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赫连萧山，他疯狂的冲到战圈之内，捧着那些被撕碎的瓮尸肢体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般哀嚎，“不要，住手，住手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懂得连他都没钻研清楚的控制之法？！
不过，不管他如何崩溃，如何困惑，都无济于事了，他带来的那些瓮尸，三具毁于端木羽之手，后来的五具以及跟着他过来的三具，都毁于那被李轻轻反控制的“钢铁侠”手里。
李轻轻飘落到他身边，神情冷酷的睨着他，声音飘忽的不仔细听就听不到一般，“我说过，你不会的，我会。”
“不可能！”沾了满手漆黑血污的赫连萧山狼狈的大喊，指着李轻轻说道：“绝对不可能！这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你还不懂么？”李轻轻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就是从哪里来的。”
“什，什么？！”赫连萧山猛地呆住，如果说刚才的刺激让他疯狂，那么，李轻轻的话，则是在摧毁他的一切，“你，你也是……”
李轻轻抿唇点头，对他回道：“没错，你不是赫连萧山，我也不是李轻轻。”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都是重生在这个世界的，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
先前，她从来没想过，赫连萧山会和她一样，是灵魂重生。
可是，在面对武痴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个炼制瓮尸的部落，有一条奇异而泯灭人性的规矩。
她才陡然想明白，为什么赫连萧山用的重重手法她总是觉得熟悉，为什么毒，蛊，甚至瓮尸，从赫连萧山手里使出来的时候，她总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是赫连萧山的手段太拙劣，也不是她的资质多出众。
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用的手法，都是相同的。
因为，他们从相同的地方来。
“不可能……”赫连萧山像是疯了一样的念叨着，满是血污的手揉着疼痛不已的脑袋，那只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满头银丝，刻画风霜的脸，他状似痴狂的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我等了几十年……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李轻轻看着眼前这个耗尽了一生的老人，忽然觉得多少有些懂得了他的心境，“但是，你不该这么做，不该因为痛苦，而迁怒其他人。”
也许，她终于明白赫连萧山当年会被逐出南林的原因了。
一个“疯了”的皇族，怎么还能留在皇家呢？
她比赫连萧山幸运，她找到了接纳她，关爱她，保护她的人，而赫连萧山没有。
所以他厌世，他报复，他的目的不是任何一个皇位甚至是统治这个世界。
他是在向这个拒绝他的世界报复，让所有拒绝他的人明白，那些人都该死……“不，我没错！”赫连萧山抬起涕泪纵横又染着血污的脸，那双浑浊的眼里是死不认输的偏执，“我没错！你知道什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会像我一样的！你早晚也会像我一样！”
李轻轻在原地静默的站着，看着这个年迈的老人彻底的崩溃。
“哈哈哈哈哈！你也会像我一样的！”赫连萧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李轻轻狂笑的说道：“被当成妖怪，然后不是被烧死，就是被五马分尸！哈哈哈哈哈哈！你逃不过的！”
“不，我已经得到拯救了。”李轻轻抬眸看着站在楼上的端木羽，唇边浮现温柔的笑意。
她已经得到拯救了。
无论上一世做过多少杀孽，无论上一世有过怎样的不堪，这一世，她终于找到了能拯救她的人。
“拯救？！”赫连萧山狂笑不止的看着李轻轻，泪水仿若止不住的从眼眶汹涌而出，“对，你以为你得到拯救了！可是你早晚会被背叛的！和我一样！和我一样！”
没错，就像是他一样。
付出全盘的信任，等到的却是被人当作踏脚石，踩着他登上皇位。
然后说他妖言惑众，说他是妖孽降世，说他该被永远的逐出那片土地！
李轻轻安静的看着赫连萧山，此刻，这个人身上只剩下浓重到让任何人都觉得悲伤的悲恸，那是，被践踏了真心，揉碎了所有感情之后的悲恸。
“不，我得到了别人的真心相待，我和你不一样。”李轻轻始终保持着冷静，她摇头，反驳着赫连萧山仿佛诅咒一样的话语。
“真心？！”赫连萧山瞪大了眼镜看着李轻轻，好似在看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的真心，什么都不是！就算捧在手里，别人都还嫌脏！”
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一天。
眼看着那个人一脸讽刺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被杖打，看着自己被打断双腿扔出皇宫。
然后，那句话，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如同永远都不能摆脱的梦魇。
——“你的真心，朕从来都没想过要留着。”
一颗心被揉碎了，碾成渣滓，铺在地上任人践踏的感觉，他再也不要承受一次，他要让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明白。
所有人都该死！都该死！
李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作茧自缚。”
然后，她抬起手，弹了一下身边那具“钢铁侠”，“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我没错！我没错——！”
所有的疯狂，都止于一瞬间。
“周峰。”李轻轻疲惫不堪的喊了一声，也不等周峰有什么回应，就径自说道：“将这些都掩埋了，记住，挖三丈以上的深坑，只可深，不可浅，至于赫连萧山，就替他找一口棺木，葬了吧。”
李轻轻的身形仿佛支持不住般的虚晃了一下，端木羽立刻掠身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腰，低声关切道：“轻轻，怎么样了？”
抬头看了一会儿，李轻轻好像很吃力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然后扯了扯嘴角，虚脱一般的说道：“我没事，带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就好。”
“好。”端木羽担忧的皱着眉，轻轻的情况差的出奇，刚刚赫连萧山的那些话……才刚到房间，还没等回到床榻上，李轻轻就已经挂在端木羽的怀里睡着了，只是，即便是睡着了，眉目间也是一片沉郁之色。
仿佛，即便是睡梦中，也难逃梦魇。
将李轻轻安置好之后，端木羽出去帮忙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直到金鸡啼鸣，破晓的第一道曙光洒落下来，他们才总算是把客栈给收拾好。
唯独那尊“钢铁侠”，那个只听李轻轻命令的家伙，直挺挺的戳在那里，既不攻击他们，也不理会他们，根本就是把他们当空气。
或者说，把自己当雕像。
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李轻轻醒了过来，而她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端木？”
正在门外和其他人商量事情的端木羽急急走到床榻边上，看着李轻轻憔悴不堪的神色，担心的问道：“轻轻，你脸色很差，真的没事吗？”
李轻轻有些吃力的摇了摇头，“没事的，别担心，只是累了而已。”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是，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就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这实在不是没事的样子！
端木羽有些焦急的坐在李轻轻的床榻边上，握着她的手说道：“轻轻，你自己就是大夫，知道身体不舒服绝对不能拖的，不是吗？”
但是这一次，李轻轻不再对着他笑，也不再说没事，而是以一种极端惊愕甚至带着几分恐惧的目光看和端木羽握着自己的手，两眼瞪的大大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轻轻这样的反应，让端木羽心里也有点发毛，他不由低头去看，可是，却只见到自己手里握着的李轻轻的手，于是便忧心的问道：“轻轻，你怎么了？”
“端木，”李轻轻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嗓音依旧是带着一丝抖颤，“你，你是在，握着，我的手吗？”
“当然啊，我明明就……”端木羽理所当然的回答卡在一半，他猛然顿住声音，瞪着自己手里的那只柔若无骨的柔荑，再看向嘴唇发白的李轻轻，也跟着害怕起来，“轻轻，你别吓我。”
“我感觉不到。”李轻轻呆呆的看着那只被端木羽握着的手，神色迷茫的问端木羽，“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掌心的力道，也感觉不到你的温度，什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端木羽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攥了一下李轻轻的手，谨慎而怀抱希望的问着，“这样呢？这样能感觉到吗？”
李轻轻的回答是没有声音的摇头。
什么都没有。
没有温度，没有知觉，没有痛觉。
她看得出的，看得出端木羽已经很用力的攥住她的手了，可是，就是感觉不到！
“轻轻，你别慌，可能只是太累了，没事的！”端木羽放下李轻轻的手，这时候才发觉，他把李轻轻的手放到被子上的时候，那只手是一点力度都没有的服帖着被面的。
惊恐，如同蜘蛛吐出的银丝，一道道，一层层的笼罩心神。
端木羽在嘴里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保持镇定，以平稳的声音对李轻轻说道：“轻轻，听我说，你只是累了，脱力了，我现在去找大夫来给你开药，别着急，好吗？”
李轻轻茫然的点着头，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端木羽再说什么，可是那些话又清楚的传进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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