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发力一拉,杜康在无声间翻身回到屋顶,只以眼角的余光看向如同真正孩童叫嚷的苗经纶。
面板看不到别人的年纪,但能将叹事无为卷修炼到丁级,苗经纶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看到技能栏中的换体如衣,这具虽然瘦小但生机勃勃的男孩身体应该是被他夺舍的。
能在无生教这样的大教派混出头,苗经纶绝不会真的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桃园的后门并不高大,看上去不过只是个寻常门户,只有进入园内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大当家在苗经纶的指挥声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桃园的门前,竟然比门还要高一点,他满脸痴傻地抡起拳头砸向朱红的木门,一边砸一边叫喊。
“头,更多的头,修士的头才最好。”
他背上的头颅也跟着幸灾乐祸、鬼哭狼嚎的叫嚷起来,渴望也有人沦落到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大当家的拳头上覆盖了一层晦暗的乌光,全身关节发出豆子爆裂般的声响,砸向看似单薄的木门上,这是一门极高明的拳法,看似简单的一招却是力技法的完美结合。
木门震的冬冬作响,一层红色的光辉在其上浮现,将拳头悉数挡下,沉重的拳头只能在上面击打出点点涟漪。
这让大当家愤怒起来,转身背对大门,一屁股坐下,背后的二十几个头颅齐齐喷出一道道法术,火焰,冰霜,射线,风刃,毒液……
这二十几个头颅就像二十管的加特林,将密集的火力倾泻而出,不过十几个呼吸,红色的光幕就从颤动不已,到布满裂痕,最后崩碎开来,后方的木门也被紧随而至的法术撕成碎片。
门内的碎石小径和假山流水绿植清晰可见,但却无一人守卫。
此刻,杜康突然听到桃园另外几个方向都响起了不逊色于这里的动静,显然对桃园的进攻不止这一路,另外几个大门也是进攻之处。
“哈哈哈,被我无生教练魔之术练成中阶妖魔,又已度化之法度化心神,这只多头怪可堪一用。”
苗经纶看到开局就这么顺利,口中不禁发出了畅快的笑声,撩起袍子就往城墙上盘膝一坐,手掐印诀,眉心中一道青光闪电般飞出,没入不远处大当家的头顶。
原本看着破裂大门茫然无措的大当家,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朝苗经纶点点头大步迈入了其中,而城墙上的苗经纶则是左眼紧闭,右眼大睁,独眼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喃喃自语道。
“陶家占据桃园福地多年,虽然大部分力量困守在福地中无法离开,但也要小心应对,先让我的神念操控这只多头怪探探虚实吧。虽然锁灵大阵已经建好,但镇地鼎还需要安放在福地的入口才能控制福地入口的开合,这一趟不得不去,好在兵分四路总会有所收获的。”
之后苗经纶再次掐动手诀,一件银色的纱衣就在体外浮现,又在怀里掏出一支金刚刺往头顶一扔,这支短小的尖刺就在头顶悬浮转动起来,警惕周围的动静。
显然,身边没有了无生教炼制的多头怪,苗经纶需要靠法术和法器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残破的大门内寂静无声,苗经纶操控多头怪进入桃园后就像被这寂静的园子吞噬一般没有发出一丝动静,但从他本体不断变换的神情就能看出园里并不平静。
另外几个方向的声音也消失了,这偌大的阳春县城安静了下来,等待许久的杜康也掏出了刀剑行。
走到屋顶边缘,向前迈出一步,杜康在风声中落到地面,这让只睁着一只眼的苗经纶心中一惊向这边看来,见到是一个眼生的俊秀青年,直接开口喝止道。
“后生且止步,前面就是陶家的庄园,两月前陶家阖家入魔,如今这庄园已经沦为了妖穴魔窟,你可是听说此事后来除魔的,万万不可莽撞,快退到我身后来。”
苗经纶这具肉体年纪不大,但口气却老气横秋,配合头上的盘旋的金刚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装什么装,现在谁不知道你们无生教和罗刹教打下了杨春县,小爷恰巧路过,陶家的家业我也想分一杯羹,看在我同为中阶修士的面子上,这位无生教的兄台应该不会为难吧。”
“真是英雄出少年,陶家就在这里,你若有能拿走什么东西是你的本事,我无生教还管不了那么宽。”
见到刚才站到自己背后的提议没有被青年应下,苗经纶估摸着对方应该不是冲自己或者无生教来的,可能真的是路过见财起意想捞一笔,面色顿时更和善了一些。
“是老夫枉做小人了,我也是担心小友深陷险境才编了个瞎话,既然小友想进陶家,就请自便吧。”
只睁一只眼的苗经纶,将手一摊,做了个请的姿势,就重新双手结印不再理会杜康,但头顶的金刚刺如同指针一样随着杜康的移动摆动,显然对方仍然心怀警惕。
杜康则是双手持着断裂的刀剑行,面向对方,一步步挪动到破碎的大门前。
“无生教行事大气,不愧是能传承几千年的大教派,今天这个人情我林春记下了,以后必有厚报。”
英俊的男人朝苗经纶拱拱手,转身走进门内。
就在此刻,苗经纶头顶的金刚刺化实为虚,无声间刺向一只脚踏入桃园的杜康。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离杜康后脑只有几寸的金刚刺被磕飞,还不等它被收回,一个金色的大碗罩在了杜康周围。
见偷袭一击都未能建功,金刚刺在半空中调转方向,向大碗撞去,在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后,大碗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而嗡嗡挣扎的金刚刺被一只拳面长有尖刺的大手紧紧抓在手心,任由伤口中一滴滴鲜血滴落。
“看来是我把话说得太早了,无生教的格局也不过如此。”
杜康此时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完全来不及顾及,手持刀剑行硬接了对方一击虎口开裂,正在疯狂颤抖的左手。
修士的手段是有限的,能在第一回的交手中就缴获对方的兵器,他已大占上风。
“陶家既然被我无生教看上了,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染指的,本想给你个痛快,没想到你也是个多心眼的人,那就让你尝尝我无生教的叹事无为卷吧。”
苗经纶口中这样说道,实则陶家的福地才是无生教和罗刹教费尽心机想要拿到的东西,此行绝对不容有失,眼前意外出现的搅局者是一定要被清理的,但这些话又不能直说,只能找了个霸道的借口。
苗经纶仍在原地盘膝不动,只是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左眼,暂时放开对多头怪的操控,眼前这个一招拿住他法器的修士才是现在最大的危机,对方已经值得他郑重相待。
双手捏无畏印,苗经纶直接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开口诵道:
“惧怕无常生死之苦,初参一步。观世间一切万物,诸行无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百年光景,刹那之间;富贵荣华,犹如一梦。思量尽是虚花梦,仔细看来,一件无。叹罢人身不久,心中烦恼伤悲。无常到来,四大化作灰土……”
手持长刀的杜康正向其奔来,突闻一道魔音灌耳,让他脚步一停,却是全身的力气突然间消失,整个人再也提不起劲来。
杜康心惊对方法术的诡异,连忙用双手堵住耳朵,但对方的诵经声还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震的他筋骨酥软,心神动摇。
前世今生的种种划过心头,回想自己短短几十年的人生,突然醒悟:所谓荣华富贵,都是梦幻泡影,人生百年光景,不过弹指一挥间。还修什么法术,争什么法术材料,应当去信奉无生老爹,在无生老爹坐下,将可共享其永恒自在,这才是世间正途啊!
!
杜康手中的刀剑行再也抓不稳了,当啷掉落在地,双手合十,在大街上盘膝坐下,一脸虔诚的高呼:“无生老爹,真空家乡。”
不远处念经的苗经纶听的眉头一挑,无生教信奉的是无生老母,这人呼叫的无生老爹是谁?怕不是和血衣会大当家一样把脑袋度化坏了吧。
先不管那些了,能赢这一局就好。刚才他能硬接下我的金刚刺,还以为是个高手,没想到神道修为那么差瞬间就被度化了,今天合该让我再收一个护法。
苗经纶口中不停的念诵经文,将无生教的教义灌入杜康脑海,想到这次的收获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喜意,干脆闭上双眼全力发动度化之术,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多了一个身有六臂的银色身影。
这赫然是杜康的阴神。
惨白的鬼雾在苗经纶周身涌动,随着他的呼吸流入体内,收获一个护法的喜悦在心中无止境地蔓延,让他完全忽略了对周围的感知。
杜康的阴神在其背后伸出六条银色的手臂,没入与其同色的纱衣内,完全没有遭遇一丝阻碍,六臂在肉身内摸索翻找,最终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六臂合力一抱,就将一个黑色的人影抱出肉身。
这是个面目苍老的老头,通体漆黑,身体虚幻不定,面目与肉身截然不同,显然就是苗经纶的阴神。
苗经纶面色惊恐,下意识的对面前的阴神发动了度化,但杜康额头的铜镜光华闪过,以往百试百灵的度化就这样失败了。
他奋力挣扎,想要从六只手臂中脱身,但这些手臂好似有一种奇怪的禁锢之力,他根本挣脱不得。他终于绝望了,只想在对方手下留一条命,他明明还有大把的生命可以虚度,怎么能死在这里。
“你不能杀我,我是无生教教众,我的教友就在附近,杀了我,你将永远是无生教的敌人。”
“让你失望了,我本来就是来向无生教讨债的。”
说话的是另一个杜康,杜康的肉身跳上城墙,定睛一瞧苗经纶的模样,有些失望的样子,叹事无为卷听着牛逼,修出的阴神丑的要命。
“你视肉身为衣物,肉身于你也将不再是盔甲,你不是害怕黑暗嘛,我正好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你也许能在里面度过阴影劫呢。”
一枚炼妖珠被杜康的阴神从胃囊中拿出,惨白的鬼雾从口中喷吐,在手指勾画下,形成一个个阴森诡异的符箓烙印在苗经纶漆黑的阴神表面,符箓灼伤了脆弱的阴神,飘散出道道黑烟。
苗经纶的惨叫高昂而凄厉,惹得杜康发笑:“不要叫了,在鬼雾里声音是传不出去的,你的教友们此刻正忙着探查桃园的虚实呢,没人能来救你的。”
在苗经纶彻底绝望的目光中,代表封印的符箓布满了阴神全身,之后他就被打入了炼妖珠,如同一个逼真的琥珀,将自己的一切凝固其中。
阴神重新回到肉体,将主持肉体的神念收回阴神内,本来皎洁如明月的阴神就多了一道浅黑色的斑驳,这是叹事无为卷度化力量在体内的残留,镜花镜上光影一片闪动,斑驳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阴神恢复了自己的月华宝光。
苗经纶那具年轻的肉体还留在城墙上,呼吸沉稳,面色红润就像陷入了沉睡。
杜康的灵眼能看到,锁灵大阵将一股强大的灵力加持在这具肉身上,但这具身体里已经没有一个意志可以指挥它们发挥应有的力量了。
整条街道都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篝火中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
杜康能理解两教这样安排,对于这个级别的争斗而言,凡人甚至低价修士都是无用的累赘,杜康在桐固县的几次争斗也是这样进行的。
单手将无主的肉体抓起,杜康再次来到桃园后门前向内张望,苗经纶死了,但杜康也有分神化念的能力,他想操控这具身体先探探路。
但一向管用的灵眼这次什么都看不出,真相都被园内朦胧但强大的力量遮挡,杜康的目光只能看到并未有什么变化的园林景色。
这扇门是杜康私会陶诗雨时常走的一道门,所以他今夜才会选择降落在这里,来之前他可没想到自己会筹措不敢进门。
片刻后,杜康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胃囊中取出一个金制的令牌,这金牌正面刻着一个陶字、背面刻诗语二字,是陶诗雨给他出入桃园的凭证。
令牌离开胃囊就散发出金光自动飞起,缓缓朝园内飞去,金光照耀之处,那种莫名的力量自动退散,就像在严实的防御中开拓了一个通道。
“我就说嘛,我是什么身份,陶家的半个女婿,自然要有不同的待遇,进出自家大门还用得着小心翼翼?”
手里提着一个新鲜的活人,杜康一步步地小心跟在令牌身后,走入熟悉的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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