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清而柔的嗓音在昏暗中响起,语气平静,波澜不惊,在屋外鬼哭般的风声下,显出幽灵般的冰凉与诡异,“你认识我?”
少年鬓发还保持着微乱的状态,说话间,将一件灰扑扑的袍子披在了自己轻薄的里衣上,遮住了没有束缚而微隆的胸部。
周小渡不忙不乱地点亮了一盏烛台,烛火如豆,跳跃着,映在她黑亮的双眸上,那眸光犹如利刃寒芒般慑人,全无夜半惊醒后该有的混乱或迷蒙。
烛台往前一移,近到险些烫伤那黑衣人的脸,周小渡对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啧”了一声,“功夫不堪一击,长得也浪费眼神。”
黑衣人自被她随手点了穴,便再动弹不得,只能惊惧地瞪大双眼,全无先前的半分轻视,他颤声道:“好、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周小渡手一晃,那烛火便贴着黑衣人的面皮好一阵炙烤,黑衣人面皮抽搐起来,灼痛难忍,又无法躲避,又是连声讨饶。
周小渡没好气地骂道:“你听不懂人话?爷爷问你话呢,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爷爷?大半夜扰人清梦,信不信爷爷我让你就地长眠啊?”
她面容清秀稚气,纵是男子的装扮,也是一副白嫩灵巧的面孔,用这张小脸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来,竟是毫不违和、万分自然,让人见了便知是个纯纯的硬茬子。
黑衣人丝毫不怀疑,这个籍籍无名的卖饼郎能一手掐死自己,毕竟就在刚才,他轻轻松松顺着这木屋的破洞钻进卖饼郎的家中,对着床铺上的人甫一亮刀,以为这桩买卖将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便眼前一花,连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稀里湖涂就在刹那间,被这少年点了穴。
他只学过些拳脚功夫,说是混迹江湖也不过是结交了一些地痞流氓,自然没见识过真会点穴的人物,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挣动了半晌却不能动弹,才意识到,对面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小子,竟是一个武林高手!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吗?!竟是恐怖如斯……妈妈,我好怕,我想回家嘤嘤嘤……
黑衣人强行挤出谄媚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将雇主出卖了,道:“小的名叫刘二,也是猪油蒙了心,受了那顾家大郎的指使才来惊扰爷爷您的,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老娘缠绵病榻就等汤药救命,家中实在是买不起药揭不开锅了,这才接下来这昧良心的买卖,小的知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小的给您磕头了……呃,忘了不能动了……”
周小渡自动屏蔽了刘二那些为了求饶随口瞎扯的谎,自顾自在脑子里转悠了一圈,“顾家大郎是谁?哪个顾家?汉阴那个?汉阴顾家不是只有三个丫头吗?哪里来的大郎?老夫聊发少年狂,老来得子了?不对啊,襁褓婴儿怎么买凶杀人?”
刘二被周小渡这一连串问句给问懵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跳脱到千山万水之外的汉阴了,只好小心翼翼地答话:“就是这临川的顾家,南石县里的顾家,是城里有名的富家大户,您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哦……”周小渡点了点头,她也是刚到这南石县不久,这南石县又是个风平浪静、默默无闻的小地方,她懒得过多调查,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县城里有什么大户自也是不清楚的。
“那个顾大郎,为什么要买凶杀我?我都不认识他,又能怎么得罪他?”周小渡自我反省了一番,不由得抱怨起来,“为什么要杀我呀,我又没做错什么……”她现在可是个良民!
“小的只是个收钱办事儿的,那顾大让小的半夜来结果了您,伪装成自尽的模样,然后在您的家里留下一包东西,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小渡在这刘二的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纸包来,拆开只见一些粉末。周小渡略微嗅了嗅,有澹澹的苦酸味,“砒霜?”她瞥了眼刘二,用手指拈了一些,“尝尝?”
“不不不不不……小的真的知错了,再不敢干这行当了,求您老人家放小的一马,小的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您日后有吩咐也尽管开口,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爷爷!”刘二涕泗横流,恨不得给周小渡磕上九九八十一个响头。
周小渡被他吵得心烦气躁,不耐地斜了他一眼,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冷冰冰地道:“你要杀我,却指望我放过你?爷爷我看起来很像庙里的活菩萨?”
“您大人有大量,就当一回活菩萨吧!求您了,小的愿意唯您马首是瞻,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刘二这欺男霸女惯了的流氓,此时已是几欲吓尿。
“我只当过催命鬼,不曾做过活菩萨。”周小渡嫌他哭起来太丑,遂将脸撇向一边去不看那张丑脸。
“我我我,我是白虎帮的人!你敢动我,我们白虎大王不会放过你的!”其实他只是一个小喽啰,此番也是接私活,死了就死了,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此时也是病急乱投医试图震慑住周小渡。
“白虎帮?我见过他们老大一次,不是什么好汉,跟只耗子一样只会哆嗦。”她抬手夺过刘二手中的那把短刀,垂眸端详了片刻,由衷赞道,“这刀不错,适合留着切葱花。”
话音落,刀亦落,随着刘二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荒野,鲜血浇红了地面,熟悉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的刀挥得太快,以至于刀刃都来不及沾染血色,刘二的身体便被分成了两部分。
周小渡随手将刀插到墙壁上,任由刘二继续杵在那儿,自顾自地出门打水了。
反正,这及及可危、四处漏风的破木屋也是她租来的,再插出几个洞来都不心疼。
皓月当空,月光如纱。
周小渡直起腰,将木桶放落,而后皱起眉头,用力揉了揉酸胀的小腹,掌心带了几分内力以致微微发烫。
她揉了几下,嘴里骂了几句脏,“……要不是因为这倒霉亲戚作乱,姑奶奶会给他机会进我神圣的闺房吗?”
小破木屋在这荒郊野外孤零零伫立着,于夜风中发出吱嘎吱嘎的可怜哀鸣——她这“神圣的闺房”大洞挨着小洞,头顶还有自然生成的天窗,恰恰好框着一轮明月,全无隐私与防范可言。
周小渡烧了壶开水,坐下喝了几杯热水,这才熄了灯,躺下盖被,在一屋子血腥气中入眠。
……
少顷,清而柔的嗓音再次在昏暗中响起,“把你的狗眼闭上,你的视线吵到我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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