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章先见洪德皇帝终于说话了，他精神一振，觉得自己的话，终于打动了这位南朝天子。
他低着头，有些兴奋的继续说道：“陛下，圣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两国承平七十年，两自相安，甚至屡有通婚，我大齐出云公主，如今正是陛下的贵妃娘娘。”
“如今南朝北上，骤然动兵，引得尸山血海，血流漂杵，徐州以及山东的百姓，都跟着饱受兵祸，连带着河南一带，百姓们都不得不从军出征，死伤累累。”
“这是不义之师！”
“如今，我大齐天子，愿意摒弃前嫌，与贵国交好，甚至愿意割让山东一省，请陛下您下令罢兵，贵我两国，就此和谈，从此两相交好，永为兄弟之邦。”
赵相公听到这里，眉毛直跳，他也没有忍着，直接站了出来，怒声道：“我王师收复失地，竟成了不义之师了？那七十年前，胡人南下的时候，难道便是仁义了？”
章先昂着头，对着赵昌平拱手道：“昌平公，东北真龙入关，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可以说是命中注定，南陈宪宗皇帝之后，贵我两国已经交好并且通婚，也就是说，贵国已经承认，两国以淮河为界，二分神州。”
“既然已经承认，突然兴兵来犯，自然就是不义。”
这位北齐使者侃侃而谈：“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章先连忙低头道：“陛下，我大齐天子已经明言，罢兵之后，不止山东出让给贵国，河南的事情，也可以在桌上慢慢谈。”
章先大声叫嚷。
皇帝陛下脸上的笑意收敛，也没了再逗这人的心思，冷着脸说道：“既然如此，就先不要谈了。”
章先闻言，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皇帝陛下一口气说到这里，然后抬头看向殿外的天空，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激动。
“那可以私下里问嘛。”
“钱粮不多，再打下去，明年北伐就无以为继了，按理说，朝廷就应该同意跟齐人和谈。”
本来，南方各省就因为北方免赋税心里不平衡，如果再加赋，一个不好，再加上有些人挑拨，真的就天下大乱了。
“义与不义，千秋之后，史书与后人，自有评说。”
皇帝陛下坐在帝座上，环顾左右，淡淡的问道：“今日朝会，还有事吗？”
常缙低着头，开口道：“陛下，沈七朗这几年北伐战绩卓著，因此老臣这几年，也在注意北伐战事，正因为关心国事，才有此一问，并没有人托老臣任何事，说任何话。”
“年节之前…”
“收复山东全境。”
皇帝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这会儿又坐回了自己的帝座上，再一次环顾众臣。
“陛下神文圣武，中兴大陈！”
“那么，朕有一个消息，要分享给诸位。”
这一次，是因为震惊。
实在差太多了。
皇帝陛下脸上的笑意，再也遮掩不住，甚至笑的有些猖狂了。
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老臣，出班低头。
当然了，即便年轻的时候，他也没有怎么掌过事，属于偏学术的官员，不过因为跟皇帝有师徒名分，属于正经的帝师，他地位很高。
本来，他面对这个场景，是不太好处理的。
洪德皇帝满脸笑容。
“来人，请使者出去。”
“自然是和谈。”
赵昌平有些生气，还要再说，帝座上的皇帝陛下突然笑了笑，开口道：“赵相不必跟他吵，且让他继续说就是。”
赵昌平这才低头，手捧朝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朕，方才收到内卫急报。”
如果今年，朝廷的钱粮已经打空，那么明年为了维持战争。必然对各省加赋。
章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贵国非止一次兴不义之师，在我大齐的永平二十八年，也就是贵国的洪德七年，贵国便莫名兴兵，犯我疆界。”
常夫子恭恭敬敬的对皇帝作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微微低着头，眼神里带着些许做错事的惊慌。
章先咬牙：“先罢兵，才好和谈！”
高太监会意一笑，很快派人，把章先“请”了回来。
“没事就散了罢。”
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不知所措的常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过他在杨敬宗时期，被杨相打压，五十多岁就称病告老，离开朝堂，四处讲学，做学问去了，不再朝廷掌事，最近才回的建康。
“那使者自行回去就是。”
总不能公然处理自己的老师。
“山东巡抚沈毅报说…”
两个金殿上的大汉将军上前，将章先带了下去。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常师有话要讲？”
洪德皇帝脸上露出微笑，继续说道：“使者，你我双方已经打了好几年了，从朕这里说，收复祖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你在这里说歪理，朕也不驳你，朕只问你一句。”
洪德天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微微叹了口气。
常缙低着头，开口道：“陛下，老臣想问一问赵相…”
赵相公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手捧朝笏，跪在地上，低头叩首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悠悠的说道：“这两年打打仗，的确有些劳民伤财了，朕也觉得颇为耗费国力，使者方才说，咱们是兄弟之邦，那么朕也就不跟使者要降书降表了，只需要贵国补偿我大陈这几年所有的军队开销，朕立刻撤兵，罢兵和谈。”
皇帝扫视文武百官，心中的畅快，简直无以复加！
这种畅快，胜过闺房之乐千百倍！
他宽大袖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握拳，忍了很久的情绪，彻底爆发，让他整个人都因为激动，有些微微颤抖。
“没有他在，朕后面的话，平白失色几分。”
常缙一怔，然后抬头看了看皇帝，随即低头道：“老臣并没有想太多…”
皇帝陛下懒洋洋的说道：“和谈未成，为何要罢兵啊？”
但是现在，洪德皇帝的脸色虽然严肃，但是眼神却是轻松惬意。
他叹了口气，开口道：“朝廷到底还有多少钱粮？”
“如果原价赔偿，贵国须赔偿我大陈两千五百万两现银。”
“陛下。”
洪德皇帝背着手，看向文武百官，以及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章先，笑容满面。
“三日之内，攻占整个济南城。”
因为这是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
“所求何事？”
赵昌平大步迈出，昂着头说道：“两年以来，朝廷在北伐一项上，支出了超过两千万两银子，至于军粮，更是不计其数。”
德庆殿里，文武百官，再一次一片寂静。
赵昌平闻言，正要站出来说话，皇帝给了他一个眼神，赵相会意，又退了回去。
皇帝陛下环顾朝堂，最终把目光落在这位帝师身上，微微叹了口气：“常师，这话是您自己要问的，还是别人托您问的？”
章先再一次低头。开口道：“陛下如果真的有心和谈，请先罢兵，这样外臣回去，才好与我朝天子交代。”
过了许久，他才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艰难说道：“陛下，这些事情外臣没有办法做主，需要回燕都，请示我大齐天子。”
很快，他被拖了出去。
“陛下，再打下去，贵我两国只能两败俱伤，届时要是鞑靼南下，神州覆灭，只在顷刻之间！”
而帝座上，大陈天子站了起来，背着手，脸上的笑意再也遮掩不住：“本来，户部是应该回话的，因为钱粮的确不多了。”
“山东丢失七十年，终于在洪德朝得返！”
“有些人做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无非就是为了这个。”
不处理常缙，就不得不正面回答常缙的问题。
有了这么个宰相起头，所有人都纷纷跪倒在地。
他做学问可以，但是做官…
洪德天子，忍不住畅快大笑：“两日前，我大陈淮安军，于济南大捷，歼敌数万，已经攻破济南城门，成功打进济南城里！”
皇帝面色平静，开口道：“和谈倒是可以和谈，不过，既然是贵国主动求和，朕也要提个条件。”
哪怕处理了常缙，这个问题也不太好回避了。
说到这里，皇帝看向高太监，咳嗽了一声：“去，把那个北齐使者，给朕弄回来。”
常缙，先帝朝的大学士，也是洪德皇帝的蒙学恩师。
再被拽出金殿的那一刻，这使者兀自大叫道：“我不信你们南陈，真就钱粮无尽！”
常缙猛地抬头，看了看赵昌平，又看了看皇帝，已经愣住了。
一旁的赵相公按捺不住了，开口道：“老夫相信没有人托付常公说话，但只怕有人把户部的账目，说给常公听了罢！”
皇帝看向赵昌平，笑着问道：“赵相跟他说。”
章先眼皮子直跳，咽了口口水：“陛下要多少？”
就连章先，都被按倒在了地上。
然后这位已经懵圈的北齐使者，就听到大殿之中，一声声齐整的颂赞。
“洪德中兴，洪德中兴！”
“洪德中兴，洪德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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