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会议气氛相当沉闷,责任界定等于戴帽子,下一步就是组织处理,正常而言只要省·委主要领导事先与京都方面做过沟通,方案报上去基本同意,也就意味着列入责任名单的相关人员仕途就此终结。
十年、二十年前或许还有东山再起机会,随着组织体系愈发强调不准带病提拔、带污点提拔,体制对领导干部的容错率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挑剔。
第一责任人毫无异议,一致决定是紫寺市委书记、三厂改制工作组组长萧柏梓,理由洋洋洒洒列了九条,总之有功有过,功不能抵过。
第二责任人则经过激烈辩论,常委们各持看法差点投票表决——本来黄砬本土系达成默契死保国资委主任张蒙、财正**李宏君,那天发布公告前一刻坚持将他俩名字撤下,而改为集体责任,然则今晚会上王锐锋明确告诉全体参会人员,按京都大领导对暴力群体事件的重视程度仅仅萧柏梓交不了差,严重的话甚至要追究常委、副省长责任,吓得在场领导均心里直哆嗦。
饶是如此本土系依然强调领导责任与操作责任的区别,作为张蒙和李宏君不需要过问具体,要求手下“坚持原则的前提下尽快办理”,因此不一定了解两个省直机关之间踢皮球的细节。
吵来吵去,翻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出来——紫寺三厂前总经理印家良!
让印家良背锅的依据是,若非他在任期间未能扭转三厂生产经营不佳、持续亏损的局面,且留下一大摊棘手的矛盾难题,怎会在改制紧要关头总爆发?而且事实上工作组主持下的清产核资也查出印家良巧立名目乱支乱摊费用、与社会不良企业勾结输送利益等违规行径,打算改制结束后将相关材料移交省国资委查处。
常委会一致认定印家良为第二责任人。
然后才轮到张蒙和李宏君,起初定性“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后来屠省事执意要将“领导”二字删掉,又辩论了十多分钟,王锐锋拍板“删吧”,方才修改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别小看二字之差,责任大不一样。
责任其实就指直接责任,即职责范围内不履行或不正确履行岗位职责,并造成损失或负面影响起决定性作用;领导责任实质是间接责任,指职责范围内对应分管工作或参与决定的工作不履行或不正确履行职责,造成损失或负面影响负次要责任的情况。
意味着定性领导责任可能轻举轻放,给予通报批评、戒勉谈话而已;责任轻则处分,重则免职,分寸全在京都层面掌握。
最后界定改制工作组负有集体决策、执行责任错误,鉴于其成员全部受伤住院目前仍在治疗之中,省·委从人性关怀角度出发,建议以谈话教育为主,不予责任追究。
一波三折的责任界定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二点多钟,消息传得很快,会议没结束躺在医院里的萧柏梓就知道了,什么话都没说,吃了两颗安眠药安然入睡。
穆川行也是,本来就已不在乎,自然不会因此扰了心神,此时他甚至开始坐在病床提前预习教案,为即将到来的大学老师生涯做好准备。
蓝京一直坐在办公室等消息,当陈浩将参会人员口述的要点一字不漏转述后,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萧书记真没戏了,”陈浩道,“还好工作组其他同志免受处理,亦算不幸中的万幸。”
站在办公桌右侧的单健则道:“蓝市长可以正式主持全面工作了!”
对秘书而言,同情萧柏梓遭遇成分只有两成,更多为主子仕途出现良机而兴奋。
蓝京却无欣喜之色,紧锁眉头道:
“听省主要领导口风可能要把三厂划给地方,那样的话改制任务就落到市委肩上,要主导改制进程、消化分流下岗工人、承担三厂起死回生重担,你们想想是好消息吗?”
陈浩和单健顿时傻了眼,半晌道:
“省属国企的烂摊子岂能甩给地方,要是这样的话,以后十个八个砸下来,地方不得被压垮?”
“三厂是特例,谁让萧书记主动请缨呢?”蓝京苦笑道,“按改制后的架构它不算国企,而是省国资参股企业,可以移交给地方。”
单健叹息道:“说句实话我觉得萧书记栽得不冤,分明自己找的大麻烦,连带着把紫寺市委市正府都拖下水,唉!”
蓝京摆摆手:
“不能这么说,站在省·委角度全省一盘棋,就跟我们凡事都分解落实到区县一样……明天陈秘书长会同市委办到医院看望工作组成员,多买点慰问品,萧书记那边我暂时不便出面,请解书记全权代表,美女领导陪着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好,我明天一大早就联系危秘书长。”
陈浩应道。
“明天你俩分头电话联系两个国家重点项目的工程商,以及要求城北新区采取人盯人措施督促相关项目承建商,一是确保过了正月半工程队全部进场;二是建设资金、保障资金、生产资金要提前到账;三是打头站的协调人员在正月半前必须先来一趟,落实好进场前各项安排,免得到时这里掉链子,那里火烧眉睫,把准备工作做到前面。”
陈浩、单健运笔如飞记录下来。
蓝京手指叩击桌沿续道:“昨天有同志问我三厂那边出那么事,萧书记还躺在医院,今年元宵灯会办不办?我说必须办,而且规模不能小于去年,要营造出节日喜庆祥和气氛,不能说萧书记住院了,市长压力山大,就把负面情绪传递到全紫寺,领导再难过再痛苦,也要保证老百姓开心!”
陈浩点头同意,道:“市府大院私下议论当前形势没法高兴,我也不同意那种看法,老百姓又不管哪位领导被追责、改制工作举步维艰,小日子过起来就是幸福。”
“对,我们要站在人民群众角度考虑问题,”蓝京道,“关于三厂三千多名墨族工人下岗一事要紧紧盯着,一方面驻厂工作组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另一方面我们又不能过于依赖工作组,要有两手打算,防止那边实在想不出办法还是甩给地方。多方协商吧,城北新区需要大量劳动力是首选,但又不能一下子放开,紫寺当前最严重的还是汉族青年失业问题,切忌解决了这头忽略了那头,必须统筹兼顾,另外请解书记与墨族协会加强沟通,说明清楚情况,多向西亚墨族联合会作正面的、积极的信息传递。”
“春节前严厉打击墨族极端分子那一波干得漂亮,狠狠遏制了那些家伙的嚣张气焰,现在安分多了。”
单健笑道。
蓝京道:“现在又跳出一位卡赫塔尼,斗争总是曲折漫长的,不会轻易消停,嗯明天……”他沉吟片刻,“我去趟七泽看望老领导,最迟后天回来,期间有事电话联系。”
今天已经正月初十,念松霖那边不能再拖,说不定做舅舅的正盼着外甥早日看望呢。
飞机徐徐在书泽机场降落,郁杏子派的专车已等候很久,载着蓝京直奔主城区。
当车子驶入那条熟悉的林荫大道,还有那片一眼看不到边的碧绿色草坪,往事如同潮水般迅速漫过脑际。
十年,十年了,当初就在这儿第一次与容小姐见面,此后加入燕家大院队列当中。
车子进了深深的庭院,缓缓行驶在静谧幽暗湖面边的甬道,依旧枝头摇曳的树木,依稀山峦起伏连绵,画卷般典雅的古色古香的建筑,折射出宋代美学风格和富春山居图般的意境。
平滑弧线的平台洁白如雪,日式门厅隐映在绿树丛中,朴实无华的两层建筑线条、结构、造型乃至修饰的树木草坪精致到了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完美,门厅角落还是两只日式灯笼形状的圆灯。
高雅在门口一闪,并不出声,蓝京会意下车后跟了进去,随即来到东侧门厅可照进阳光的卧室,一眼便看到静静平躺在床上的念松霖,床边还挂着吊瓶,床头柜上则摆着两只仪器。
蓝京心一紧,下意识扭头朝高雅看了看,她呶呶嘴便悄悄退后。
蓝京蹑手蹑脚来到床前,见念松霖正沉睡未醒,两眼凹陷,脸庞憔悴,皱纹比以前深了不少,愈加显得衰弱而苍老。
专案组这段日子捱得太辛苦了,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遭受无予伦比的折磨。
再仔细打量床边药架上的药品,还有吊瓶的药剂,蓝京毕竟在乡镇卫生院工作过一年多有些粗浅知识,心愈发往下沉,赶紧悄悄出去并将门掩好,朝不远处静静伫立的高雅瞅了一眼正待问话,她却做了个手势带他来到另一侧茶室,以前容小姐在那间和他喝过茶。
踏入茶香袅袅的屋子,蓝京不由一呆:
里面坐着伊宫瑜、郁杏子、姬小花、花嫒,外加高雅,似乎省城美女都凑齐了。
高雅解释道:“念老坚持不住医院,也不肯太多陌生面孔,没办法只能请花主任负责,山庄里有两位常驻管家,然后我们几个轮流过来看看,毕竟说女同志相对细心些。”
蓝京急急问道:“念老身体状况是不是很差?我看几味药都挺狠,按念老的年纪不太可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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