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周岩毫不迟疑,面向将来双膝跪地。
他目光坚定,沉声道:“即日起,我周奉孝愿为武朝稳社稷!”
“哈哈哈哈哈哈!”
“好一个稳字!”
将来弯腰,把周岩扶起。语重心长道:“奉孝家中,可还有能担重任的叔伯兄弟?”
周岩躬身道:“回少将军的话,有是有,只不过...”
见周岩面露难色,将来岂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听他沉声道:“举贤不避亲,奉孝但说无妨!”
“再者说,以你周家往日的功绩,岂是旁人能评头论足的。”
将来一席话,让周岩甚是感动:“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求,奉孝谢少将军对我周家的知遇之人。”
说罢,周岩手提起下摆,便要再次拜倒。
将来连忙扶住他,沉声道:“如今我并没有继承王位,也没有改号称帝,奉孝不必多礼,直说便是。”
“诺!”
周岩深施一礼并未起身,沉声道:“家父周尚墉、家叔周尚华、家兄周泰、堂弟周赢,还算可用之人。”
“单单是可用之人吗?”
将来笑容玩味,很明显不信。春草酒馆的情报上写的清清楚楚,林北周家中、青两代皆有治世之能。
周岩笑道:“生逢乱世人才辈出,我周家之人不过尔尔。”
“听闻周奉孝此人毒舌,看来不假。”
将来示意周岩入座,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将来大马金刀的坐着,望向周岩沉声问道:“奉孝觉得,以几人的能力,该当何职位?”
周岩诚惶诚恐,躬身道:“朝中职位,岂能我等自定?依在下看来,全凭少将军做主!”
将来认真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见奉孝之风骨,乃当世难得一见之人也。有如此品性之人,我自当以国士之礼待之。”
“既然我愿意相信你,你便有话直说莫要拐弯抹角。”
周岩起身赔罪道:“是奉孝鼠目寸光,妄自揣测帝王心术了。”
“懂了便好,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将来抬手示意周岩坐下。
“诺!”
周岩坐下后,收起了笑容。他抬头目视将来,沉声道:“家父为人心思细腻,为了家族弃文经商。但骨子里的高傲,没有让他沾上一身铜臭。如此品性,可前往东都户部,寻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官职。”
“家叔深爱南境之地,百姓缘甚好。便不如留在南境,做一方父母官即可。”
“家兄为人豪爽,与北境民风极为相似,可前往北境任一小吏,慢慢学习多长见识。”
“堂弟极为聪慧,但是性子有些直。嗯...直的有些过分。放到御史台学习即可,以后要能成为御史大夫倒也是极好的。”
“至于我,就没什么优点了。”
“非要说出一二的话,就是嘴巴凌厉些,书看的多了些。”
“若少将军不嫌弃,可把我送到礼部当个小吏。接待外使、出使各国。这种没人愿意做的苦差事交给我就好了。”
将来眉毛一挑,嗤笑道:“说来说去,不仅把人打散了,还都是些小吏。你这毒舌,毒到自己家人身上了。”
周岩笑道:“自保而已,自保而已。”
“我们一家,要是都在一个地方任职。不用猜,一定会有人说三到四。”
“什么结党营私不得不防啊,重臣乱政古有前车之鉴啊。”
“与其麻烦,还不如让我们各走各的路。谁能站到朝堂上,各凭本事。”
将来用手指隔空点周岩,故作严厉道:“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才是真的。”
周岩连忙摆手:“非也非也,都是为武王效力,哪有不在一个篮子之说。”
“确实牙尖嘴利,你出使一趟贞、燕吧。”
周岩一愣,追问道:“少将军有何吩咐?”
将来冷笑道:“告诉两国之主,抓紧投降,晚了就没机会了。”
周岩身躯一颤:“这...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你知道便好。”
说罢,将来玩味一笑,而后摆手道:“不与你说笑了,我且问你,若你为朝中重臣,会依何家理论立朝纲?”
“我周家祖上有大儒,如今世世代代拜孔圣,自当以儒家为本。”
将来面色毫无波澜,换上了那张笑面虎的嘴脸。只听他沉声道:“奉孝觉得,我大武依旧要遵循礼治、德治、人治吗?”
周岩起身行了一个儒生礼,而后走到桌案前侃侃而谈。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所谓礼治,无非是让治下之民知礼、懂礼、学礼。”
“礼乐崩坏近百年,需要让万民知道贵贱、尊卑、长幼、亲疏各有其礼。”
“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儒家心目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的理想社会。”
“少将军要知道,国家的治乱,取决于等级秩序的稳定与否。”
“我儒家的“礼”也是一种“法”的形式。它是以维护宗法等级制为核心,如违反了“礼”的规范,就要受到“刑”的惩罚。”
将来也算饱读诗书之人,没有因为周岩的侃侃而谈而头大,反倒是对他的见解感触颇深。
将来沉声道:“奉孝之礼,是腐儒之礼乎?”
“亡国之训,周家不敢忘。自回林北起,家中之人必吾日三省吾身。”
说罢,周岩目光坚定的看着将来,那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将来颔首道:“再说说,你心中的德治。”
周岩作揖,沉声道:“儒家所谓的“德治”,就是主张以道德去感化教育人。”
“我儒家认为,无论人性善恶,都可以用道德去感化。”
“这种教化方式,是一种心理上的改造,使人心良善,知道耻辱而无奸邪之心。”
“这是最彻底、根本和积极的办法,断非法律制裁所能办到。”
将来笑道:“我这种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如何感化?”
周岩毫不客气,沉声道:“少将军有些抬杠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乱世不以武止戈,难不成要让书生隔城对骂?”
将来干咳一声,抬手道:“你继续,说说人治理。”
“人治就是狗屁!”
将来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向周岩,沉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为政在人。”
“有治人,无治法。”
“就凭这两句话,人治就是狗屁!”说罢,周岩表现出了由衷的不屑。
将来干咳一声,而后笑道:“你不怕,我把你这话传出去,让天下儒生写文章骂你?”
“实话而,奉孝无所畏惧!”
将来竖起大拇指:“够胆!”随即他话锋一转,沉声问道:“奉孝是如何看待人治的?”
周岩认真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将来来了兴致:“何为精华?”
“儒家的人治,就是重视人的特殊化。”
“每个人都是特殊的个体,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不过是教导人向善的话而已。”
“在一个人分不清善恶对错前,先培养人向善的同情心,再教导其何为道德底线,这才是人治的精华。”
将来颔首道:“奉孝对儒家的理解深得我心,如果让奉孝用一个字概括儒家思想,当为何?”
周岩的浩然之气升腾,朗声道:“若用一子概括,当为仁!仁义的仁!”
“仁?”
将来为这一席话,陷入了沉思。
周岩朗声道:“我辈子应把“仁”作为最高的道德原则、道德标准和道德境界。”
“概括起来便是孝、诚、悌、智、忠、礼、勇、恕、廉、温、恭、宽、良、耻、让、敏、惠等。”
见将来久久不语,周岩追问道:“少将军会把儒家思想作为立国之本吗?”
将来没有直接回答周岩的问题,而是沉声道:“儒家思想流淌在我九州之人的血液中,自然不可舍弃。”
“但是只有儒家一支,难以维持不落之帝国。”
周岩为之一震,沉声问道:“少将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不过是熟读史书有些感触罢了。”
“愿闻其详!”
将来起身,透过高大的殿门看向外面夜色。其目光,好像站在山巅俯视芸芸众生之人。
只听他沉声道:“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纵观历史,很少有帝王能维持一个很好的平衡。”
“文官势力太大,处处掣肘武将,遇到外敌时往往难以抵抗。”
“武将势力太大,文官在莽夫的压迫下治国,很容是把天下推向万丈深渊。”
周岩便的很是激动,他连忙追问道:“少将军的朝堂,会是怎样的朝堂。”
将来沉声道:“儒家,兵家并立,法家约束文武!”
“少将军真乃明君也,朝中若能形成这三足鼎立之势,何愁天下不能大一统。”
将来摆手道:“天色不早了,拍马屁皮就算了。回头自己把任命书写好找我盖章,然后该去哪去哪,希望我在朝堂上能看到你们周家五人。”
“诺!”
将来道:“去吧,我与几位将军还有要事谈。”
周岩深施一礼,起身退下。待他离开大殿后,将来从侧门走出,前往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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