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婆没等我问,就像猜到我心事一样先开了口:“三年前你本来要结一场阴婚,男方就是长居此处的那个人,可是你爸妈不忍心啊,就找我想办法,我们一起偷梁换柱,把本该是你的命换掉了,今天的灾难皆由此而来,怪我啊!”
我还是不明白,问她:“可我为什么要结阴婚?”
她看我的眼神突然阴森凌厉起来,声音也变得尖细:“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来错地方了。”
我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害怕,但对她的话又很糊涂,还想再问,她已经把目光移向井边,喃喃自语:“今天的事也奇怪啊,看上去倒不像他的作风,但无论如何,祭典还是要做,你也要留下来。”
最后一句话,语气加重,眼睛也重新盯在我的脸上。
我不敢再问了,看着她走到围墙的铁门边,招呼人们把祭祀用的东西摆好,一少部分拿进围墙里,大多数就放在祭台上。
忙乱之际,一个小孩子也跟着跑到台上去,巴着脚拿上面的祭品吃。
不知道谁在远处喊了一句:“那不是方立新家的小孩儿吗?他不是掉到井里去了,怎么出来了?”
这个声音像炸弹一样,瞬间在人群里爆开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到台上。
我妈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直接冲上去揪住那孩子的衣服,快速说着什么。
因为离的远,人们又吵吵嚷嚷,我听不到她的话,但是她的脸色,惊慌难看之极,似乎上面还带着一些隐隐的希翼。
方立新的家人也很快冲了上去,把孩子夺回自己手里,一边簇拥着往家里走,一边拦住我妈不让追过去。
台上台下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也有人提到我爸和落井的四堂叔。
我看的着急,正想过去劝劝我妈,手臂却被方婆拉住。
她的手枯瘦如柴,但力气却很大,拉的我竟然一步也走不出去。
里里外外的祭品,在忙乱里终于还是都摆好了,村里人全部退到台下,等着方婆讲话。
过去每年的祭典,她都会先上大祭台,仔细把规矩和程序讲一遍,然后再带着全村人行大礼,最后才会一个人进到围墙里面去,而我们就在原地等候她出来。
这个过程会持续一个小时左右,一般方婆出来时,脸色都不好看,精神萎靡不振,也不大说话。不过人们只是觉得她年龄大了,可能因为忙祭典太累,所以才会这样,没有人会多想别的。
不过今年,她没有上台去,只拉着我站在铁门的外面,像守在这里怕别人进去一样。当全村人都转头看向她时,我越过人们的头顶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穿着一件和长长的白色麻衣,神色泰然,步伐稳健地走上了祭台。
方婆哑沉的声音,朝着前面大声地,一字一顿地喊:“祭典开始。”
鞭炮声重新响起,在全村人惊讶的目光中,青年按照往年方婆的话,开始一条条地念古老陈旧的祭典章程。
这个期间,他往我们这边看了好几次,目光在我和方婆之间都有停留,但我却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也弄不清楚他是方婆的什么人,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不是我们村的人,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谁说起过他。
大概念了七八分钟,那冗长的规程才结束,而方婆也拉着我一声不响地退到了围墙的里面,并且反手把铁门关上。
还能听到外面按步就班行礼的声音,夹杂着每个仪式后的鞭炮声,而我们的脚却已经走到了枯井与柳树之间。
突然铁门猛力从外面推开,我妈头发散乱地奔过来,拽住方婆的衣服就扑倒在地。
她边哭边说:“婆,方安已经去了,求你不要把青青再带走,让我来行不行?我求求您了,让我见他,我跟他说,青青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方婆气到脸都涨紫了,哑声说:“我能做主吗?这事我能做主吗?糊涂啊。”
我不知道是拉我妈起来好,还是跟她一起跪下去求方婆好?
拉她起来,违背了她的意愿,可如果跟她一起去求方婆,那就是代她去求死,而为自己开脱,。
我不能这样做。
铁门“咣”的一声又被推开,进来的是我两个堂叔,神色着急地向我妈走去。
他们一边跟方婆解释我妈怎么意外逃脱,一边架起她往外面走。
这时,我才看到跟着他们进来的还有那个代方婆进行祭拜的青年,他很同情地看了看我妈,小声问方婆:“干吗这么凶啊?”
方婆瞪他一眼,没说一句话。
我妈一路走,一路挣扎着求方婆,可无济于世,最后还是被关到了铁门外面。
方婆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捣一下,厉声说:“你也出去,守着门,别再让任何人进来了。”
那青年抿了一下嘴角,看了方婆几秒,见她没丝毫动容,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面走,出门前还回头向我眨眨眼睛。
我茫然看他,目光却被铁门“咣”一声隔开。
或许是怕再出意外,方婆没有多话,从祭品里拿出线香,一把一把地点上,插进柳树前的香炉里。
一共点了九把,然后她才面向柳树,双手合十,嘴里郑重说道:“三天之上,以道为尊,万法之中,焚香为首,今以感恩香,亏欠香,慈悲香恭请此居大士。”
随着她话音落,一缕暗黑的轻烟从柳树上缓缓飘出来,在空中打个旋,然后不偏不依地停在我们面前。
那烟很快把地上焚香的烟吸了过去,融成一体,又加重加浓,逐渐显出人的形状。
是萧煜行。
虽然他的眉眼还有些模糊,但是那袭白衣,还有衣服上镶着金边的花纹,包括他脸上冷冽的神色,都与我曾经见到过的一模一样。
方婆早就俯跪在地,连额头都磕在雪堆里,不断地向他说着赎罪的话。
我见他的次数多了,又知道他目的,这会儿反而镇定下来,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也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萧煜行的身形随着线香的缩短越来越清晰,脸上的轮廓也鲜明起来,他看着匍匐在地的方婆,目光犀利,薄薄的嘴唇更是抿成一条线,整个面部线条都刚硬尖利,明明很好看,却给人一种尖刀的感觉,多看一眼,那刀就好像扎到了身上。
声音还是一字一顿:“错了?那为什么还要做?”
方婆瘦小干瘪的身子抖了一下,一直跪爬在地上让她的声音好像来自土里:“这孩子还小,求……。”
“呯”的一声,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就突然伸直了,四肢张开,呈“大”字趴进雪泥里,连面孔都完全埋了下去,声音也嘎然而止,手脚抽搐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我完全呆了,根本想不到萧煜行会这么快出手,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可是下一秒,我的身子就是一凉,呼吸跟着发紧,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臂把我拦腰缠住,从地上拔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往井里飞去。
我很想再骂萧煜行一顿,可此时连喘气都不能,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他那虚幻的身影,在我被东西缠住时,已经回到最初的样子——一缕白烟,而且那烟很快,比我还先一步钻进井里。
到我落进井口时,听到井下传出很响的声音,而且好像掉入一个巨大的舞池,下面都是五颜六色的光,恍到眼晕。
除此之外,我感觉不到别的存在,井壁好像有无限宽,根本就看不到边,而我与那些灯光的距离也无法估算。
缠在我身上的东西松开了,但我下落的姿势却没变,只不过感觉身体越来越冷,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或许这就是萧煜行要我死的方法吧?自由落体摔到七窍出血吗?
如果不是我爸妈费尽心计,或许三年前我就会被扔到这里,被萧煜行用任何他想要的方式整死。
其实心里很矛盾,既想因我而死,让我妈免了灾难,村里人安定下来,又非常不甘,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就我要去阴婚,不成了还要杀了别人一同赔罪?这是什么道理?就因为萧煜行恶霸,形迹不可捉摸,所以我们都要怕他,都要听他支配吗?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死在这冷冷的井底,更不甘心让他继续作威作福……。
脑子里正乱的不可开交,突然眼前一花,一张人脸出现在我面前。
是一张少女的脸,特别漂亮,眼睛很大,里面闪着亮亮的光,像吊着两只灯泡。灯光把她的整个面部都照亮了,是青白的颜色,下巴很尖,嘴唇很红,滴血一样。
在我看她时,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凸起的眼珠,光线流转,异常诡异。
我往后退了一步,陡然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没有在下落,脚下踩到了实物,而且是软软的,滑滑的。
还在惊讶,那美女却突然向我张开嘴,从好红艳艳的嘴唇里,瞬间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舌头的尖端还带着分岔,在我眼前一晃,就往我嘴里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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