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称作“豹哥”的汉子心里一怔,接着瞪圆了双眼,提高嗓门说道:“赵公子是皇都城中赵大人的亲外甥!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别一会儿死了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那人稍稍一顿,冷哼一声,说道:“赵大人?你说的是赵天来那条老狗?”
“豹哥”大声喝道:“住嘴!”转头看了眼那几个挽胳膊撸袖子的爪牙,喝道:“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聋了还是瞎了!”
话声一落,第一个冲了上去。
赵公子眼前忽然出现了七八个高大身影。。
那带着斗笠的年轻人像踢毽子一样一脚一个,毫不费力的把那些两百余斤的汉子踢到了空中。
“妖人!妖人!这是个妖人!”
那几个彪形大汉从五六丈高的地方摔到赵公子马前,一个个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有气无力的指着那戴斗笠的年轻人说道。
那戴斗笠的年轻人抱着长剑走到赵公子马前,冷冷的说道:“你想死么?”
赵公子心中一惊,顿时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调转马头狠狠地抽了几下,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赵公子跑出去十几丈远,料想那人追不上来,转头喊了一句。但话声一落,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扭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在十几丈之外的那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居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的马背上!
“鬼啊!”
赵公子惊呼一声,身子一软,吓得昏了过去。
那戴着斗笠的年轻人跃下马背,转回到卖炭老者身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怀里说道:“把车子赶到那边的酒楼中,从后门进去,木炭卸在东墙脚下。”
说罢,径直朝那酒楼走了过去。
那卖炭老者双手捧着那一大锭银子,跪在地上朝那戴斗笠的年轻人接连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抹了把泪,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血,赶紧套好车子,拽着那头老牛从泥水中走了出来。
……
那酒楼不大,只有上下两层,加起来总共不过五六间房子。
此刻,酒楼二层最南边的两间屋子里分别坐了一个年轻人。
南边那间屋子里坐着一个穿披风、带斗篷的年轻人。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纨绔气息来看应是皇都城中的某位官二代。
与那间屋子挨着的另外一间屋子里也有一个年轻人。那人穿着极其奢华,即便是桌子上的酒杯酒壶、碗碟筷子也都是镶金嵌玉,做工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除此以外,那公子长相俊美,仿佛天生一副风流玉骨,让人见了之后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
两间屋子都开着窗,两个人都是靠窗而坐,虽然近在咫尺,却谁都看不见谁。
“像这等大雪天气,吃火锅一定要用西街工坊打造的铜锅,南山新烧的木炭,以及从北地长大的一年生的羊肉。至于涮锅的蘸料——”
南边屋子里坐着的年轻人心中想道。但想到那“蘸料”的时候,却忽然神色一滞,停了下来。
涮锅的蘸料一定要有皇城根下豆腐坊里王豆腐亲手做的腐乳膏。
王豆腐做腐乳膏时,会用渡仙桥边那口深井里面的井水。
深井里面有龙王,龙王将龙涎香溶在水中,做出来的豆腐有种人间吃不到的香味儿。
至于取水的时间,则要选在辰时,因为辰时是龙王行雨的时间,这时候取出来的水,里面的龙涎香香气最佳。
……
他想起那个总爱端着一杆烟枪的豆腐坊老板,心里面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王豆腐被南海仙翁带走以后,他先后派出了十几拨人出去,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打听到一丁点儿消息。
那老管家离去以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也没留下半点踪迹。
只有当初的那个豆腐坊,被他暗中买下,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改成了这座酒楼。
北边屋子里的铜锅已经开始沸腾。那俊美公子夹了几片羊肉涮了涮,蘸满酱料以后“呲溜”一声吸进了嘴里。
“北地是个好地方!”
那公子嚼了几口,把那羊肉咽进肚子里,又夹了几根鸭肠伸进了锅里。
“顶着这么大的风吃肉,很容易肚子痛。而且,那肉香会传出去很远,这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南边屋子里的年轻人抬了抬筷子,并没有夹任何东西,又把筷子整整齐齐的放回到了桌子上面。
“这可是最肥的一块肉,不吃实在是可惜!”
北边那公子又将鸭肠咽进肚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心情大悦。望着满满一大桌子菜扫了一眼,最后还是选择了那盘北地的羊肉。
“御鼎山派出了两位御神境的长老,到时候其他门派也都会派出门内师长随行。除此以外,镇北军中还有四位六品境的武神,以及那个号称‘西北第一弓’的金胖子。”
南边屋子里的年轻人夹起一片生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闭着眼咽了下去。
很难下咽,如鲠在喉。
“熟肉有熟肉的吃法,生肉有生肉的吃法。用吃熟肉的方法吃生肉,自然咽不下去。”
那俊美公子从滚烫的水中捞出几棵青菜,蘸满酱料以后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但很快便吐了出来。
“真难吃!”
他是个从小吃肉长大的人,直到现在都不喜欢青菜。即便是蘸了一层浓浓的酱料,但还是难以下咽。
“吃生肉应该用什么法子?”
南边屋子的年轻人朝铜炉中加了块炭,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水温。既不让汤沸腾,又能看见热气从里面冒出。
“吃生肉当然要蘸着血吃。尤其是刚刚流出来的热血,吃起来最有味道!”
桌子上的肉已经被他吃了大半,但那些青菜却几乎没动。他盯着那盘鸭血看了几眼,露出厌倦的神色,心想血液只有流动起来才叫血液,这些码得整整齐齐方块也能叫血?
南边屋子的年轻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几个准备吃肉的人,是你的人,还是你认识的人?”
“不是人。”
那俊美公子不假思索的说道。
南边屋子里没再传出动静,里面那年轻人对俊美公子的回答非常满意。
他拿起最后一块木炭塞进了炉子里面。铜锅里的水终于开始沸腾,他夹起一棵青菜放进去涮了涮,直接吞了下去。
“这样身上就不会沾上肉香了。”
他心里想道。
……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响,那卖炭的老者端着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炭走上来,直接敲了敲南边那扇房门。
“进来。”
里面传出一个极其淡定的声音,仿佛早就知道那卖炭老者会来送炭。
卖炭老者推门而入,轻轻掩上房门,低着头走到那男子桌前,把那盘木炭放在了桌上。
“你做这卖炭的生意有多少年了?”
那年轻人看了眼桌子上的木炭,说道。
卖炭老者想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第一次出山的时候是十二岁,今年七十二岁,整整一甲子。”
“六十年来,可曾失手过?”
“从未有过。”
“那么这次,你可能要失手了。”
卖炭老者心中一惊,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眯起眼微微一笑,又向前走了半步,说道:“你诈我?”
那年轻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像么?”
我像是在诈你么?
你像那个被我怀疑的人么?
卖炭老者心念电转,将那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在心里念叨了几遍。过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年轻人道:“刚才诈出来的。”
……
卖炭老者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错误——做贼心虚!
按理说,像他这般年纪,像他这样的阅历,绝不可能犯这样一个错误。但刚才见了那年轻人以后,却忽然感觉有些陌生,仿佛有种神秘的威压落在了自己身上,让他轻而易举的露出了破绽。
“原来你不是他!”
卖炭老者心中一惊,似乎明白了过来。
那年轻人道:“我当然不是他。但他就在你的隔壁。就在你刚才敲门的时候,我和他换了过来。”
卖炭老者看见了那扇开着的窗户,沉默了一下,又道:“但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年轻人道:“只要不出这酒楼,我可以和任何人长得一模一样。”顿了顿,又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他的?”
卖炭老者呵呵一笑,说道:“从第一天跟他的时候。”
那年轻人“喔”了一声,说道:“确切来说,是你在六年前向那人刺出那一剑的时候吧!”
卖炭老者背上冒了层冷汗。
六年前,他以一出“苦肉计”赢得了隔壁那人的信任。六年来,替隔壁那人诛杀异己、铲除内奸,本以为早就被那人当成了心腹。但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早在六年前便被人认了出来!
“我们要去北边做件大事,临走之前,得把家里打扫干净。”
那年轻人拿起一块木炭放在掌心,神识一动,那木炭顷刻间化成了一团黑雾。
卖炭老者冷哼一声,说道:“我六十年没失过手,今天也不会失手。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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