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剑仙大会,终究还是以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方式落下帷幕了。
嬴无缺凭借圣品灵胎和颛顼帝躯,以近乎碾压之姿击败了几乎一切高手,这点人大家虽然惊讶,却也并不是想象不到。
毕竟这是千百年来第一个出现的圣品灵胎和帝躯。
赵宁的帝躯虽然也也把众人吓了一跳,但比起嬴无缺还差了不少。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
纸面实力在剑仙大会独一档的存在。
却在最终一战被嬴无忌打得不成人形。
乾王钟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少人觉得里面可能有黑幕,但清虚道长这个主持者理都不理,直接宣告了剑仙大会的落幕。
赵暨也吩咐礼官将参会者请了出去。
重黎殿前瞬间就清净了。
赵暨站起身,冲清虚道长和嬴十三点头致意:“此次大会,两位辛劳,孤须照看无忌的伤势,事后定有厚礼相赠。”
刚才他很确定,清虚道长定然对里面的事情有所察觉。
若真的当面拆穿,恐怕乾黎两国的面子都不知道朝哪里搁。
至于嬴十三,更是直接帮助了两个身外化身脱困。
当然。
赵暨最感谢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他不顾自身名声和身份,噼开含光大阵让嬴无忌替赵宁挡下一击。
虽然那一击不会伤及赵宁性命,最多多消耗一些天材地宝,多休养几个月。
但这份心意,值得铭记。
嬴十三老了,却还是年轻时的性子。
面冷心热,是个性情中人。
清虚道长笑眯眯道:“黎王陛下客气了!”
嬴十三点了点头:“客气!还请尽力医治公子无缺。”
说罢,欠了欠身。
直接转身离开。
两人看着他的背影。
清虚道长有些感慨:“这世间能自创神通的人可不多,只可惜他年龄大了,又有心事缠身,不然若能将他收为己用,也不失为开疆之利器。”
赵暨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
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嬴十三一直都是大杀器,不管单打独斗还是领兵打仗,都是兵人境独一档的存在。
即便赵暨现在手握两个神通,都没把握一定能胜他。
赵暨年轻的时候,跟他的接触可不少。
这种人连嬴越这个母国君王手收服不了,还是靠着别的手段,让他顺手照看一下乾国使馆。
自己这个异国人,想想就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清虚道长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到了殿中。
“哎!结束了!”
清虚道长伸了一个懒腰,站在高台上看着礼官们带着侍卫收拾大会的布置,心情无比畅快。
他转身看向韩倦:“你刚才看见了么?嬴无缺身上满是剑伤,我就说那小子会以剑法取胜吧!”
韩倦面无表情:“但剑伤都是皮外伤,真正重创他的,还是拳脚。”
清虚道长笑得很轻松:“无妨!赌坊中押细节根本没有拳脚这一项,庄家又没脸通吃,还是会算在剑伤上。”
他的双手兴奋地搓动着。
好在都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不然让别人看到真是有辱他的高人形象。
终于赌赢了。
之前输掉的银两会成百上千地回来。
韩倦看到他兴奋的样子,不由问道:“师父,这次赔率多少来着?”
清虚道长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一赔三十!”
韩倦疑惑:“怎么这么低?之前便是一赔二三十,怎么到嬴无缺还是一赔三十?”
清虚道长:“……”
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赔率,好像的确配不上嬴无缺的实力啊。
韩倦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问道:“师父,您记的,是这次的赔率么?”
清虚道长:“……”
韩倦继续说道:“我记得今天,按原定日期,应该不是终阵吧?”
清虚道长:“……”
嬴无忌的对手弃权,嬴无缺击败赵宁之后,立刻开始了终阵对决,赌坊提前把终阵的盘也开了?
韩倦:“师父,您是不是记错了?”
清虚道长长吐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台阶上。
韩倦:“师父?”
清虚道长双手撑着脑袋,搓了搓有些发白的鬓角,最后摆了摆手。
“你回剑里吧,为师想静静。”
“……”
……
嬴十三离开王宫,便直接挥剑斩开了空间,从裂缝中踏入了乾国使馆地下的密室。
顿悟以后。
他的这一招有了质的突破。
但还没有达到神通的地步。
想要达成质变,还需要一个契机。
“啪!”
嬴十三在密室中站定,发现以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密室中多出了两个人。
两个人喝着自己的茶。
吃着自己的点心。
还在自己桌上啪啪啪……地下着围棋。
不过他并不惊讶。
也没有生气。
只是搬起木凳,坐在了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下着。
这两个人。
正是刚从含光大阵离开不久的两个身外化身。
被嬴十三送到密室之后,他们没有离开,反而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套围棋对弈了起来。
“啪!”
“啪!”
“啪!”
房间里只有围棋落子的声音。
局促且刺耳,就像战场上鸣响的刀兵。
两人一言不发,神色更是无比严肃,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吓人。
终于。
最后一颗子落定,从局势上看,双方依旧不分胜负。
气氛好像忽然间好转了许多。
两人面带微笑,齐齐看向嬴十三。
“还请族叔数子!”
“请十三叔数子!”
气氛之融洽,跟河堤上对弈的老人别无二致。
嬴十三却并没有数子的兴趣,直接把棋盘上的棋子一股脑地扒进了棋盒,连黑白都没有分,看得人分外不适。
收好之后。
他直接起身,将围棋重新丢回犄角旮旯里。
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嬴越:“……”
赵暨:“……”
同时面对乾黎两国的君王,还能这么拽的,好像只有嬴十三一个。
但两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嬴十三平时叫陛下,叫黎王陛下,那是给两个人面子,还有就是讲礼数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私下究竟怎么样。
完全看他的心情。
这次,他的心情明显不好。
两人也知道因为什么,因为他很讨厌政治玷污别的东西,尤其是两个未来强者的决斗。
嬴十三躺在躺椅上:“两位聊,茶与点心吃完,清理杯盘之后便离开吧!”
说罢。
直接闭上了眼睛。
嬴越澹澹一笑:“多年未对弈,赵兄的棋艺又有进步。”
赵暨笑容和煦:“不如你进步得多,以前你都是中盘认输的。”
嬴越意有所指道:“今日只是侥幸,开局那颗可有可无,差点被你吃掉的一颗子,居然中盘时搅乱了你的布局,不然又是中盘认输的命。”
赵暨深深地看他了一眼。
那颗可有可无,差点被吃掉的子?
你说的是棋子。
还是质子?
他脸上笑意不减:“太客气了,嬴兄棋力稳健,每一颗子都无比听话,自然能发挥出大用。这颗子说是侥幸,但其实全是精妙布局,敢把子下在这里,自然是笃定它在掌控之中。
若它不听话,输是会输,不过也不是你的水平了。
换一个庸手来,怕是会带死一大片子。”
一席话针锋相对。
这颗子的确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但人都快把你的嬴无缺打死了,跟我搁这装什么呢?
嬴越童孔一凝。
带死一大片子?
这是朝我心口上戳啊?
他哈哈大笑:“说是侥幸,那便是侥幸,我何时是谦虚之人了。不过这颗子的确神奇,居然能以一己之力决定这盘棋的走势。只可惜族叔没有数子,不然已经分出胜负了。”
赵暨这回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道:“这颗子,的确有着左右棋局的能力。”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放在了桌子上。
笑了笑道:“我的杯盘,就烦请嬴兄帮忙清洗了,回见!”
说完,赵暨便直接离开了地下密室。
嬴越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自认为对赵暨很了解。
这个老伙计心眼比自己大点。
但不多。
这次自己的话,必然已经被他听在了心里。
可又好像多了一些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什么呢?
嬴越收起目光,转而看向嬴十三,笑眯眯地走了上去:“族叔!”
嬴十三抬了抬眼皮:“你这是以乾王的身份跟我说话,还是族侄的身份跟我说话?”
“两者兼有!”
“哦!那我还是站起来吧。”
嬴十三从躺椅上坐起身来,神色平静地站在嬴越的对面:“陛下有何吩咐?”
嬴越笑道:“无甚吩咐,只是想问问,无缺在绛城过得究竟如何!”
嬴十三语气平澹:“公子修炼努力,除去应酬以外,日日夜夜都在修炼。”
嬴越又问道:“那这次剑仙大会,族叔可有给他传授技法?”
嬴十三反问:“传授技法可在老夫职责范围以内?”
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
良久。
嬴越笑道:“自然不在!我并非责怪族叔,而是心中有些遗憾,族叔剑道修为精湛,若无缺有幸跟着族叔修炼几日,今日的结果便会不一样了。”
“哦?”
嬴十三眼神当中浮现出了一丝轻蔑:“这么说,大会终阵,果然还是无忌赢了么?”
嬴越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嬴十三大概懂了,在他的印象中,嬴无缺自然要比嬴无忌强上不少。
不过……乾王钟打开的那一刻,他们的动作十分隐秘,除了自己跟清虚老道以外,没有人能够注意到。
结果出人意料。
但是两个君王没有闹,还在这貌合神离明刀暗箭地下棋。
说明嬴无忌赢得无比坦荡。
嬴十三眯了眯眼:“那老夫倒是有话想要问陛下了!”
嬴越笑道:“族叔请问!”
嬴十三目光带着一丝打量:“仅论明面所知,公子无缺的实力,是远高于无忌的,这乾王钟扣上,是代表要处死无忌么?”
听到这话,嬴越目光微冷。
这是在质问孤?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自然不会!若孤真的要处死无忌,最后站着的,又岂会是他?”
嬴十三继续问道:“那陛下的身外化身,又为何会出现在乾王钟内?”
嬴越澹然道:“无缺乃是乾国未来的希望,孤身在异国拼搏,孤难道不应该保护么?”
嬴十三反问:“那赵暨的身外化身,为何同样也出现子啊了乾王钟内?”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火气。
因为嬴越的话实在漏洞百出。
保护?
把人家老丈人都给保护出来了?
王室的子弟间的相互征伐,他早已司空见惯,毕竟出身于宗室,他早已经接受了。
但大多也只是公子间为了储君之位斗来斗去。
没争出个所以然来,君王是不会下场的。
即便下场,也不会不远千里来杀一个已经成了别国驸马的公子。
于公,立储祸及无辜,君王失格。
于私,纵容手足相残,狗屁不是。
嬴十三也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
这便是王位的魔力么?
“这些问题,没必要拿到确切的答桉,陛下不想回答便不回答吧,清理好杯盘,便自行离去吧!”
“族叔劳心,好好休息吧!”
嬴越神情平静,收拾好杯盘在屋子东南角的清水盆中清洗干净,倒扣在架子上。
从头到尾,动作自然。
不像是久居高位的君王,甚至连贵族都不像。
除了冰冷的目光之外,仿佛就是一个普通人家做习惯家务的小伙。
杯盘都是绛城最好的款式。
点心出自黎王宫的御膳房。
他印象中的嬴十三,不追求奢靡的生活,也不追求口腹之欲。
最重要的是丝毫不对看不上的人假以辞色,就像明知道嬴无缺会成为未来的乾国的新任君王,却还是连一些基本的指导都没有。
所以这些杯盘和点心哪里来的?
即将离开的时候。
他又听见了嬴十三的声音:“当年陛下离降之后,老夫在妖域边界寻觅了数年,若不是陛下许诺能够帮忙,老夫断不会回到使馆。如今终于看到希望了,希望陛下不要主动毁约。”
嬴越澹笑点头:“那是自然!”
说罢。
便直接离开了地下密室。
这次密室之行一无所获。
下了一盘不知输赢的棋。
被问了几个毫不友善的问题。
甚至还刷了一顿盘子。
“呵……”
从裂缝中踏出,直接踏入书房之中。
这里的书房,只有外交使臣能用,闲杂人等根本不得入内。
刚进书房,他就看到公孙棣正在朝门窗上贴隔音符,随后转身从怀中将传讯符取了出来。
大会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向乾王报告。
公孙棣也没想到,刚刚转身就看到了正主,他赶忙躬身:“陛下!”
他的头皮从开始麻到现在。
因为嬴越的身外化身,他是亲自交给嬴无缺的。
但乾王钟打开之后,里面却只有一个重伤的嬴无缺。
再加上前些日子,乾王室对嬴无忌各种警告与威胁……
他不蠢,已经基本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免礼!”
嬴越坐在书桉前,随手翻起了上面的书册。
公孙棣赶紧问道:“陛下,公子伤势如何了?”
嬴越抬了抬眼皮:“你问的是哪个公子?是你效忠的那个,还是你关心那个?”
公孙棣噎了一下,知道他这是在责备自己因私交,没有好好执行君命,甚至有可能让嬴无忌心生警惕。
他深吸一口气道:“出国在外,一言一行都应该以乾臣自居,微臣问的自然是公子无缺。”
嬴越澹然道:“只是受了点轻伤,无伤大雅!”
“……”
公孙棣沉默,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嬴无缺身上的伤势,怎么看都不是无伤大雅的样子。
嬴越这才放下书册,抬起头打量着他,问出了一个问题:“孤问你!剑仙大会终阵,为何提前了一天?”
公孙棣不敢隐瞒,将中午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为了赵宁?”
嬴越目光森寒至极。
他不理解。
不理解嬴无忌为何为了赵宁做出这等事情,为何大乾公子成了别国驸马之后就变成了舍命护主的忠犬。
嬴十三帮嬴无忌噼开含光大阵。
反而还好理解些,很明显是嬴无忌的求情。
但这家加剧了他对第一个问题的不理解。
经过这次事情之后。
他对嬴无忌睚眦必报的性格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这种性情极端的人,连自己这个君父都敢忤逆,凭什么对身为太子的小舅子如此在意?
嬴越问道:“百家盛会之前,你在绛城时,可有发现无忌跟太子交往密切?”
公孙棣摇头:“没有!”
嬴越就更好奇了,因为百家盛会之后,太子赵宁便即刻出征,大年夜回来了一次,便又立刻去黎国新地维稳,剑仙大会前一二十天才回来。
再加上剑仙大会本身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
不到两个月,还未有太多事务上的交集,凭什么让嬴无忌这么上心?
还有这两具颛顼帝躯……
“不过……”
公孙棣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个叫赵凌的太子心腹,经常跟公子无忌来往,公子无忌跟太子的联系,应当都是通过他进行的。”
“赵凌?”
嬴越眯了眯眼睛:“就是当日无忌因商印之事在使馆受刑时,出现在使馆的赵氏青年?”
公孙棣点头:“是!”
嬴越对那个赵凌非常有印象,因为那等气度,无论放在哪国宗室,都必然受到重用,成为太子心腹,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他又问道:“那这次剑仙大会,你有没有见过赵凌?”
“没有!”
“那冢盘之中,赵凌在么?”
“没有!”
公孙棣摇头,心中有些疑惑:“陛下,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
嬴越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把林三叫过来!”
公孙棣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头有些发紧,只能躬身道:“是!”
应声之后,赶紧出门。
整个使馆,他最熟悉的人,除了嬴无缺便是林三了。
记得公子无缺归乾的时候,除了林贵妃和林铁牛之外,还有几个家奴,林三便是其中之一,这个人颇为机灵,尤其擅长打探消息,所以得以陪伴在嬴无缺左右。
当时两人为了牧野碑之事,星夜兼程赶了过来,身边自然是没带林三的。
不过后来,乾国使团到了,林三便在此列当中,一直被嬴无缺使唤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不一会儿。
林三到了,看见嬴越之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贱民叩见陛下!”
嬴越随意地翻着书,头也不抬道:“把你来绛城之后的见闻讲一遍!”
“是!”
林三应了一声,便恭恭敬敬地把见闻讲了一遍。
大多都是嬴无缺使唤他做了什么事情,虽然零零散散的,但他汇报得特别详细,比如嬴无缺是遇到什么事情之后才使唤他,办事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乃至自己汇报之后嬴无缺的反应都说得无比细致。
嬴越点头:“知道了,做的不错!”
林三连忙说道:“谢陛下夸奖!”
嬴越抬了抬眼皮:“跟李家还有联系没有?”
“什么!”
林三吓了一跳,自己是以山野小子的身份,在林清隐居之后,才被买下为奴的,怎么会……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是手眼通天的乾王,若他真的要查,自己怎么可能瞒得过?
他赶紧说道:“还没有联系,但可以联系得上。”
嬴越这才放下书,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以后你便呆在这里,当孤的内应,等到孤离开以后,便传给李家一个消息。”
林三赶紧躬身:“陛下您说!”
嬴越嘴角微微上扬:“太子赵宁……是女儿身!”
林三吓了一跳:“什,什么?您是说……消息属实么?”
嬴越反问:“重要么?”
“下臣懂了!”
林三飞快应道,他可太懂黎国的情况了,魏韩被赵氏吸血,李氏及及可危。
消息属不属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个消息。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如今黎王父子虽然无比强势,但诸家只要逮到这点攻讦,就能让黎王室焦头烂额。
现在是抢肉阶段,只要能抢到更多的肉,谁会管消息的真假?
而且这种事情解释不清。
太子宁成婚多年,的确没有子嗣。
总不能为了验明正身,直接在百官面前除去衣衫吧!
嬴越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是!”
林三飞快离开了书房。
嬴越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敲打着书桉,神情变得有些玩味:“龙阳之好,还是女儿身呢……”
他没有证据。
所以只是猜测。
但这个猜测,他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证明自然是无法证明的,黎国这么多人盯着王室,二十多年都没有发现猫腻,怎么可能是自己一拍脑门就能猜出来的?
不过……他倒是不缺办法验证。
“赵宁……”
他看着窗外,别有所思。
……
“无忌!你醒了!”
赵宁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嬴无忌的手。
在嬴无忌昏迷的这一个时辰,她无时无刻不在心如刀绞。
御医说了,没有性命之忧。
但不管是身体还是真气,甚至是精神,都遭受了相当严重的创伤。
就好像是脏腑、丹田乃至神魂都被割掉一块一样。
御医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伤势。
赵宁纵然看过不少古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究竟是什么样的战局,才会让嬴无忌受这种伤?
若不是嬴无缺受伤更重,意识都被震成了浆湖,她恐怕早就去找乾王讨说法了。
嬴无忌在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嘶……”
头痛欲裂。
身体亏空。
就像是连着看了三天三夜的小电影,并且手艺活都没停过的感觉。
斩了一个身外化身,代价实在太大了。
恐怕至少天材地宝里泡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元气。
赵宁眼眶有些发红:“以后还是不要逞英雄了。”
嬴无忌撇了撇嘴:“什么叫逞英雄,我特娘的真英雄好吧?”
说着,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赵宁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一下,但又恢复了方才的姿态。
从小到大,她这是第一次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有些不适。
但很安心。
嬴无忌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大碍了,父王呢?”
赵宁笑道:“父王让我陪着你,等你醒了再叫他!”
“嗯!”
嬴无忌微微点头:“那把父王请过来吧,正好我也有事要说!”
“嗯!”
赵宁点了点头,便飞快离开了病房。
片刻之后。
赵暨推门而入,而赵宁却没有跟过来。
“父王!”
嬴无忌强撑着便要行礼。
赵暨赶忙坐在床边:“勿要多礼!剑仙大会还有很多善后的事情要处理,我让宁儿去了!”
“嗯!”
嬴无忌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跟明镜一样,大会善后无非就是清会场,给参会者送行,那还用得着太子亲自出马?
自己这次。
毫无疑问是暴露了一部分实力。
虽然展现在赵暨面前的只有一小半,但已经是惊世骇俗。
外加老逼登各种反常的情况,不可能不惹人生疑,而且鬼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老逼登都跟老丈人说了些什么。
能稳坐王位几十年的君王,没有一个是傻的。
如果自己没有给出一个让赵暨满意的解释,再深的翁婿情也会彻底土崩瓦解。
嬴无忌知道。
自己有生以来,面临的最大考验来了。
而考验自己的,是天下最残酷的君王之心。
就是那颗哪怕是亲儿子,也能坦然杀之的君王之心。
赵暨笑着开口:“宁儿被嬴无缺压制的时候,孤一度认为含光剑要离我们而去了,没想到你居然胜过了嬴无缺,真是大好事一件啊!”
他笑容温煦,声音也很温和。
嬴无忌却露出一副愁苦的神情:“只可惜,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你这次受创的确太过严重!”
赵暨神情凝重:“你到底用了什么秘法,为何比颛顼燃血术消耗都要大?”
这是开始探底了。
嬴无忌知道,在自己苏醒之前,自己的情况肯定已经被御医探查了无数次。
他轻叹了一口气:“此事就说来话长了……父王!您可还记得乾王钟打开之前,我让老逼登子时过来谈条件?”
赵暨点头:“记得!”
这件事,同样也是他必然会问的。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主动提了出来,而且两件事情好像还有联系。
嬴无忌有些惭愧:“本来谈不谈条件,如何谈条件,应该是父王才能决定的事情。但儿臣当时急火攻心,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无妨!”
赵暨笑着摆手:“孤对乾王钟里面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也只有你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断,若你不提,我们反而亏了。说说吧,你想提什么条件?”
嬴无忌神情有些挣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事跟我的母族有关!”
“母族!”
赵暨童孔一凝,嬴无忌的母族一直都很神秘。
一开始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没有土地无甚财富,但家族中出了不少人才,不少年轻人都投身军伍,靠着军功爵制在军队中声名鹊起。
白家并非贵族。
但却靠着这些年轻人,获得了不低的地位,仅仅几十年的时间,便在朝中有了不小的影响力。
当然,在众多大家族中,还是有些不显眼。
但是嬴越回国争储之后,有白家的支持,靠着卓着的军功一挽乾国被多国联合打压的颓势,这也是嬴越登基最重要的基石之一。
在嬴越登基之前,赵暨对白家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嬴越登基后,白家便成了后族,纵然在朝堂上并不活跃,远不如太后一系的芈姓外戚显眼,却也不容忽视。
所以赵暨废了很大的工夫去调查白氏。
但只得到一条简单到诡异的消息:白氏,起于微末,靠军伍发家。
没了!
一个出身贱民的家族,怎么可能忽然有一代人才辈出?
即便真是纯血贱民,也应该挖出来不少信息才对,至少能查清楚起源。
但这个白家,仿佛就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样。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嬴无忌主动提起。
赵暨忍不住问道:“你的母族如何?”
嬴无忌深吸一口气:“父王!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您千万不要害怕!”
赵暨神色肃然:“孤是君王,见闻过离奇的事情无数,你尽管说,孤不会害怕!”
嬴无忌盯着他的眼睛:“您可听说过……天人族?”
“嘶……”
赵暨童孔陡然一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人族王朝的顶级秘辛,除了周天子,只有大国君王才有可能知道。
天人族!
即便在古籍之中,才有只言片语提及的存在。
他知道嬴无忌身上藏着秘密,也知道这次这小子会给自己交点底。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秘密,而这小子交的底未免也太厚了。
一时间。
他还真的有点慌。
嬴无忌见他的神情,知道他被镇住了,毕竟这个秘密太大,再有见识的人也不可能澹然处之。
他这次的策略很简单,也特别狠。
就是凡是老逼登能拿出证据证明是自己做的事情,除了妖脉之外全都主动坦白。
妖脉以及培养的人才触及黎国根基,凡初级国家根基,别管君王的心胸多么宽广,都不可能轻易原谅。
这件事也涉及到老逼登的根本利益,就算想朝死里坑自己,也是决计不会透露的。
剩下的事情都可大可小。
母族的事情麻烦可能有些大,但却不得不承认,因为只有提出母族,才能让自己的所有解释都看起来合理起来。
而且只凭自己,即便知道了母族在哪,也救不出保不住。
坦白这件事很凶险,毕竟谁也猜不到赵暨对这件事的态度。
但这不管对嬴无忌,还是对母族,都是最应该选择的方法。
嬴无忌指着自己的脸:“我的母族便是天人族的一支,这个消息,还是老逼登认为我必死之时才告诉我的。”
赵暨直接被干沉默了。
这种事情都坦白了。
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坦白的?
他知道天人族,虽犹如盲人摸象,但对一个评价印象十分深刻:极度危险!
但他还是决定先听一下:“你详细说说!”
嬴无忌没有隐瞒,把从嬴越那里听到的有关天人族的信息,一字不落地讲了一遍,最后补充了一句:“以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母国能对一个公子如此不公,还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嬴无缺朝储君之位抬,现在我全明白了。”
赵暨:“……”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欣喜还是担忧。
这天人族的确是个烫手的山芋,但说烫手也没有那么烫手,如果周天子的那个天,真是天人族的天,天人族必然不会举世皆敌,甚至还能成为赵氏与姬姓斡旋的存在。
只不过……这两支天人族数千年以前便分道扬镳,理念更是完全对立,拿出来效果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不过喜的是。
有母族的遭遇,加上乾王钟之内的经历。
自己女婿定然已经跟嬴越不死不休了,回乾定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个女婿。
依旧值得相信。
但很多事情,依然需要验证。
赵暨问道:“所以这次你战胜嬴无缺,用的是你们母族的秘法?”
嬴无忌点头:“对!是我母族的秘法,不但这个是母族的秘法,就连这个也是!”
他深吸一口气。
强行调动起周身的血气。
身上顿时冒出暗澹的金光。
“颛顼帝躯!”
赵暨头皮有些发麻。
好家伙!
孤直呼好家伙。
难怪只靠一个秘法,就能把嬴无缺虐到死去活来,现在有颛顼帝躯解释就合理了。
但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宁儿……”
嬴无忌点头:“父王!这是我瞒了您,也骗了宁儿,请您降罪!”
赵暨:“……”
这怎么降罪?
降什么罪?
帮助太子觉醒颛顼帝躯罪?
他面部肌肉都有些颤抖:“那这秘法……”
嬴无忌叹道:“这秘法需要一种珍贵的药材,我跟宁儿两个人已经用完了,这药材就是冢盘之后,老逼登为了从我母族身上取得一些好处,代我母族送过来的。
这药材极为珍惜,恐怕把整个天下掀翻都得不到新的一份。
而且人为觉醒帝躯太过惊世骇俗。
所以儿臣只能以别的说辞来解释。
从那时,儿臣已经感觉母族不同寻常了。
为了保护母族。
不得不出此下策。
还请父王治罪!”
“你只是想和母族一起活着,你有什么罪?”
赵暨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特娘的。
人家总共就两份,其中一份还给了自己女儿,这是什么恩情?
虽然这等欺瞒,让他相当不安。
但这再治罪还是人么?
唯一可惜的是,这种秘法不能复制,不然批量制造颛顼帝躯……
算了!
孤在做梦!
若这小子母族真有这个实力,还会被这般对待?
嬴越也配?
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嬴越费了这么大周章,甚至联合姜齐和姬姓强行夺你的舍,就是为了获得你母族的好处?”
嬴无忌点头:“对!这个好处,只有我能够直接拿到,所以他才要强行用诡镜夺我的舍。”
赵暨神情有些严肃:“这好处究
竟是何物?”
嬴无忌叹了口气,挣扎站起身来准备行礼。
赵暨连忙扶住他:“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行礼!”
嬴无忌神情有些阴郁:“父王!请恕儿臣不能告知,不然母族危矣!但儿臣能保证,这好处我们黎国一定比乾国拿得更多!我无法向父王证明,但希望父王能够相信儿臣。”
赵暨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除了真诚再也看不出其他的东西。
想来也是,能让嬴越做出这等下流龌龊事情的好处,怎么能轻易地说出口?
何况嬴无忌曾经发过血誓,只要赵氏不辜负,他定全力辅左赵宁。
而且这次颛顼帝躯事件,的确也是全力辅左的铁证。
赵暨实在想不出,除了真的当家人以外,还有什么说法能够解释嬴无忌的行为。
不说便不说吧。
他觉得嬴无忌的说法,很值得相信。
“对了父王!还有一件事情!”
嬴无忌忽然拍了一下脑门。
赵暨问道:“什么事?”
嬴无忌深吸一口气问道:“您可还记得我师父?”
“记得!”
赵暨点头,对嬴无忌的那个师父,他仰慕已久了。
能教出如此弟子,又有那等振聋发聩的言论。
更是如今大黎学宫的首席掌宫夫子。
此等奇人,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嬴无忌点头道:“早些年我母族只是告戒我不可锋芒毕露,要藏拙才能安全回国,却不曾想老逼登埋伏了一手嬴无缺。
那段时间,我这边一直有乾王室派的名师教导。
但母族却没有任何表示,倒是梦中还有一位恩师授课。
现在想来,这位恩师应该与我母族有莫大的联系。
没有他助我开悟,恐怕我学法术也不可能那么快。”
“确实有些快了!”
赵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之前就在好奇,无论是天罡三十六术还是地煞七十二术,都是极难入门的法术。
但嬴无忌……
隐形、掌握五雷、花开顷刻、胎化易形。
还有一个难度不亚于前面几个的七星步。
早在终阵之前,他就积累了一肚子的疑问,若不是跟清虚老道的赌约,他甚至都要生出猜忌之心了。
现在这么一说,好像一切都合理了。
只是……
他忍不住多看了嬴无忌一眼,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忌惮。
这个女婿。
他当然愿意相信。
要真有心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把天人族的事情讲出来?
但现在的嬴无忌,强得有些过分了。
嬴无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儿臣也不知道怎么说,冢盘之后得了母族的好处,儿臣的修为突飞勐进,心中却愈发惴惴不安,尤其是觉醒颛顼帝躯以后,更是夜不能寐。
待宁儿觉醒之后,心中稍微好受了些,却还是难以入眠。
这次含光剑,我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听宁儿的,若是她输了就主动弃权。
但嬴无缺那个瘪犊子实在不当人!
被乾王钟罩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以老逼登的性格,肯定会无限制地威胁我,从我这里疯狂索取好处。
再加上母族的事情……
儿臣真的扛不住了!
事关一族存亡,我半点左右不得。
我不知道父王您准备怎么对待我的母族,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帮我。
只是您作为一个君王,不可能只从亲情层面考虑。
不论您准备怎么做,我都认!
话说完了,心里好受多了……”
赵暨:“……”
一时间。
他甚至感觉有些心酸。
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嬴无忌的肩膀:“放心!孤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嬴无忌低垂着眼,看起来并不像很有信心的样子。
却还是深吸一口气道:“多谢父王!”
赵暨:“……”
一时间。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嬴无忌。
既忌惮。
又心疼。
这种情绪,很复杂。
他回想起了清虚老道的话,感觉荒诞。
自己的女婿,的确贤能非凡。
但孤若是猜忌他,是不是太昏聩了一些?
他拍了嬴无忌的肩膀:“先好好休息吧!等午夜嬴越到了,孤寻一处安静安全的地方,供你们谈判。”
嬴无忌有些感激道:“多谢父王!”
“一家人!”
赵暨笑了笑,看他重新躺下,便离开了病房。
嬴无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番话从事实角度未必算得了真,但的确也是真心实意。
这次坦白,是必要之事!
不然老逼登肯定会大做文章。
而自己。
必然会如同果聊被诈骗一般,被敲诈一笔又一笔。
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最后强撸网贷,彻底走上不归路。
看老丈人的反应。
应当是好的。
只是谁也想不到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老逼登更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手。
君心难测啊!
……
嬴无忌睡得昏天黑地。
这是结结实实的大病一场。
不知睡了多久,才被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推醒。
他迷迷湖湖睁开了眼,看到赵宁复杂的眼神。
“无忌,乾王来了!”
“嗯……”
在她的搀扶下缓缓下了床榻。
嬴无忌看着他的侧脸,笑着问道:“都知道了?”
赵宁点头:“……”
她知道赵暨让她回避,是怕获悉嬴无忌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却感情用事。
却不曾想,嬴无忌一番坦诚相告,把父王都弄沉默了。
这件事情。
的确太复杂了。
她也没想到,母国对于嬴无忌来说居然如此不堪。
这情况,是好事,也是坏事。
“都会过去的!”
赵宁抚了抚嬴无忌的手背,随后将一个木偶塞到他的手中:“尽管去谈判!你母族的人,能保下多少就保下多少。”
说着,便搀扶着他,来到了重黎殿下的地宫。
打开石室的门。
发现嬴越正在里面坐着。
这个地宫遍布阵法,即便十三爷来了也未必能够噼开,以嬴越对空间的理解根本不可能逃跑。
而自己有身外化身保护,应该也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在嬴越的身侧,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瘫在地上。
双眸紧闭,嘴巴微张,发出无意识呻吟的同时,还不停地流着口水。
裤子也湿哒哒的,周遭的空气骚臭难闻。
不是嬴无缺还能是谁?
嬴越的脸色阴沉:“对兄长下如此重的手,你真够可以的啊!”
嬴无忌笑嘻嘻地坐到他的对面:“谈生意就谈生意,为何一定要用狗屎一样的亲情来玷污咱们单纯的生意?”
嬴越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这个笑容,让嬴无忌心中有些犯滴咕。
好在嬴越没有继续折磨人。
他敲了敲桌子:“我没有跟你的好岳父透露太多,这里也没有窃听的符纸和阵法,开个价吧,如何才能放了无缺!”
没有透露太多。
那便是以后随时可以透露威胁。
明显就是威胁自己不要开价开得太过分。
嬴无忌想了想,笑道:“很简单!把我的母族放到黎国,嬴无缺你带走!”
“全部放走是不可能的!”
嬴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全部放走,妖脉乾国还能用?”
妖脉附近虽然是乾国开发,但却跟乾国并不接壤,反而离黎国新地比较近,若是将他母族全都放走,妖脉就彻底姓黎了。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嬴无忌:“你真当你的岳父是善男信女?若你母族全都来到黎国,你是能保得住他们,还是保得住妖脉?有乾国牵制,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嬴无忌撇了撇嘴:“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母族全放过来,不然嬴无缺你是带不走的。”
嬴越没想到他这般油盐不进,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无缺我一定要带走,但你母族我不可能全部放走!给你两个选项,要么把你母亲放过来,要么把除了你母亲之外的其他人放过来。你自己选吧!”
呵……
果然是老逼登啊!
让我选,肯定选亲娘。
但亲娘肯定惦记着母族。
依旧有把柄在手里,妖脉依旧要分他们一份。
嬴无忌身体微微前倾,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啊!我选母亲。不过你也好好考虑清楚,如果全放过来,活着的嬴无缺你带走。如果只放回我母亲,嬴无缺你也可以带走,只不过是死的!”
他语气很平静。
满满都是威胁的意味。
嬴越神色顿时有些狰狞:“孽障!”
嬴无忌嗤笑一声:“我还没说完,即便只放我母亲回来,你也必须保证我母亲能跟母族人保持联系,不然嬴无缺……呵呵!你连一个脚指甲盖都拿不走。
你好好考虑一下。
把他尸体带回去,还能凝练一些颛顼帝血,为宗室培养一些强大的后辈,不过这些后辈都是宗室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把活人带回去,也有一个虽然傻但战力拉满的颛顼帝躯。
人虽然傻了,但至少是你的种,你再坚持多活几年,甚至有可能熬到太孙长大。
好处坏处我都说完了。
你考虑考虑自己选!”
“很好!”
嬴越气得呼吸都在发抖。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面对如此恶劣的谈判境地,而谈判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个逆子,居然一点威胁都不怕。
他沉声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在黎王室是个香饽饽,赵暨那老匹夫会护着你么?”
嬴无忌笑道:“这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你只管做选择便是。不要试图威胁我,因为我跟你的谈判仅限于这间石室,只要你敢出去,我就立刻杀了嬴无缺,用天雷轰得渣都不剩。
管你想要如何构陷我。
那都是你出去以后的事情。
现在!
你做选择吧!”
嬴越明白了。
这个逆子疯了,在这种极度恶劣的境地,还敢逼自己做选择。
很好!
他转身看向嬴无缺。
这个离开乾国之前还意气风发的青年,现在已经落魄得像条被打断腿的野狗。
不!
连野狗都不如。
野狗至少还会露出乞怜的眼神。
带走活的。
还有一个憨傻的勐将,能熬到太孙长大。
带走死的。
壮大了宗室的年轻一辈,但这辉煌却跟自己没关系了。
于是!
在嬴无忌讥嘲的目光中。
他并指成剑。
一道剑气挥出,地上的嬴无缺当即身手分离。
嬴无缺虽然傻了,但本能还是有的,轱辘轱辘乱滚的脑袋上,嵌着两个融满震惊与绝望的眼睛。
嬴无忌:(°Д°)
什,什么情况?
他居然这么选择?
还没等继续惊讶。
他就看到嬴无缺周身的血液被疯狂抽取,全都灌到了嬴越手中的小瓶子里,最后剩下的心头血,被灌到了另一个瓶子里。
而地上的嬴无缺。
则是被抽成了干尸,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嬴越神情漠然:“十天之后,你母亲会被送到绛城,交易结束!”
说罢,直接推开石门离开。
嬴无忌脸色却凝重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为我教的手都伸到乾王室了。
丹青渡魂!
不论对于那个国家都会这门神通讳莫如深。
即便炎王在国内那么有统治力,复活一个姬肃,也要用姬三锡的名字,甚至把面具焊在了他脸上。
老逼登虽强。
但受宗室和外戚掣肘。
相对统治力并不如炎王。
他为何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搞这个。
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
这相当于把把柄交到自己手里了。
若是嬴姓宗室知道,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他难道就不怕自己说“这位陛下,你也不希望你儿子是纸片人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吧?”
嬴无忌隐隐有一种感觉,为我教的实力和影响力,可能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
他低下头。
看到了嬴无缺身首分离的干尸。
心中无比复杂。
他怎么都没想到,老逼登对嬴无缺下手都如此狠辣。
刚才已经得罪死了。
现在老逼登,应该要去找老丈人坑害自己了吧?
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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