校尉张云飞。
郭戎的新任书记官杜从郁则静静的站在郭戎和这群长缨军军校的中间,不停的进行着记录。
根据郭戎的说法,决定已经定下,不会进行变更,但是在出击之前,每一个人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有足够的意义,每解决一个,就等于为胜利增加了一分胜算。
在他们身旁,一排又一排身披重甲,全副武装属于左金吾卫的士卒严密的将他们保护起来。
就这样,有人看,有人望,有人说,有人听,有人守,整整一刻钟之后,第一艘渡船顺利的抵达了大河的北岸。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预计登陆的地域已经被提前渡河的长缨军侦察兵筛查过了无数遍,但是长缨军的士卒没有任何的懈怠,一切的一切,完全按照郭戎计划中真正的抢渡而来。
毕竟,这种大规模的实战演练的机会太过难得,哪怕是以如今大唐的国力,如果不是为了彻底解决河北的威胁,也不可能调动近百万人口进行这种规模的作战。
每一艘足够承载五十人以上的大型渡船上,其的船头的位置都安放了一架大型防御型八牛弩,作为必要的自卫力量。
虽然北岸空空如也,但是操持这些八牛弩的士卒依旧聚精会神的目视前方,随时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一部分没有参加过实战的补充兵在这种氛围之下,有的表现得极为亢奋,大有直接从船上跳下去,踏罡步斗,直接冲到对岸的想法。
另外有一部分,则被忧虑和不安所影响,虽然不至于发抖,但是从他们惨白的面容,紧促的呼吸,老兵们可以轻松的看出他们的紧张。
对于前者,老兵们的做法是抄起横刀照着他们脑门就来一下,让你丫不戴铁胃,安静点,别打搅老子睡觉。
听到了老兵们的教训,一般情况下,亢奋的情绪会降低不少,然而哪里都不缺少真正的愣头青。
对于那些真正的愣头青,老兵们也不会惯着,两人联手,一个翻身就直接把这少数的倒霉孩子双腿朝上,脑袋朝下,直接放到到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让他好好的冷静一下。
对于后者,则会有老兵专门靠上去。
小子,紧张了?
没事,小伙子入洞房,谁都有第一次。
老子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都快被吓死了,据说大将军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都吓尿了!
什么,你不知道,那我得好好跟你说说!
据说大将军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裤裆一直是湿漉漉的!
不管大将军是什么人,就连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但是依旧悍勇无比,一手陌刀玩的是油泼不进,水滴不进,穿着湿漉漉的裤子,硬生生的斩首数人,那架势,勐如狗啊!
不过,这东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别瞎传……
随着注意力被转移,这些略有紧张的新兵也会迅速的从紧张的状态下恢复平常。
不过在心中,老兵和军士们已经悄悄记住了每个人的反应,对于这些面对战场表现出亢奋状态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之前被打上了突击队的标记。
相比较主要观察新兵,调整状态的战兵,专业辅兵们就要忙碌太多。
擅长水性和水战的需要负责操船,并观察情况,既要防止船只之间发生碰撞,又要小心躲避大河中间那时隐时现的暗流,防止船只出现侧翻和倾覆。
战兵配属的医疗兵和军医则在观察每一个人的状况,防止出现晕船,恐水等特殊情况的,保障每一个人生命的同时尽可能保证每一个人在抵达之后可以保证最好的状态。
相比较其他人,工兵们则是最为忙碌的。
他们需要利用随身携带的零件,在渡河过程之中,风浪晃动的条件下,用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完成一架小型八牛弩的组装和调试。
整个渡河船队将至少能完成三十架八牛弩的组装,如果对岸真的有人防守,这三十架八牛弩组成的箭阵将成为破阵的大杀器。
航程过半,各个船舱之内,随着军士和老兵的命令,弓弩手取出了携带的强弓和重弩。
很快,第一批渡船直接冲到了大河北侧的河岸之上,重步兵,轻步兵,弓弩手迅速下船,按照长缨军的条例组成严密的防御阵型。
紧接着,在步卒的掩护之下,工兵们迅速跟进,开始按照标准的流程预设防线,并且选择地点,为扎营做后续准备。
当然,工兵们也没有忘记将刚刚临时组装的八牛弩携带下来,交付到步卒的手中,组成八牛弩的战阵。
构成了初步的战线,完成了初步防御之后,除却几艘直接冲上河岸充当了堡垒的大船,剩余的船只在步卒下船之后迅速返航。
而在大河南岸,以团为单位的五千长缨军已经整装待发,而他们将完成和之前第一批同样的流程。
而李纯,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大河之侧,看完了第一个团行云流水一般的进程。
根据郭戎的计划,除却后勤和骑兵之外,长缨军下属的四个主要的战兵团将全部以接近实战的方式进行一轮完整的演练。
但是,李纯已经不准备继续看下去了,因为他所需要了解和知晓的东西已经了然于胸。
说实在,不止一个人提出过,在没有敌人的情况下,这种按照战斗模式展开的演练,将消耗大量的时间,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得不偿失。
甚至李纯自己也以为这是郭戎故意为自己进行的战事,更多的是仪式性质,并向郭戎提出过是否取消的意见。
但是,郭戎的坚持却非常坚决,非但坚决,更建议自己一定要亲临现场。
虽然李纯自己不懂,
世人都在猜测,李纯掌控实权之后,会不会和掌控天下半数兵权的郭戎发生冲突和矛盾,就如同昔日的代宗在拼命打压郭子仪和李光弼一样。
然而,世人不知道的是,李纯不仅心胸开阔,胸怀远大,他更是一个好学生,和一个好儿子。
李纯的亲爹,太上皇李诵,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为李纯的脑海中印刻下了两个原则,第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第二,外行不领导内行的原则。
有了这些,就会发现,李纯和郭戎的关系其实非常简单。
郭戎很注意保持和李纯的良好关系,并且时刻提醒自己不是皇帝。
在李纯的眼中,第一,郭戎值得信任,第二,郭戎懂行,所以他相信郭戎。
所以,在郭戎的强烈坚持之下,李纯对于郭戎的计划是照单全收,事实上,哪怕郭戎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设置这样的仪式李纯也会非常开心。
然而亲着看完了这这个流程之后,李纯也明白了郭戎为什么要在得知自己御驾亲征之后迅速制定了这样一场如此规模空前的演练。
没有什么是比实战更能检验大唐军队战斗力的,但是,并不代表就不能有东西去模彷。
这一次声势浩大的渡江之战,已经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展现的淋漓尽致,李纯相信这将成为包括禁军在内所有唐军最好的一次实兵演练。
虽然大河北岸没有敌人,但是即便有,李纯也相信,强大的禁军将可以击溃任何阻挡大唐重新复兴的力量。
看完了第一团流畅的进程,李纯将目光投射到郭戎的身上,在心中轻轻的默念了一句,卿不负我,我亦不会负卿。
接着,李纯缓缓的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郭戎。
“准备好了?”
“是的,陛下。”
“我记得你的原则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就这么贸然出击,风险不小,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陛下,这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打无准备的仗是一回事,但是真出现了机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就不是一回事了,臣在龟兹的时候,曾经听安西军的老卒们说过一句话。”
“哦,说来听听?”
“那些白发的老头子们说过,与其坐失良机,不如主动出击。”
“如果清虚子道长所言不错,大长公主虽然虽然下嫁田氏,但是心中依旧怀念昔日盛世华唐,在大长公主的影响之下,田季安只是想保住性命,魏博其实已经被田季安主动解除了武装,”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王承宗和刘总的表现我们的预判基本吻合,利用魏博镇在前面当挡箭牌,削弱北伐大军的士气,同时利用魏博镇争取的时间想尽办法加强他们的防御,成德、卢龙执行了和魏博差不多的策略,但是他们的本质目的不同,他们是真的准备负隅顽抗,以他们现在所表现出的就算是把整个河北打成一片焦土,他们也绝对不会有半分的心慈手软。”
“王承宗、刘总做梦也不会想到朝廷从河南道大张旗鼓备战,其实是明修栈道,实际上西北方向才是釜底抽薪之计,就算想到了,在范大将军花费三年训练出来的五万精锐骑兵的突袭之下也定然没有抵抗之力。”
“而现在,既然田季安已经为大军做足了准备,臣以为浪费这种机会就太过可惜了,臣率领兵马从中原北上突袭,并不算影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无非是将突袭从一路变成了两路,两路夹击之下,更容易让王承宗和刘总手尾不得相接。”
说完之后,郭戎静静的望向了李纯,而李纯则陷入了沉思之中。
郭戎所说的东西,李纯非常清楚,换做几年之前,李纯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支持。
只不过,李纯的性格和喜好,已经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在李诵、郭戎的影响之下李纯已经接受了那种凭借硬实力平推的堂堂之阵,也接受了郭戎所信奉的那种求稳的思想,而之所以会形成这种思想,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李纯对于如今大唐实力爆棚的信心。
当郭戎带着长缨军以及其他禁军围绕着大唐打仗的时候,伴随着煤炭的大规模使用,蒸汽机的研究,流水线生产模式,一场大唐版本的工业革命已经在以长安为核心的关中地区悄然进行。
在这一轮生产力的革命之中,郭戎根据未来提供了一部分的思路,勉强可以算是引导者。
太上皇李诵确定了郭戎所提供的内容,沉重的打击了守旧和堕落的势力,扫除了改革的反对力量,自上而下的为改革提供了全力的支持,对一系列影响深远的措施奠定了基础,是真正的奠基者。
但是,实际上,郭戎和李诵两个人,一个人只负责提出想法,提出想法之后一直在练兵、打仗、练兵、打仗,另一个直接就是半残,主要任务是给郭戎的想法卡章,从本质上来说,这两位只不过是嘴炮而已。
真正在实际上承接了郭戎的思想,李诵的路线,并将这些落实到位的是世人眼中傀儡一般的皇帝李纯。
并且以自己的影响力开始推进,而实际上操作的,实际上除却禁军改革之外,蒸汽机、流水线、煤炭的开发使用,工场变工厂,良种选拔,朝廷的机构设置,权力机构重新构架全部都是由李纯在朝廷的重臣辅助之下完成。
没有人比李纯更清楚短短几年之间,大唐的巨大变化。
没有人比李纯更清楚未来的大唐将何等的恐怖,何等的不可战胜。
在已经有了北线突袭对方后路的情况,还有必要再冒险让郭戎率领禁军精锐孤军深入河北腹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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