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一笑,眼睛看向凌波湖,眼神悠远无争:“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不管臣妾穿得多素淡,始终也会喜欢臣妾。皇上若不喜欢臣妾,就算臣妾身穿霓裳羽衣,也未必能入得了皇上的法眼。想来是长歌没有姑姑那般的福气罢了。”
皇后摇摇头:“她能有什么福气?不过是会打扮罢了。又会作势,装可怜。你呀,始终太过清冷,比如天上月,虽然清亮,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即。若想赢得皇上的心,还是要放低姿态才行。”
我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甚在意道:“长歌入宫以来几次生病,又遭逢家里剧变,知道世事无常,翻云覆雨,非人力之可为,所以现在早已将那争宠的心看得淡了许多。长歌惟愿能常伴娘娘身边,为皇上娘娘日夜祈福祝祷,便万事具足。”
她听我这样说,终于动容,伸手拉住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亲切道:“好孩子,本宫这些日子精神一直不大好,竟没有顾上你,你可不要怨怼本宫。”
我忙跪下来,郑重道:“长歌从未对皇后娘娘产生过半丝怨怼。娘娘宽仁,每日都要操心六宫大事,长歌岂敢因为一己私事去打扰娘娘?长歌只恨自己没有能耐,竟然不能帮上娘娘,所以日夜愧疚。”
她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亲自将我扶起来,挽住我的手,感喟道:“你能这样体谅本宫,本宫很是欣慰。正好,晚上本宫那里刚蒸了风腌果子狸,你来陪本宫一起用吧。”
我微微笑笑:“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上一顿饭吃下来,我对皇后小心服侍,巧妙奉承,果然逗得她开心非常。
凌烨晚上果然还是在姑姑那里,所以只有我跟皇后两人用膳,她又说些家常话,刻意拉拢我。我便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让她放松警惕。
席间,皇后要去里屋换小坎,我便趁机说要去小解,独自来到了后院。
罗衣早在那里等候,趁机将一张纸条递与我。我将纸条放进袖管里,低声问:“闵柔为何没来?”
“听绿竹说,她是耍脾气呢,知道皇后跟小主一起吃饭,所以就故意置气。”
我冷笑一声:“真是愚不可及,真的以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棋子了么?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小主,刚才听红芍她们说,娘娘怕是有意安排您明日侍寝。小主有何打算。”罗衣低声问。
“侍寝?”我微微皱眉,“这样的快?”
“也许是皇后着急要分掉容妃的宠爱吧。”罗衣轻声说。
“我不会去侍寝。”我冷静的说。
“为何?小主奉承皇后不就是为了侍寝,好得到皇上的宠爱吗?为何现在又拒绝了?”罗衣惊诧。
“一来姑姑正得势,现在侍寝只会成为炮灰,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二来皇后此人奸诈无比,明着是叫我侍寝,暗地里绝对是在考验我的忠心。明日我只管拒绝,只说自己一味效忠于她,必定能更好的打消她的疑虑。等到我完全得到了她的信任,地位稳固,皇后自然会放心大胆地让我去侍寝。至于现在,就让闵柔那个蠢货先替我挡两天的枪林弹雨吧!”
罗衣的情报果然无误。
第二日早起请安的时候,皇后果然提出晚上要我侍寝的事情,我自然婉拒,只是自己身子还未大好,承担不起这份荣耀,将此推给了闵柔。
但可恨的是闵柔居然说自己月信来临,也不能侍奉圣驾,所以也推了。
皇后不得已,最后只得安排了柳婕妤去侍寝,没想到柳婕妤第一天才侍寝完,第二天便被姑姑以不敬之罪教训了一顿,脸肿的没法见人,跟皇后哭诉,皇后只装作没听见,随便赏赐了些药,打发了算完了。
第三四日,皇上连续都在姑姑那里住着,对她的宠爱越发盛起来。
我却依然不理会,只是每日晨昏定省,一如既往的小心侍奉皇后。
这日,我正在凤藻宫里跟着皇后绣花,院子里静悄悄的,午后暖暖的天光照进来,暖炉里噼里啪啦的响着煤炭燃烧的声音。
皇后坐在榻上,我坐在塌下的方凳上,一个人一架绣绷,绷紧了线,一阵一阵细密的绣起来。
我绣得是夏日紫葡图,皇后绣得是空谷幽兰,我的紫葡的图用色比较单一,且因为是大紫色或者是绛红色,倒也不需要太多的变化跟技巧。我本来就在针织女工上有限,所以绣花当然要拣选容易的来。
皇后绣得确实一朵清兰,因为是白色,所以格外的难绣。因为底子本就是白绸,在绣上这样的白色的兰花,还想要绣得惟妙惟肖,那当然是难上加难。
但是皇后却丝毫也不畏惧一样,低了头,一针一线地,细细密密地绣起来。
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宫女们也都垂手在一旁站着,灿烂的阳光射进来,空气中有些微的微尘粒子在不停地翻飞着。
绿竹不时上前来给我们添水,或者只会小丫头们端来一碟子有一碟子的精致小食,皇后除了偶尔停下来喝杯茶,其他时间都全神贯注在自己手中的绣绷上,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幅绣绷一样。
她低下头,光打在她光洁的脸上,将她的脸照得犹如一块半透明的羊脂玉,散发着温润的光彩。
许是因为太专注,皇后秀挺的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一种珍珠般莹润的色泽。
她今日带了一对琥珀石的耳坠子,那小小的一颗暖黄色的琥珀随着她的动作,秋千似的在她的脸边左右晃动着,倒是给她增添了几分俏皮的色彩。
忽然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咱们这个皇后,明明也是个娴静的美人,虽然比不得姑姑的明艳张扬,可是却也像是一朵幽兰一般,自有她让人舒服的气度跟娴雅在里面。
这样的一个美人,为何就是不得凌烨的宠爱呢?
我正在沉思着,冷不防皇后抬头看看我,温婉笑笑:“怎么了?发什么呆?”
“娘娘真好看。”我由衷的赞美道,第一次用纯然欣赏的眼光看着她,抛却了一切的猜忌,只是用一种欣赏美的眼光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仍然低了头绣花:“越发的会说话了。”
我也笑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紫葡萄,叹口气:“臣妾的绣工真是差劲,这样的一副紫葡萄图也绣不好,白白地糟蹋了针线。”
“拿过来给本宫看看。“她抬头向我说,伸出手来,等待我的绣绷。
我有些羞赧,去只得递给她:“绣得不好,娘娘不要——”
还未说完,却见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着我那绣绷,竟然是一副十分欢欣的样子,好似看到了什么最有趣不过的事情一样。
“娘娘——”明白她在笑什么之后,我的羞赧之心顿起,急忙上前想要抢过绣绷,却被她一手拦住了,“绿竹,红芍,紫菱,黄樱,你们快来看看,看看咱们这殷贵人的好绣工。”
见她这样欢欣,绿竹她们乐得上前来凑趣,只是才看一眼,便把眼别开去,笑得开怀:“这,这,奴婢们真真的是要服了贵人了!这,这,哈哈哈!”
我脸皮红胀起来,上前就要把那绣绷抢回来,奈何绿竹踮起脚尖,高举着,就是不给我,一边跑一边笑:“总得让大家都看见了,才好呢!”
“绿竹,快回来吧。你再不回来,看要把殷贵人弄哭了呢。”皇后此时强忍住笑,伸手将绿竹唤回来,然后拿了那绣绷,把我招呼到跟前去。
我不情不愿地走到皇后的跟前,她笑意盈盈地看我一眼,接着便拿起针线,换了紫色的线,一边绣一边跟我说:“这里,需要多加一些紫色,颜色重一些,才有层次。若是像你这样绣,太过单薄了,虽然也是葡萄,但是却失了葡萄的神韵。”
我见她说得郑重,这才不恼了,真的坐在她身边,仔细听起来。
娘虽然有一手好绣工,可是却日日以给人洗衣服为生,根本没时间绣花。而进入殷家之后,我就成了微月的丫鬟,整日里以服侍她为主,更加不接触绣绷。
如此一来,便更加没人肯教我如何绣花。
而现在一国之后这样恳切地教我,好像我从未有过的一个长姐一样。
我看着她,看着她温婉的眉眼,淡淡的微笑,忽然觉得她不再是那么遥远而不可以接触的,就在我没意识到之前,已经脱口而出:“阿姐。”
她顿了顿,抬头凝睇向我,扬扬眉,似乎听到了什么极诧异的事情:“你叫我,叫我什么?”
我立刻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第一次慌乱起来,只因为刚才那一刹那,我竟然放任自己的真情肆意流动……
“长歌,长歌该死,长歌……请皇后娘娘恕罪。”我急忙跪下来请罪。
良久才听到皇后轻叹一声,亲自上前扶起我来:“你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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