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一天天老去,不说年老色衰,就说年老力衰,体弱多病的时候,对柳浴兰确实是不公平的。
“更何况,人类大限到了的那天,下了地府。那叫阴阳相隔,鬼,仙殊途。下面的鬼不能随意上来,上面的仙也下不去。这生离死别,本来是人类自己要经受的苦难,偏偏因为这份情,带到了仙家们的头上……届时,鬼倒是可以解脱,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仙家们呢?用情越深,这份苦痛的时间又越长!”
这……我无言以对。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难怪人鬼恋,人妖恋在各个时代都是禁忌。
“小师叔祖,要我说,你跟我合作,弄个长生不死,才能和那个如花似玉的柳浴兰长相厮守。”
我这个时候只感觉心如刀绞,一点儿和他扯淡的心情都没有了。冷冷地说道:
“比起长生,我更想听听仙家们到底要怎么考验我们。”
骆奇正脸色微变:
“看来小师叔祖是真的不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给野仙们卖命啊?”
说着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要想和野仙结合,需到长白山天池之上的冰火炼狱中走一遭,受七天的苦难。据说这苦难是身在冰窖,内心中却如烈火焚烧。虽说对身体没什么危害,但是这份煎熬,少有人类能挺得过来,是十足的生不如死!”
我问道:
“就……就是因为这不公平?”
骆奇正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没错,这是让人类先尝尝野仙们失去自己的痛楚。”
痛楚?
这个节骨眼上,我忽然想起了林娇。在我所经历的内心苦楚中,通过鬼泪感受到的林娇的痛是最强烈的。如果在冰火炼狱中是这种滋味,而且要足足经历七天。那确实是让人动容的一次考验。
耳边听得骆奇正继续说道:
“小师叔祖,我一直以为您为野仙办了这么多事儿,他们能网开一面,让你和柳浴兰能免了这份考验,好好地过上这一辈子。不过看这个样子,他们是连这个事儿都没提吧?……这……可有点儿不仗义喔……”
骆奇正还真是厉害,言语如刀,刀刀扎心!这反间计用的可比我高明多了。
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黑妈妈的话:
“一码是一码,你对野仙的恩情,我们自会设法报答。但是不能用来做交换的条件。”
我当时可是挺直了胸脯,对黑妈妈说的:
“野仙们有恩与我,就算没有柳浴兰的事情,我也会尽力。”
被骆奇正这么点了一句,我反而坚定了这个信念。
野仙们做事情讲规矩,一码是一码,恩怨分明,不以恩仇做交换,错了受罚,对了受赏。一码是一码,这绝对没有错!
我不会因为对仙家们有恩,就能青春常驻,不入轮回。生离死别,这是我们避不开的话题。那这规矩就没错,冰火炼狱……我该闯!
骆奇正见我沉吟半晌,好像见到了希望,继续说道:
“唉……他们到底是给了您什么好处?小师叔祖,人生苦短,就要及时行乐。如果人生无限,咱们又可以携手做些大事儿!现在您手里有这么好的筹码,一定要好好把握,好好选择啊!”
及时行乐?大事?
黑妈妈问我什么是道……
是了,什么是道?
苦和乐,即是道。如同阴阳两面,世间万事万物,本来就是阴阳并存的。没有苦,就体会不到乐。每天生猛海鲜是乐么?连着吃个十年八年,能来一口苞米面煎饼卷大葱!定会觉得是人间美味。
至于骆奇正说的大事!也是同样的道理,什么是大?和小比起来才显出大来。今天我救了一只蚂蚁,对于我来说是小事儿,但是对于这只蚂蚁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
没有苦乐,没有大小,只有阴阳,相互融合,一体一脉,流转不息……
骆奇正见我脸上阴晴不定,哪里知道我在悟道,只道是我被他的一番言语打动了,这个狡猾的对手可能觉得是成败的关键,此时一声不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能想通一些事情,还真是让我神清气爽。但是这个时候只能摆上一副苦瓜脸,喃喃地道:
“怪不得呢,说后面自会报答我,但是不能拿恩情来交换。我还以为是客气话呢……”
不能交换恩仇这句话,是黑妈妈当着不少野仙的面儿说的,应该会传到野仙叛徒的耳朵里。不管现在骆奇正是否知道,我这是用曲解真话的方法,这真的是很高级的骗术,我都有点儿佩服我自己了。
果然,骆奇正眼前一亮,继续说道:
“唉……人仙殊途。说到底,顶多给你些金银,帮你除去些病痛。还能怎样?这些我骆家还不是照样给得了你!”
我心中暗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跟你混,伤天害理,天理难容。跟着野仙,至少不会危害人类,危害三界秩序。这是另一种道,是正邪之道!你小子总说人仙殊途,嘿嘿,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你和我才是殊途!
脸上却一阵踌躇:
“唉!我帮他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这个时候戏一定要足!把人物内心的纠结,痛苦,怀疑全部写在脸上,要让观众们感觉到,一个正面角色黑化的关键情节的戏剧张力!
我!影帝!
等这边儿事儿了结了,我一定去找份演员的工作干!
骆奇正见状,疑惑地问道:
“哦?何以见得?”
我抬头看了看骆奇正,问道:
“按照黑妈妈的说法,你们整治赵老仙儿是不是用了道法还混合了野仙的妖术?”
骆奇正马上警觉了起来,皱了皱眉头:
“这个……”
我摆了摆手:
“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强求。看来你和他们一样,都没拿我当自己人。”
骆奇正似乎是下了决心,哼了一声:
“其实这件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黑妈妈法力高强,她说得对!”
我叹了口气:
“仙家们本想用回梦之法,进赵老仙儿的梦境中,把他捞出来,但是几次都铩羽而归。我主动请缨,他们却不肯用我!”
这一招显得转变太快,是个险招。说完这句,我连忙又叹了口气,做了个心灰意冷的表情,续道:
“这打打杀杀,恩恩怨怨,成天玩儿命的日子,我是过够了。骆奇正,我不会帮你,但是也不会再掺和你和野仙之间的事情。今天过后,我只想好好找份工作,当个正常的老百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骆奇正愣了一下,这变故似乎也超出了他的计划。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我说道:
“小师叔祖,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求。那个……我这边的邀约永远有效,我们骆家的大门……”
说到这里,骆奇正顿了顿,伸出手指来,在身前来回指了指我和他:
“呃不!得这么说,咱们门派的大门,始终打开着,等掌门师祖回来!”
点到为止,今天晚上这谈话,骆奇正的目的是探探赵老仙儿情况虚实。我已经成功地把假消息传递给了他。
而我……我今天得到的信息也着实不少,也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朝着骆奇正拱了拱手:
“多谢了,多谢了。唉……”
说完这句,我摇着头从护士站里走了出来。
戏要做足!
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符篆,朝着空中一扬。
这个动作吓了骆奇正一跳,向后退了半步。
其实我只是在表演心灰意冷,丢弃符篆的戏码而已。
这一场演完,我几步走进了消防通道,疾步跑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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