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这声音好熟,却又跟他不一样。
他说话一向又冷又硬,带着极强的占有欲,和不容反驳的气势,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顺从和害怕。
可是这个人虽然声音是他的,但却没有冷冽和强硬,相反的还很弱,中气不足,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位病歪歪的小白脸。
而且萧煜行已经被向一宏打的魂飞魄散,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再出现在我家?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还在,他又怎么会帮我?想我早点死还差不多,以他的个性,也不用演什么隔一天出现一次,老早就让那些怪物来屠村了。
可是,我又真的想不明白,风为什么要我把尸体放到柳树下呢?是为了给他自己治病,还是有更多的隐情?
正要再问,却感觉他早已经抽身离开,而天色这个时候也慢慢亮了起来,白色的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带着冬天清晨冰白的寒冷。
我浑身冻的要死,这几天又不眠不休,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眼皮已经沉的抬不起来,特别想好好睡一觉。
可能也睡着了,看到萧煜行一身白衣地站在门口。
他眼神阴鸷地看着室内的我,薄唇抿成窄窄的一条线,身形和面貌都跟从前一样,并没有小一号,冷冽之气也没有少一分。
我只瞄他一眼,就赶紧闭上眼睛,拼命在心里对自己说:“做恶梦了做恶梦了,醒了就没事了,一定是我睡前想到了他跟风的区别,所以才会梦到他。”
可是下一秒,他的声音就跟着传了过来:“尽快来柳树下见我,晚了你们都得死。”
“我才不要去呢,你已经死了,我只是在做恶梦而已。”
“青青,青青,你怎么睡这儿,这里冷,快上屋去睡吧。”终于有好心人把我叫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秋菊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她弯着腰一边叫我,一边用手轻轻推我。
“奶奶,现在几点了?”我问她。
她直起腰说:“晌午了,你妈起不来,我煮了米饭,你吃一点去屋里睡吧,这儿冷。”
热饭下肚,还是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体力再不行,重要的事也不能耽误。
风走之前说的话,还有梦里萧煜行说的话,跟魔咒似地在脑子里回旋,逼着我不断想这件事。
不管萧煜行是不是真的消失了,风的话我还是相信几分,因为他用事实证明,有他在,怪物就不在的事。
而且,那个死去的老人一直放在我们家里也不是个事,总得想办法处理掉才行。
匆匆吃了早饭,我把那些老人全部叫到我的房间,商量怎么把老人抬出去的事情。
动乱时候,又是在我们家,最重要的是我和我妈拼力保护他们的事,也让他们过意不去,所以就没多说什么。
不过秋菊奶奶却一脸为难地说:“按说人死了抬出去是应该的,但是随便埋到什么地方都行,为什么要埋在枯井边呢?那地方已经被法师给封住了,说是打开的话,井里的蛇妖就会出来的。”
我妈从床上勉强挣扎起来说:“现在蛇妖倒是没出来,但别的都出来了,还不是天天要人命。”
秋菊奶奶不说话了。
可是我一个人也不能把一个死人拉出去呀,还是得找他们帮忙。
最后是用床单担着,两个老人抬后面(其中一个就是秋菊奶奶),我一个人抬前面,一路往村西北角的枯井走。
雪很厚,一脚踩下去半天拔不出来,路才走了一半,已经累的要瘫倒在地。
从我家到枯井,三人走了一个小时还多。
人才刚到,铁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股阴风“忽”一声刮了出来,直接把我们三个卷翻在地。那风在原地打了一个旋,拖起地上的死人就往围墙里面拽。
我完全看傻了眼,这风得是有多邪乎啊,那么大一个人都能卷走,还真的跟夜里去找我的那股有点像,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萧煜行的地盘吗?怎么他才刚没有,就有人占了他的地方?
从雪地里爬起来,快步跑到铁门边往里面看。
我天,那棵被向一宏削枝去桠的柳树,大冬天竟然又长了出来,而且长的枝繁叶茂,把整个围墙里面全部都遮住了,像一个巨大的伞,连雪都下不进去。
真的太逆天了,我们这里是偏北方,冬天所有的树叶都会落光,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会长出来,可是现在冰天雪地,这棵树又是被砍过的,就算是长,也不可能几天时间就长出来这么多。
“进来。”我还在震惊,耳边就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今天早上的没错,看来真是风占了此地,从眼前形势上看,他应该比萧煜行更厉害。
我心里定定了,准备好好讨好他,以便让他帮助我们。就我们这几天的交情,往深的说是有夫妻之交,但往浅了说也只是壹夜情,风不同于人类,他会怎么看?怎么对待我?又会不会因为我,救我们全村?我完全猜不透。
站在门口使劲搓了搓脸,才推开铁门进去。
被拖进来的死人就放在柳树的下面,此时上面裹着的毯子已经揭开,露出里面已经死了两天的人,脸和脖子都是青紫色,特别吓人。
风的声音从柳树上传出来:“从今晚开始,你守在这里三天三夜,我就救他们。”
我去,我妈千交待万嘱咐,让我远离这口枯井,他竟然要让我在这里过三天三夜,就算是萧煜行已经不在了,可是井里的蛇妖还是在的,万一我再被拖进去,他也会像萧煜行一样把我送出来吗?
我在犹豫之际,地上的尸体竟然直挺挺站了起来,“啪”的一声贴到树干上,接着紫色的脸快速萎缩,像被吸去汁液的水果一样。
我吓的直接往后面退,直到身体贴到铁门上才停下来,只是那声音跟着传来:“可想好了,再死就别来找我了。”
我的脚立在铁门边,往里走也不是,往外走更不能,按他的意思,只要我从这里出去,那村里就会接着死人,就算是我再来求他都没用。
可要让我守在这枯井边三天三夜,还是非常考验胆色和勇气的,而且我得回去跟我妈商量。
打定注意后,我就坦白跟他说:“这里太冷了,我得回去拿点厚衣服才行,晚点再来行吗?”
“你最好守信,不然应该知道后果。”这是风的回答。
可是我越听越觉得这话怎么那么不对劲,现在不光是声音,连语调都跟萧煜行一样,也就差点力气了,他如果再横一点,活脱脱就是萧煜行复活。
秋菊奶奶和另一个老人还站在雪地里等我,两个人冻的瑟瑟发抖,却也不敢靠近围墙半步。
看到我出来,忙着问:“青青,里面怎么了,你咋进去这么长时间?”
我胡乱扯个慌说:“也不能把人就扔在树下吧,我挖了个坑把他埋了。”
秋菊奶奶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地下的雪,小声说:“这地是冻着的,你手里又没东西,怎么挖的坑?”
我没看她,当然也没回答她的问题,猜着她也不敢进去看吧,就直接往家里走。
不过这事却不能瞒着我妈。
她一听我要去枯井边守着,咬牙从床上翻起来说:“那恶鬼根本就没有消失,他又回来了。”
我摇头说:“不是他吧?我听着声音也不像。”
我妈的脸非常难看,声音也是寒的:“鬼是可以变化的,他要改个声音骗过你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没底了,可是如果说那风是萧煜行,他不是一直想把我们村里的人都杀光吗,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我妈斩钉截铁,拉住我的手说:“你不能去,他一定还有别的阴谋。”
我把这前后的事想了想,反而有些想开了,就跟她说:“妈,如果前几天那些怪兽来,我们都没逃过去,现在不也什么都说不上了吗?这命现在就是捡回来的,他又说帮我们赶走那些怪物,就赌一把,不就是三天,我守在那儿。”
我妈不松口,说急了她就要跟我一起去。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在给她吃的药里加了些助眠的,等她睡着了,交待秋菊奶奶守着家里,自己拿了一件我爸的厚棉袄往枯井处走。
到处都是死气沉沉,尤其是枯井附近,一进入那个范围就觉得阴风阵阵,大白天都仿佛看到鬼影重重。
围墙里面更是阴森,柳树垂下来的枝条遮天避日,几乎看不到天空,枯井的边缘贴着几张黄符,地上还插着一些古怪的白骨,又攀有红线。
先前我们抬过来的死人,现在已经干的像稻草人,仍然贴树干立着,衣服被风吹的“哗啦啦”响。
我仔细看了一圈,坐没地方坐,站也没地方站,就试着问风:“喂,你还在吗?”
柳树上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往前走了两步,可是看到风干的人尸还是停下脚说:“你到底是风成精了,还是柳树成精了,那些怪兽真的怕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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