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驶出春城。
上午途经之地,车窗外倒还是一片生机盎然,一派和谐的景致。
但等到班车,行驶至下午的时候,沿途的人文景观,便没有了先前那种、让人心情愉悦的感觉了。
此时的班车,已经行驶在崎区的山道之中。
一路上班车走走停停,都在不断的上下乘客、装卸货物。
按理来说,
这种长途班车,在中途一般是不会拉短途乘客的。但这一辆车,显然与众不同:只要有人招手,班车便会毫不犹豫的、停靠在路边。
司机和售票员,甚至还会下车去帮忙。
让那些想搭车的人上车。
简直就是招手即停啊。
而且让人尤其感到意外的是,司机和售票员,他们怎么可能会热情的、下去帮忙呢?
按照行情来说,
司机都是高高在上,对乘客爱理不理的人啊!
而售票员,多半都是那种嗓门很大、脾气很暴躁的婆娘。
她们对于乘客,动辄就是一顿狂吼。
怎么到了这里,司机和售票员,居然都转变了性子呢?
“他们不敢吼乘客....呃,除了你们这样的外地人。”
娜沐解释道:“这公路附近寨子里的人,他们的脾气...可不大好。
你没看见吗?他们的腰间,个个都憋着把长长的腰刀?”
张晓丽倚靠在罗旋肩上,柔声道,“看来,这片地方有点不太安全。要是遇到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不要和人家斗气啊。”
罗旋点点头,表示不惹事。
老是让身边的女人,为自己提心吊胆的,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
不说给她安全感吧,至少也要让张晓丽放心一些才好。
“你,起来让座。”
班车上的女售票员,看上去年龄也不大,也就是20出头左右的模样。
皮肤黝黑,个子也不高的女售票员,黑着一张脸。
冲着张晓丽吼道,“现在有水族的同胞来坐车。麻烦你起来,给他让个座。”
还没等张晓丽反应过来呢。
一旁的娜沐噘嘴道,“不用理他。”
女售票员瞟一眼娜沐:“我说的是她这个、从内地来的人让座,你这位姑娘,又来瞎掺和啥?”
娜沐从腰间,抽出她随身携带的匕首,一边漫不经心的刮着手指甲。
一边低声道,“他水卒的就了不起呀?我们x族的客人,凭什么得给他让座?我们是没买票、还是怎么的?”
售票员闻言,有点畏惧的看了看娜沐,又看了看罗旋。
可能是她顾忌娜沐的出身,和她手上的腰刀。
同时也有点儿忌惮气质不凡、看上去,像是一位公家人的罗旋。
女售票员稍稍犹豫片刻,扭头对站在过道里,那名刚刚上车的矮小、皮肤黝黑的汉子。
用土话咕噜了几句。
那位汉子脸上,随后露出一丝羞怯、憨厚的笑容点点头。
娜沐噘嘴对罗旋解释一番,“这司机和售票员,他们长期跑这条路线。
所以沿途谁要搭车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敢置之不理。要不然的话,下一次他的车,再经过这个路段的时候。
说不定就会遇到,路上有什么洋钉、大石头啊,甚至是被砍倒的树木这些东西。”
“刚才,她看见你们像是从内地来的。所以这个售票员,为了讨好那个水卒的汉子,这才让你们起来给他让座。”
娜沐冷哼一声,“人离乡贱。那个乘车的汉子,他的寨子离这里也很远。
若是离得很近的话,不用售票员吼。说不定他就会直接冲过来,让谁给他腾地方了....”
罗旋听罢,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地方居住的人,成分很复杂。
不同的寨子,与不同的卒之间,以前经常会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和剧烈的冲突。
什么土枪,土炮对轰,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千百年延续下来的对立情绪,使得他们这些人一出门,就喜欢在腰间别着一把刀。
一来呢,是为了防身。
二来,也是当地的环境,逼着他们这样做。
这里山高林密、沟壑众多。
各种各样的野兽,毒蛇出没其间,要是手头上、不随身携带一件武器的话,甚至都没法出门儿。
再加上,
这一带的男人,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上山去打猎。
所以肩膀上扛着火铳、腰间别着锋利的匕首,就成了这些山民们的标配了。
难怪刚才,
半途上上的乘客,每个人腰间都别着腰刀、后背上还别着一把短火铳。
无一例外。
各个脸上,都露出一股凶悍之色,似乎随时随地,都准备和别人开战一般...
太彪悍了!
罗旋估计在这一带,不要说一言不合就开整,哪怕就是一个眼神不对劲,估计都能引来一场群殴...
现在是新时期了。
在当地公社,卓有成效的调解努力下,不同的寨子之间,已经不怎么会发生什么冲突了。
但并不代表着,
他们千百年来的惯性思维、和做事习惯,就已经得到了彻底的扭转。
根深蒂固的对抗情绪,只能慢慢的澹化。
要想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彻底改变它,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这一趟出门,有返乡的娜沐陪在身边。
要不然的话,罗旋还真保不齐自己,到底会不会和别人起冲突?
如果刚才,那位售票员吼自己的话,罗旋便不和她计较。
让个座而已。
自己在过道上站一站,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先前的时候,要不是因为有娜沐,把那位售票员给喝退。
罗旋是肯定不会,轻饶了那个售票员的:敢欺负张晓丽?自己能把女售票员揍的怀疑人生!
别人腰间的刀子,能够划伤人。
难不成自己的拳头,就干不翻她?
不就是那位汉子的背上,别着有支短火铳嘛!
罗旋绝对有那个自信:对方要是有能力,反手将火铳拔出来的话,就算他赢...
咱没打算惹事。
可要是事情,主动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又怎么可能怕事呢?
这一车子乘客虽然多,但是他们属于不同的寨子、不一样的出身。
如果自己真和其中几个人,发生了冲突的话,其他的乘客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
又怎么可能会出手,去帮别的那啥不同卒的人?
班车就这么走走停停,吱吱呀呀,一路前行。
在此期间,
班车也就是在半道上的,“旅客之家”停下来,让司机和乘客们吃饭、休息了几次。
历经整整两天两夜。
班车这才好不容易,开到了寮挝县城。
这个边陲小县城,特别的小。
比起红星公社来的话,县城的规模也就和内地一个公社,差不多大。
才区区一万多、常驻城镇户口的居民,构建起了这座破败、荒凉的边陲小城。
这座小小的县城。
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脏、乱、差。
个头不大、黑乎乎的猪满大街乱窜、觅食,拉屎拉尿。
偶尔也能见到,一群群的老黄牛在大街上,悠闲的穿街过巷。
似乎这些黄牛,它们根本就不害怕人类。也没把县城里那些、背着大背篓,或者是头顶着大水罐儿的人。
给放在眼里一样。
牛粪猪屎,随地大小便...
这种臭烘烘的骚气,引得无数的绿头苍蝇、牛虻,在大街上追着人群飞舞。
县城里,没有用水泥硬化过的两条街道,让人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这座县城之中,
那些低矮杂乱的茅草屋,构成了城里面的主流建筑。
张晓丽一见到这般景象,不禁感慨,“这是一座很落后、很原生态的小城呢!”
罗旋笑道:“晓丽同志啊!你这种思想观念和认知,可要不得!
你以为下乡插队,会派你到那些很繁华,很富裕的地方?
正因为这里很落后,很贫穷,所以才会派我们过来,支援这里的农村建设嘛!”
由于赶到了县城之后,
罗旋和张晓丽,需要去当地的“知青办”,去办理落地手续。
而无所事事的娜沐,
她却不愿意,独自回所在的寨子,也不让罗旋替她在招待所开房。
“放心吧。”
似乎永远不知道,忧愁为何物的娜沐,咯咯直笑:“我只要有身上这把腰刀,啥也不用带。
我在荒郊野外,就能熬过10天半个月的。
等到你们办好了手续,明天一早,你们就到县城边上、那一棵电线杆底下,等着我就行了。”
县城边上的电线杆子?
娜沐这话说的!
寮挝县城规模再小,可它好歹也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之分吧?
这个娜沐说话,
和西南人说话都一样:不分东南西北方向,只说前后,左手边、右手边。
张晓丽有些担忧,“你干嘛不让罗旋,给你开一间房呢?
反正我们晚上,也要去住招待所、我们也得开两间房间。你和我挤一晚上,就行了呀。”
娜沐摇摇头,“招待所里那些公家人,说话难听、脸色难看。
我才不想受他们的气呢!去山野里面,自由自在的多好...还不用花钱呢。”
“罗旋太厉害了,我干不过他。”
娜沐没头没脑的秃噜一句,“现在我的腮帮子、大腿、腰板儿还有点疼...浑身都疼。
哼,我得去河边,弄几条旱鲶鱼来吃吃。”
说完,
娜沐背着她的行李,蹦蹦跳的,消失在简陋的街道之中。
“什么干不过?”
张晓丽侧着脸问罗旋,“娜沐她到底,在说什么呀?”
罗旋摇摇头,“你坐了两天两夜的车,浑身不疼啊?而且她说话,向来有很多东西,都是让人听的云山雾罩的。
就像刚才,娜沐所说的旱鲶鱼...你听说过鲶鱼,还有不生活在水里的吗?”
张晓丽咯咯一笑,“听不懂就算了。走吧!我们去县府找知青办,争取尽快把手续给办完。”
寮挝县府不大。
就一座老旧的3层小楼,这就已经是县城里面,最高的现代建筑了。
罗旋背着两个铺盖卷儿,带着张晓丽,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县府。
此时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罗旋为了保持低调,一直都没有把手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
其实自己,也用不着手表这些奢侈品:学校里面,什么时候该起床、该去打堂里打饭了。
自然会有学校的杂工,准时准点的摁下电铃。
如果是呆在农村里的话,
时间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做什么事情,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的。
而如今到寮挝县,来下乡插队的话,那还要看时间干什么呢?
这边的人,生活都是自由散漫、随心所欲的。
肚子饿了就吃,有酒就喝。
想干坏事了,拉起她的相好,就钻草窝窝...
平时要计算时辰、看时间干什么?
等到罗旋和张晓丽,相跟着走到县府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一位大致有50来岁的大爷。
正用一根竹夹子,在那里埋着头捡狗屎、牛粪。
“大爷你好。”
罗旋上前打招呼,“请问现在单位里的、那些公家同志们,下班了吗?”
老者把一坨牛粪放进簸箕,缓缓抬头。
只见他上下打量罗旋,和张晓丽两眼之后,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你们是来插队的知青吧?
现在有一些部门的同志,已经下班了。”
老者微微一笑,“不过,你们要是来办理落地手续的话,我这就去打开办公室,替你们把这事办了吧。
免得让你们,又得等一个晚上。”
机关里面部门之间,分工明确。
一般人,
是不会像刚才这位大爷,所说的那么轻巧的:打开办公室,就把事情给办了?
所以罗旋有点疑惑,“这位大爷,请问您是?”
“哦,我姓黎。你们叫我老黎就行。”
老者含笑道,“我就是寮挝县的副县长,兼管知青办的事务。所以,我能给你们开出来落地证明。”
罗旋和张晓丽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堂堂一位副县领导,竟然在大街上,替生产队辛辛苦苦的捡粪?
看看人家这种思想境界。
看看人家,这种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太让人钦佩了!
这就使得张晓丽,对眼前这位慈祥的老者,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这才是好领导,这才是干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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