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清迎面走来的人,不禁哑然失笑。
“川霖。”
顾川霖头也没抬:“哎呀,别叫我,烦着呢!”
宋公公清清嗓子,提醒道:“小郡王,还不快拜见陛下。”
顾川霖这才抬头,看清是皇帝,赶紧小跑几步:“拜见皇上!刚才不知道是您,您不会怪我吧?”
皇帝轻笑:“你怎么了?怎么如此没有精神?”
“简直糟心透了!”顾川霖叹口气,“皇后娘娘的祭日快到了,我寻思着给五姐姐送匹素色锦缎,让她做衣裳穿。”
皇帝点头:“你倒有心。”
顾川霖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说。”
“回皇上,我本来是许诺给五姐姐的,往年我也会让管家去绸缎庄买上几匹,给我舅母和嫂嫂也送一些。但今年……我没买到。”
“这不,答应五姐姐的,也泡汤了,我特意来请罪的。好在五姐姐宽宏,没和我计较,但我总归是失信于她。”
“为何没有买到?”皇帝疑惑,“朕听说今年江南的丝绸不错,蚕农们也收入颇丰。”
顾川霖瞪大眼睛:“这是谁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皇帝脸色微沉,顾川霖赶紧说:“皇上,我不是说您。但这话真不是真的。”
“那你说说,什么是真的?”
“皇上,”顾川霖拍拍衣袖,“这是我去年买的绸缎做的衣裳,今年再买,价格翻了近两倍,还买不到。”
皇帝微挑眉,顾川霖继续说:“但我的管家回来说,好多蚕农都在砍桑树,不养蚕了,说是挣不到钱,连地租都交不起。”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顾川霖摊摊手,“我只知道,我今年不能给舅母和嫂嫂送绸缎,还失信五姐姐。”
皇帝眉头拧紧:“你所说当真?”
“当然,我可不敢对您撒谎,”顾川霖叹气,“我最近真是运气不好,买东西买不到,出门还撞上命案,我还是告退吧,赶紧回家呆着去,安生几。”
他行礼要走,皇帝拦住他:“慢着。赵尚书的儿子行凶之事,你是证人?”
“是啊,”顾川霖点头,“您听石大人说了?石大人都详细问过,我都如实做了笔录。”
“你与赵尚书的儿子很熟?”
“不,不熟,一般吧,”顾川霖摆手,“都是京城人,在街上偶然能遇见,赵华海那出行架势,威风得紧,京城中怕是没有知道的。”
“哦?那被杀的人呢?你怎么会与他在一起?”
顾川霖叹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皇帝听完,沉默半晌。
顾川霖观察着他的神色,表面轻松,心头如鼓敲。
“好了,朕知道了,你去吧。”
“是。”
顾川霖离开皇宫,皇帝也转身原路返回书房。
“传旨,叫户部尚书进宫。”
“是。”
……
顾晚晚听到这个消息,停住手中笔:“这下,吏部尚书是无法再翻身了。”
蓝蝶上茶,小声劝道:“公主,您喝口茶,歇歇再写吧,您一早就起来写,这都快两个时辰了。”
顾晚晚抿一口茶:“不用,这还没够,到时候是要供奉在母后灵前的。”
蓝蝶心疼,但不敢再多言。
“蓝蝶,”顾晚晚吩咐,“今日本宫谁都不见,你去告诉赤羽卫统领,让他盯着吏部尚书,那边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是。”
顾晚晚安心抄写佛经,一笔一划。
回想之前母后在的日子,虽然还小,但忘记依旧深刻,很多温暖珍贵的时光,都不曾忘记。
正全神贯注,外面轻轻脚步声传来,顾星离探头进来:“阿姐。”
顾晚晚收住笔:“阿离?你怎么会来?”
顾星离轻快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来和阿姐一起写,今天师父没让我去王府,放我两天假,让我陪阿姐好好写。”
顾晚晚心头一软,摸摸他的头:“王爷说的?”
“对呀,”顾星离把纸铺好,“阿姐,你说母后看到我的字有长进,会不会开心?”
“当然,母后一定会非常开心。”
顾星离兴致勃勃:“那我一定好好写。”
他自己带来了笔墨纸砚,和顾晚晚共用一张桌子,不多时便全心投入。
姐弟俩都不再说话,外面秋日如金,轻轻挥洒进来,铺了满桌,一丝微风拂过,吹过纸角,轻声作响。
似有人在轻声低语。
天近傍晚,蓝蝶到外殿。
顾晚晚抬头看她,她点点头。
顾晚晚放下笔,端一碟果子给顾星离:“歇一会儿,吃点东西,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顾晚晚到外殿,蓝蝶低声回禀:“公主,有消息了。”
“怎么说?”
“皇上派出禁军,统领大人亲自带队,出迎相迎,把方知府带回宫中,皇上亲自问了话。
之后,统领大人又去一趟吏部尚书府,赵尚书被革了职,由禁军押送去刑部。”
“直接去了刑部?”顾晚晚微讶。
“是的,没有去京兆府,直接押送刑部。”
顾晚晚迅速思索,这也不是没有道理,赵尚书比石抱石官职高是一方面,再者,也说明赵尚书所犯的事,远比想象得要严重。
“还有,听说赵尚书之前在找一个姓冷的人,石大人现在也在找。”
“叫冷……”蓝蝶一拍自己的头,“奴婢这脑子,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呢。”
“冷明杰。”
“对,对,就是,冷明杰。”
顾晚晚暗自冷笑,现在怀王一定是焦头烂额,但他不会想到,这一场巨大的风波,竟然是由一个不起眼的商户庶子所引起。
冷明杰,注定插翅难逃,以后都会如同丧家之犬。
“那个方知府,如何了?可有消息?”
蓝蝶思索一下:“还没有听说他离宫的消息。”
顾晚晚点点头,方黎这一趟,以为走的是平步青云之路,可哪能料到,半路听闻儿子的死讯,惊魂未定之时,又被传诏入宫。
他丝毫没有防备,但皇帝已然知道,他并非如怀王口中那么勤政爱民,清廉如风。
丝绸高价,蚕农却无法维持生计,皇帝白天时诏户部尚书入宫,问的就是江南赋税之事。
这中间的钱,去哪了?
方黎,根本说不清楚。
一旦说清,他的命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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