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接受了杨林的示好，就得投桃报李，以后无论是合作还是其他形式的联合，都得想到杨林的利益。如果不接受，谁知道杨林会不会翻脸？而且从他的行事手段来看，他是一个手腕高明、很会利用矛盾支点的高手。
不管是让海关扣下韩守本，还是大刀阔斧地接手韩守本的全部债务，杨林正反两手都会，而且都很硬。
程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谢谢杨总的好意了。杨总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杨林喝了一口茶：“新区的成立，是难得的机遇。好风凭借力，春风浩荡，不能错过。我是想和程总合作，在新区打造一个可以作为全国示范样板的高端小区。”
果然有野心，程武端起茶，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不瞒杨总，三江集团已经收购了韩守本的公司，并且和万钧也成立了联合公司，早已布局完毕，无论资金还是资源，都已经准备就绪。我实在想不出来杨总的加入，能为我带来什么？”
杨林气定神闲地微笑：“就喜欢程总说话时说一不二的气势和有一说一的直爽，我也就明说了吧，我的加入，会为三江集团在新区的开发保驾护航，并且能够保证各种建材源源不断的供应，以及所有工人都好好干活，不闹事不多事不出事……”
“呵呵，哈哈。”程武大笑，“杨总你还没有看清形势呀，新区的建设，是千年大计，是大势，你以前常用的小伎俩小手段，不管用的，会被无情地打压下去。”
“程总的意思是我太天真了？我倒觉得是程总天真了。建材的供应有快有慢，工人的积极性也需要调动，您毕竟不是本地人，有些事情不太了解，有事的时候也不方便出面，就算出面，也解决不了问题。”
程武最不喜欢被人胁迫，更不用说威胁了，他一阵冷笑：“我倒觉得是杨总太天真了，新区是全国人民的新区，不是一个地方的新区，更不是一个人的新区，你还拿本地和外地来区分，未免太低级了。”
“到时进军新区的都是央企、大公司，你就算在三县能呼风唤雨，新区一成立，你也得老老实实蹲在墙根，当一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狗。”
若是以前，程武轻易不会冷嘲热讽，但在万钧事件上失利之后，又被夏向上堵了路，他就气不顺，逮谁就想怼谁。主要也是杨林说话办事很有礼貌，暗中却是咄咄逼人，摆出了非要逼他就范的架势。
他岂是任由别人摆布之人？更不用说杨林行事方式比起夏向上温和的手段更加犀利、周密，并且无懈可击。
是的，杨林给程武的第一感觉是沉稳，第二感觉是深不可测，第三感觉是辛辣且高明……他自认阅人无数，纵横商界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杨林一般看上去完全没有弱点的对手。
说是对手也许不太准确，但至少从目前来看，还不是朋友或同盟。但不管是哪一种，程武都不太舒服。
有些人，做对手会让你奋进，并且激发你的斗志和上进心，比如夏向上。有些人，当朋友会让你如沐春风，让你心情舒畅，比如还是夏向上。
而有些人，做对手会让你寝食难安，会时刻让你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更有些人，即便做朋友也会让你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总是担心一脚踩空，会摔下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比如杨林。
没错，杨林给程武的印象就是无论他是敌是友，都不是一个好选择。也就是说，和杨林的关系最好非敌非友，不认识最好。
但人生没有倒退键，现在他已经认识了杨林，并且还和杨林成为了债权人，关系已经建立了，是敌是友总得选择一个。
杨林不说话了，默默地喝了一口茶，站了起来，看向了墙上的一幅画。
和大多数私人茶室一样，房间中除了古色古香的家具与茶具之外，墙上还有字画。程武并没有特意留意墙上的字画，主要是见太多了，丝毫提不起兴趣了。
杨林专注地盯着墙上的画看，程武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好一副萧何月下追韩信，我见过骑马的萧何，骑自行车的萧何，还是第一次见到开快递车的萧何……”
画的名字叫“萧何月下追韩信”，韩信不在画面之上，只有萧何一人一脸急切，驾驶着一辆印有XX快递的三轮，正拼命蹬个不停。
“哈哈……”杨林大笑，一指四周墙壁，“我这里的画，都是一样的风格。”
严凌和光头强也注意到了，二人被吸引了，站了起来观察四周的画。
有“三英开车战吕布”、“桃园三结义”等，还有正在看电视的诸葛亮、诸葛亮巧借东风汽车，等等，都是明目张胆的假画，假在了明面上，丝毫不掩饰假的真实。
程武一天来的坏心情，终于被满墙的名假画逗乐了，他笑了一气：“杨总挂了一墙的假画，是想提醒自己还是告诫别人？”
杨林摇了摇头：“只是想时刻让自己清楚，很多时候，明明是十分明显的骗局，偏偏就有人哭着喊着也要上当，不是因为骗子太聪明，而是因为自己太笨。”
“不瞒程总，这里所有的假画，我都是当真画买的。”
“噗……”严凌笑喷了，摇头，“不信，杨总骗人！以杨总的见识，怎么会相信骑着自行车的萧何会是真的萧何呢？”
杨林故作神秘地一笑：“当时我刚开始做生意，有事求一位老前辈，老前辈陪我喝了半天茶，聊了半天画。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就请老前辈指点。”
“老前辈见我态度诚恳，才指点了我，和我说他墙上的画都是假的，我还不相信，一是我不识画，二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还有实力，不可能买到假画，也不可能买假画当真画充门面。”
“老前辈早就猜到我不会相信，就和我讲了一个故事。当年他刚开始做生意时，处处碰壁，求见领导无门，送礼没人收，他以为他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快要死了心思时，遇到了一位命中贵人。”
“贵人是一位官员，年轻有为的官员。他告诉老前辈，现在送礼不比以前，以前都是现金、贵金属，现在现金也能追踪来源，贵金属不能出手不能变现，收了也花不出去。现在好多人都只收字画和古董了……当然，大多数字画和古董都是假的，但收礼和送礼者，都有的是办法变现，并且让收入合法。”
“然后贵人拿出一个花瓶，让我辨别真假。我哪里知道，贵人让我看花瓶的底部，下面写着大明康熙年制，还有一个二维码，标注扫码识别真假。我当时就笑了，这也太假了。”
“贵人却说，要的就是明目张胆的假，越假越好。他还说，这个花瓶是他自己亲手烧制的，他平常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就喜欢摆弄一些花瓶、做旧一些假古董什么的，然后他又说他有一个信任的人开了一家店，专门卖他制作的假古董，然后他告诉了我地址。”
“我去店里花了几万块买了一个大明雍正年制的铜镜，到他家里请他鉴别，他一本正经地看了几眼，说是假的，顶多值十块。不过虽然不值钱，制作工艺还是很有意思的，他就留下来研究研究……然后，我求他的事情就办成了。”
程武、严凌和光头强听得津津有味，几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精彩且巧妙的交易。
关键是既明显又隐蔽，既委婉又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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