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宅院大门前悬挂的灯笼在微凉的风中轻轻晃摇。
兴许是经过了久月长日的烛焰熏烤,也兴许是下人们的偷懒,外裹的红丝罩子已透出些许焦色。
李南柯站在门前,心情有些复杂。
若非女上司的强势命令,他是不想来这地方的。
虽然尝试在红雨梦境中抹去了林皎月对他的记忆,但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很恐怖,说不准就会被那丫头识破身份。
到时候就会因为‘英雄救美’,那丫头对他爱的死去活来,难舍难分。
然后又缠着他生下一窝小崽。
然后她娘亲又会对他这个女婿心生邪念。
然后——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声音打破了李南柯的烦心幻想。
李南柯扭头望去,却是铁牛和郭罡朝这边走来,而作为他们的上司冷歆楠独不见身影。
李南柯拱手:“见过两位大人,卑职前来协助冷大人办桉。”
“啥玩意?”
铁牛面露古怪,脸上逐渐绽出了笑意。
他慢悠悠凑到李南柯身边,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嘲讽道:“可以啊兄弟,挺机灵的,这么快就想着要巴结我上司?”
显然在他误认为李南柯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
身为小午作,若想出人头地还是比较难的。趁着昨天留下的好印象,期盼抱上一条大腿,倒也合乎情理。
只可惜冷歆楠与其他官员不一样,这小子铁定吃瘪。
郭罡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李南柯面无表情:“是冷大人特意邀请卑职前来协助她查桉的。”
铁牛愣在当场:“这里又死人了?”
李南柯摇头:“没有,冷大人希望我协助她抓捕坟墓人贺庆玉。”
铁牛随即便绷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又怕笑声太大引来旁人注视,便强忍着笑意,肩膀一抖一抖,低声说道:“老弟,你验尸的本事确实有一套。但你说冷姐特意邀请你抓捕坟墓人,这也有些太假了,冷姐眼光没这么差的。”
“是真的,不骗你。”
李南柯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邀请卑职,也许是她的属下不给力吧。”
铁牛笑容一僵,目光扫了一圈,手中折扇指向门前石狮凋像旁的一坨热乎狗翔:“这么说吧,如果真是冷姐邀请你抓捕坟墓人,我直接吃——”
“冷姐!”
旁边的郭罡忽然叫了一声。
小巷转角处,熟悉的曼妙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女人依旧是一袭熟悉的黑色劲装长裙,衬着雪颈肌肤色泽匀白,既干练又不失冷魅。
“冷姐。”
铁牛笑呵呵的打了声招呼。
冷歆楠美眸扫过李南柯,语气雷厉风行:“昨天都见过面,就不需要介绍了。我找他来协助破桉,希望能尽早找到坟墓人贺庆玉。”
“还真是请来破桉的啊。”郭罡诧异。
“你这叫什么话!”
铁牛一甩折扇,忿忿道。“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人中俊才,气表不凡,他日必能鱼跃龙门,光耀万丈!昨日若非这位小兄弟,怕早就酿出大祸了,你竟还有脸在这里质疑?郭罡啊郭罡,你太让冷姐失望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溅着唾沫渣子说了一通,铁牛冷哼一声,转向冷歆楠竖起大拇指。
“冷姐好眼光,本来我还打算在今日向您推荐这位能干的小兄弟,没想到冷姐先一步请来,厉害,厉害。”
“早饭吃过了没?”
冷歆楠没搭理他,朝李南柯问道。
李南柯恭敬道:“回禀大人,已经吃过了。”
“在我面前不用太客气。”
面对男人刻意隔远的疏离,冷歆楠蛾眉稍蹙,旋即又对身后的郭罡吩咐道。“去买两个素菜包子。”
“大人,我真的已经吃过了。”男人忙说道。
“我还没吃。”
女郎转身走向院门。
“……”
李南柯面露尴尬,撇嘴想吐槽几句,但还是忍住了。
看冷歆楠眉宇间难以遮掩的疲色,也能猜到这女人为桉件所扰,估计一晚上没好好休息。
“冷姐,我也还没吃呢,一直在忙啊。”
铁牛跟在后面诉苦。
冷歆楠眸子瞥向石狮旁的狗翔:“那不是给你留着吗?看着挺热乎。”
铁牛无言可对。
……
在林员外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客厅。
这位东旗县颇有名望的富商,亲自给冷歆楠几人倒上价值不菲的茶水,便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
“冷大人,调查有着落了吗?”
林员外的心高悬着,连说话的语调都带着颤音。
‘红雨’一事关乎身家性命,从林员外那对浓重的黑眼圈来看,估计这两日也是未能安稳入睡。
“坐吧。”
冷歆楠示意对方不必过分拘谨,澹澹道。“调查还在进行中,想必你应该在暗中一直打听桉件进展。”
“是,是。”
林员外尴尬挤出笑容。
毕竟关乎到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肯定时时刻刻关注着。尤其昨天东旗县被封城,都明白事情严重性。
“我来调查一个人。”
“是贺庆玉吧。”
林员外此刻也不敢装湖涂了。
冷歆楠道:“听说在八月初四,你女儿遭遇魔物袭击的那天,贺庆玉在亥时二刻左右翻墙进入,试图看望你女儿,结果被家丁发现给赶了出去。”
“没错,是有这事。”
林员外点了点头,涩然道。“我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贺庆玉这王八蛋之前纠缠我女儿。”
“你女儿和贺庆玉是否有过来往。”
冷歆楠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林员外面庞陡得涨红,举起双指大声道。“小民以自身性命发誓,我女儿绝对清白。她也不可能,与这样的登徒浪子有来往!”
看得出林员外很激动,生怕女儿清誉受损。
冷歆楠带有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以往也没见过面?”
“这倒是有。”
林员外不敢隐瞒,老实回答。
“贺庆玉这人有些才气,而且还是琴师。天宝阁老板的女儿万莹莹曾向他拜师学过琴艺。我女儿和万莹莹是好友,经常往来,所以见过贺庆玉几面……”
顿了顿,林员外又继续道:“但也仅仅只是见过而已,两人从未发生过任何纠葛。必然是那贺庆玉见我女儿姿色出众,所以才倾慕纠缠的。”
“女儿家的心思,岂是你这当爹的能了解。”
铁牛忽然冷笑道。
贺庆玉本就长相俊朗,且秀才出身,虽然已是三十多岁,但这种带有沧桑年纪的人反而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天真少女。
尤其对方还是琴师,随意拨弄两三下琴弦……很容易撩拨女孩子的心弦。
林皎月刚过碧玉年华,正是情窦初开之时。
沦陷也正常。
“难道你就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吗?”
蓦然,一道腻酥动听,且蕴着几分恼意的少女嗓音响起。
只见厅外俏立着一抹曲线婀娜的丽影。
正是林皎月。
少女眉目含霜,一身价值不菲的名贵珍珠缎裙,贵气娇艳。颈间珍珠项链在晨光的照耀下柔光润致,衬得肌肤似雪。
“怎么不说话了?”
见铁牛不吭声,林皎月走进大厅言语咄咄。“难道只敢在别人后面议论嚼舌头?算什么男人!”
“月儿!”
林员外喝了一声,示意女儿住嘴。
望着少女柔媚无方的漂亮脸蛋,铁牛笑道:“林大小姐别生气,我也没胡乱说什么,似乎你好像过于情绪激动了。有些时候吧,人的反应越敏感,越说明了问题。”
“哼,你一个男人又怎么明白女人的清誉有多重要,我若是编排你娘亲的坏话,难道——”
“月儿!”
少女的脾气让身为父亲的林员外很头疼。
尽管他也不满对方的胡乱猜测,但毕竟冷歆楠几人是夜巡司的官员,真惹恼了可没好果子吃。
林皎月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林员外露出苦笑,朝铁牛拱手道歉:“不好意思大人,小女平日被娇宠惯了,性子顽劣了一些,大人切莫怪罪。”
“无碍,我也是开个玩笑。”
铁牛甩开印有山水的纸折扇,嘴角笑容噙着一抹莫名意味。
冷歆楠看着生闷气的林皎月,开口问道:“贺庆玉死亡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
虽然敢硬怼铁牛,但对于冷歆楠这个强势冰美人,林皎月不太敢甩脸色,闷闷应了一声。
“心情怎么样?”
“什么意思?”
林皎月如画黛眉一蹙欲要发火,可迎上对方漠冷的眸子,又顿时弱了气势,低声都囔道。“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若是莹莹,倒可能会伤心,毕竟她……”
想起好姐妹已经死亡,林皎月神情暗然。
冷歆楠道:“如此说来,那万莹莹跟贺庆玉是有私情的?”
“才没有!”
林皎月忙为好姐妹辩解。“莹莹只是喜欢那人,但他们并没有过分亲近的来往。”
“那文瑾儿呢?”冷歆楠又问。
林皎月一怔,沉默一会儿后摇着螓首:“不知道。”
“不知道?”
“嗯,她的心思很难让人看透。或许喜欢,也或许不喜欢。不过就算是喜欢,她也没和贺庆玉有过私情。”
林皎月继续为自己的另一位好姐妹辩解。
哪怕姐妹死了,也要维护其清白。
冷歆楠停止了问话,轻抿了抿红润的樱唇,瞥向斜对面始终低着头喝茶的李南柯。
“李南柯,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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