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如何。
这位珊瑚宫心海表现出来了他之前从未察觉到的丧气和悲观,以至于他一开始的出场安排被打乱了一些步骤。
也是。
在剧情之中她只能够在荧的面前有所表现,所有的剧情都是为了荧服务的。
她不到一个地方,玩家就看不到这些人的喜怒哀乐。
荧在稻妻城,就不会有人知道珊瑚宫心海是否也在某个地方无能狂怒之后垂泪悲伤。
故事是讲给荧听的,她不出现,故事就永远不会开始。
可在一个真正的世界之中,没有人的喜怒哀乐是纯粹为了另一个人而表现出来的。
姜青忽视了这一点,所以他的开场有了一些瑕疵。
但好像问题也不是很大,毕竟他还是入局了。
姜青提前荧成为了【剑鱼二番队】的队长。
番队是反抗军内部的结构,比如如今的反抗军大将五郎,过去也是【圆鳗二番队】的一员。
这是个很明显的晋升体系。
番队队员,番队队长,大将。
但姜青所担任的职位颇为特殊。
这种特殊的职位该怎么说呢,大概是纯粹为了安置这些外来的,但却有一定身份和能力的人而设定的特殊职务。
挂着珊瑚宫心海的名头,实际上对于反抗军近乎没有影响力。
除非是得到了珊瑚宫心海的命令,否则姜青连自己的下属都无法完全指挥。
但这确实是很好的处理。
本质上它和荣誉骑士相似,只给地位和尊重,不给实权。
倘若你有所不满,对方也给了你足够的地位。
初来乍到让你身居高位,你还不满意,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倘若你满意,那就更好了。
珊瑚宫心海也不是做慈善的,她肯送出荣誉和地位,自然是因为需要你去做点什么。
以荣誉和地位驱使对方,借助对方的实力或者身份,为自己的目的办事。
这条放弃了希望的观赏鱼小姐并没有真的摆烂。
她嘴上说着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可她是比所有人都要期待希望的那个人。
就还挺有趣的。
目前来说这种特殊番队的队长其实算是纸面荣誉,不过纸面荣誉也是荣誉,反抗军的将士们提起来也会羡慕。
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也说明了珊瑚宫心海并不是很信任姜青,所以她做了最简单的决定,给了地位和尊重,但不会让姜青摸到实际权力。
处理的很好。
姜青没有任何异议。
他对反抗军内部的权力没有任何的欲望,事实上,他对权力的欲望早在得到了摩拉克斯的神卷时,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是姜青第一次感受到,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再走,第一次感觉自己也能够影响到这个世界的走向。
尽管他失败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走在这条路上。
而且,反抗军内部其实十分稳定。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能够影响到珊瑚宫心海的地位。”
平静并不意味着没有机会。
他不想要攫取反抗军内部的权力,但姜青总要让珊瑚宫心海在某些时刻愿意接受自己的建议。
所以他得做点事情。
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犬大将先生,姜青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反抗军的基础其实是海祗岛,而在过去的数百年里,海祗岛一向都是【珊瑚宫】一脉的巫女在统治。”
“民众早就认可了珊瑚宫对于海祗岛的统治。”
五郎并没有被影响。
珊瑚宫心海并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对姜青的怀疑,因为和北斗的合作对她的一个计划至关重要。
北斗用名誉为姜青作保,她任何明面上的窥探和质疑,都是在对北斗的挑衅和怀疑。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就对这位空降的番队队长一点意见都没有。
即使是荧这种名满天下,甚至被将军亲自下达通缉令的“自己人”,也需要在自己的队员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
更何况是姜青这种无名之辈。
再者说,荣誉和晋升体系素来是上层对下层的管束。
就好像勋爵这种东西,它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它的稀少,所以皇帝从来不会随意对某一位大臣封赏爵位。
除非他有不世之功,或者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特权之所以是特权,就是因为它只为少数人存在。
大多数人都能够使用的权力,这不是特权。
姜青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一位番队队长,这对于所有和他平级的人来说,几乎都算是一种令人不快的行为。
姜青轻易地得到了他们付出了诸多代价才得到的东西,这当然令人不快。
此外他还破坏了晋升机制。
倘若姜青真的表露出了特殊的才能,兵士也能够接受。
可已经说过了,他是个无名之辈。
这很难让人接受。
五郎绝不是唯一一个对姜青不满意的人。
但这是珊瑚宫心海的决定,他们可以不满意,却不能表达自己的不满意。
挑衅姜青很容易。
可这也是对珊瑚宫心海命令的明牌挑衅。
反抗军里很少有人觉得自己比珊瑚宫心海更加聪明,既然她愿意给姜青这份地位,大家自然不觉得姜青真的就没有价值。
但还是很不开心啊。
自己很艰难才得到的东西,甚至不一定能够得到的东西,旁人就这么得到了。
五郎的一语不发让姜青意识到了,珊瑚宫心海对于反抗军的掌握力度。
这是基于珊瑚宫对于海祗岛数百年来的正统大义,以及她个人的才能。
但这是过去的反抗军了。
“五郎大将,反抗军内部已经有问题了。”
他信口开河····不是,是说出了一些还没有发生但正在发生的事情。
“你说什么?”
五郎的表情瞬间就裂开了。
他的语调上升,原本的平静化作了愤怒。
“您好像很生气?”
姜青反而不紧不慢起来。
“姜先生,你这是对我的战友的污蔑。”
五郎拉开一些身位。
他毕竟是个弓箭手,一旦有对敌的风险,自然会选择拉开距离——说来九条裟罗在作战的时候就会喊上两句“常道恢弘,鸣神永恒”,然后五郎就喊了一句“所有人跟紧我”。
就挺勇勐的。
弓箭手冲锋在前,让兵士跟着自己。
多亏有了元素力和神之眼吧。
“如果不是因为珊瑚宫大人对您所表露出来的支持,您一定会因为这句话而付出代价的。”
元素力和身体素质如何光靠看是看不出来的。
荧不亲自出手,也没有人能够看出来,这是个只用无锋剑就能够教各路大老做人的顶级大老。
但五郎的战斗经验丰富,他完全能够看出姜青在战斗方面的惫懒。
抛开对方的战斗技艺完全超过了自己,以至于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这种不切实际的可能,五郎当然更加相信,对方基本没有什么战斗经验。
一个没有战斗经验的人能够强到哪里去呢?
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荧也不是一步登天的,每一个地图解锁一个元素力,与其说是增强,不如说是恢复原本的力量。
但姜青就是这个例外。
他的力量目前小半是金手指,大部分是神恩。
他就是这种无法利用自己力量,但确实有着不错实力的例外。
五郎并不知道,出于谨慎他还是稍稍拉开了身位,毕竟他是个弓箭手。
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很畏惧姜青可能的反扑。
姜青当然更加无意和五郎在这里决斗。
这里是反抗军的营地,在这里和反抗军的大将单挑吗?
“反抗军为什么会成为幕府的敌人?”姜青的话语不紧不慢,“五郎大将,以你的见识来说,你难道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反抗眼狩令!”五郎义愤填膺,“眼狩令这项苛政带来了诸多的灾难,珊瑚宫大人选择了举旗反抗,随后幕府自然选择了征讨。”
姜青拍手鼓掌,话语听着有点欠打。
“说得好,说的真好。”
反抗眼狩令?说辞还挺好听的。
“在加一个问题,海祗岛应该并没有被幕府接管统治吧?”姜青问道,“倘若珊瑚宫心海要遮掩自己拥有神之眼的事实,你觉得她做不到?”
神之眼并不是被摘下就要出问题的,迪卢克自己都曾经把神之眼留在蒙德,独自在北境和愚人众斗智斗勇了数年之久。
实在不行,暂时把神之眼找个地方藏起来,硬说自己没有神之眼还不行么?
大概是不行的。
按照姜青的想法,对于珊瑚宫心海来说,眼狩令只是个借口,反抗眼狩令,也只是个幌子。
“你想说什么?”五郎察觉到了一个他不喜欢的答桉。
“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姜青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漫不经心,“反抗应该建立在有胜利的希望上。”
或者完全没有希望,但不得不去做。
只是后者很少见,没有希望还要去做的事情当然有,但是太少了。
珊瑚宫心海的反抗并不是前者。
“对于海祗岛人来说,眼狩令显然并不是什么必然要反抗的政令。”
“这是幕府颁布下来的,针对的是稻妻境内所有拥有神之眼的人。”
但是可以藏,甚至像宵宫这样生活在稻妻城内的居民,居然都能够瞒得住自己的神之眼。
她上交了一枚伪造的神之眼,甚至和诸多这样的人都有联系,而幕府甚至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
“你们有的是办法,无论是让海祗岛的民众们对幕府保持沉默,或者干脆就是伪造假的神之眼上交。”
“处理问题的办法有很多,但珊瑚宫心海选择了最刚烈的一种。”
姜青停顿了一下,“她选择了和幕府对抗。”
有些问题的存在是无解的,但珊瑚宫心海所面对的问题显然不是。
在台面上,她仅仅需要交出神之眼而已。
宵宫都能够找到伪造神之眼的匠师,珊瑚宫心海应该也能够找到相似的手段去应付眼狩令。
但这没有价值。
因为眼狩令对于珊瑚宫心海来说,绝对不只是针对神之眼而来的威胁。
“这是为了那些被眼狩令害死的无辜者!”五郎出离的愤怒。
他找的理由很不错。
珊瑚宫心海之所以反抗,是因为她同情于这些被苛政害死的无辜者们。
嗯,还挺不错的。
“你这个异国人根本不了解眼狩令的残忍!那些人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坚持而付出了一切的人,但最后却因此而付出了一切!”他咬着牙,“你见过那些失去了神之眼的人吗?”
“见过。”姜青点了点头,“在眼狩令的初期,恐怕还真的有人纯粹出于对将军的憧憬,献上了自己的神之眼。”
毕竟,不是出了问题谁又会知道,失去神之眼的代价如此残忍呢。
“海祗岛就有这样的人,你没见过我带你······你见过?”五郎顿时愣住了,“你见过,难道你对他们的遭遇就没有一点同情么?”
“你不是也有神之眼吗!”
他抓住姜青手腕上的神之眼,话语愤怒。
“你们没办法遮掩神之眼的存在吗?不会造假吗?”姜青神色平静,“就算真的是这样,海祗岛又会死多少人?如果你们反抗幕府,海祗岛又要死多少人?”
计算代价是每个人都会的事情。
只是人们并不永远被收获和付出所钳制。
大家都是有可能发疯的人啊,发疯的时候,就不在乎得失了。
但珊瑚宫心海不会发疯。
她是海祗岛的现人神巫女,从出生开始,就是这座海岛天生的主人。
权力压在肩头,责任也是。
她不可能带着一整个信任自己的海祗岛人就这么奔赴死亡,因为这些人信任她选择她,是希望她能够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们有机会打赢幕府的!”五郎的言辞并不强烈。
“啊对对对。”姜青连连点头,“我当然相信这个额,但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们还有信心打败将军吧?”
天底下哪有这种蠢货啊。
以为自己说着反抗幕府,将军就真的无动于衷了?
幕府固然不等于将军,但幕府是将军用来统治稻妻的工具。
反抗幕府就意味着对雷电将军统治的不满,如果他们伏低做小,被幕府军锤烂也就算了。
可倘若他们敢赢,雷电将军想必也不会稳坐天守阁了。
五郎的手掌瞬间失去了力量。
他有和将军对抗的勇气,但这并不影响他深知对抗将军是死路一条。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因为“不可为”只是客观条件上的不可为,但“为之”却是一个人权衡利弊之后主观意愿上不顾利弊的选择。
“你看,你也承认雷电将军会站在幕府这边,而雷电将军在稻妻是近乎无敌的。”姜青越发真诚,“所以反抗军为什么要反抗眼狩令?”
“海祗大御神,远吕羽氏尊掀动东征的之后,海祗岛已经输过一次了那一次之后,海祗岛并入稻妻。”
“尽管将军并没有直接除去信奉于奥罗巴斯的巫女,甚至没有除去和奥罗巴斯有关的信仰,但当时,海祗岛已经妥协过一次了。”
“如今双方的实力对比比之当年更加糟糕,而海祗岛却选择了牺牲最大的一条路,你就真的一点实际情况都不考虑?还是说,你相信珊瑚宫心海能够应付鸣神?”
五郎欲言又止。
他当然相信珊瑚宫心海,这不仅仅是珊瑚宫一脉的正统位置,也是对抗幕府军时,珊瑚宫心海所表现出来的智珠在握。
但要说他相信珊瑚宫心海能够抗衡将军······现人神巫女也只是巫女而已,珊瑚宫供奉的海祗大御神,尚且只是雷神刀下的一个亡魂而已。
魔神战争期间,雷电将军所杀死的魔神绝不止奥罗巴斯一个。
奥罗巴斯都只能送头的对手,供奉于她的巫女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呢?
“那按照你这么说,珊瑚宫大人不可能不明白,所以她为什么要选择抗拒眼狩令呢?”
五郎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承认了姜青的价值,尽管他不认为姜青能够解决问题。
但能够看出问题,起码也是能力吧。
“因为眼狩令并不只是针对拥有神之眼的人而已。”
入局了。
珊瑚宫心海对于反抗军的掌控,珊瑚宫的大义名分是很大的原因。
反抗军早期提拔起来的将领,几乎都是海祗岛人,他们天然认同珊瑚宫的统治。
在这个基础上,只要珊瑚宫心海能力中等往上,那也是他们命定的统治者。
更何况,她能力非凡。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统治无可动摇。
“在眼狩令之后,有不少拥有神之眼,并且不愿意敬献将军的人加入了反抗军。”
“因为他们的拒绝就是在违背将军的命令,稻妻的领土虽大,却没有一寸土地是不属于将军的。”
姜青意有所值。
“除了···海祗岛和反抗军。”五郎自觉地补充道。
这也是剧情之中神里绫华所透露出来的消息,在荧被将军下达通缉令之后,这位白鹭公主只给她准备了一条路。
那就是加入反抗军。
姜青微微一笑:“你们接纳了这么多的外来者,他们大多拥有神之眼,各自的勇武都比一般人要出色。”
“所以他们升迁的速度想必也不弱。”
“过去反抗军的统兵大将,完全有海祗岛人组成。”
“但现在······这里面有多少人还是海祗岛人呢?”
海祗岛人认可珊瑚宫,但非海祗岛人可就不一定了。
“你说的反抗军内部的隐患是这个啊···”五郎松了一口气,“即使是我,也不能够保证麾下每一个军士的想法,但这种隐患是不会爆发的。”
“因为幕府的重压在前,他们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能够对幕府的强权说不,这些人当然不是软柿子。
但要说夺取反抗军的军权,这倒也不至于。
反抗军的物资都是海祗岛供给的,这些外来之人最多也就是影响。
再者说,反抗军看着也不是什么前途远大的职业。
在将军的重压之下,大家随时都有可能重开。
正常人都不会产生和珊瑚宫心海夺权的心思,因为好处有限,而且难度极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神里绫华这样地位卓然的人,想到和幕府敌对的第一个人选,都是反抗军。
可见在荧之前,珊瑚宫心海已经接纳了很多拒绝眼狩令的“同盟”。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珊瑚宫心海没必要同情这些人。
眼狩令必然是从幕府的核心,也就是鸣神岛开始的。
等到它传播到海祗岛,想必已经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和铺垫了。
在这种情况下,珊瑚宫心海选择了接纳这些人,也就意味着她先于幕府动手之前,已经有了不愿意臣服的想法。
而基于将军强绝的武力,这种反抗显然并不是必要的。
除非有一个理由,能够让珊瑚宫心海不得不反抗。
“眼狩令对于一般人而言,只是一项针对神之眼的特殊政令。”
“但对于海祗岛的高层来说,这是一项必然会生效的命令。”
五郎有些茫然。
“就是说,无论你是否交出了神之眼,也无论神之眼是真是假,总之对于幕府而言,海祗岛高层一定交出了假的神之眼。”
或者干脆,海祗岛人就是没有交出神之眼。
眼狩令针对的是神之眼,但一个人是否有神之眼,他拿出来的是否又是真的,这些都是天领奉行的执行武士来判断的。
既然是他们判断,那么九条孝行自然有能力让一个人并没有交出神之眼。
所以这个人需要面对一点点来自幕府的强权。
这么说就很直白了,五郎瞬间就明白了。
如果幕府对于海祗岛是这种态度,那么珊瑚宫心海确实只能先一步竖起反抗眼狩令的大旗,然后将同样不愿意剥离神之眼的人们招揽在一起。
这当然是没有结果的反抗,但没有结果,她还是能够在过程之中让幕府付出一些代价。
相比较及及无名,毫无反抗的死去。
她选择了更加决绝的方法。
而构成反抗的基石,就是幕府并不会放过海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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