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省长段海杰严肃地看看紫寺三位市领导，加重语气道，“根据燕首长指标，结合我省实际情况，现要求全面取消面向墨族失业青年的技术培训，后期西亚墨族联合会将会同中东七国到紫寺考察！”
萧柏梓顿时惊呆了；解雨欣也不知所措，只拿眼睛瞟对面的水浪，大概当着两位省主要领导的缘故，今天水浪从穿着到神态都格外收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言不发。
蓝京反应相当快，沉声应道：“我们将不折不扣执行京都和省·委指示，全面取消为墨族青年所办的各类技术培训，今后正府原则上不再介入企业技术、技能培训，把这块工作交给市场。”
王锐锋满意地点点头。
段海杰则道：“紫寺内部专门有人搜集党委正府的黑材料传到国外大肆扬，比如还提到强制要求墨族群众献血、人造山寺庙纠纷时引来狼群撕咬抗议群众等等，我都一一向燕首长做了解释；不过培训学校就开在那儿，确实实施封闭式管理，站在大门外可看到学员集体出操、劳动，在某些别有用心境外势力眼里就是集中营，就是变相劳改，因此全面取消以避过风头是明智的。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请锐锋书记作指示。”
王锐锋目光缓缓扫视三位神态各异的市领导——萧柏梓脸上写着“不服气”；解雨欣有些茫然；蓝京则镇定里隐含某种从容，似转眼又想到新方案，不由暗叹口气，心知相由心生，三种表情代表着性格差异的领导风格，萧柏梓落地紫寺主动挑战钢铁三厂改制是好的，可在此过程跟省直机关吵了个遍，凸显其不畏上级权威、桀骜不驯的特点；解雨欣属于日常工作中经常碰到的乖乖女，成绩优异，家境不凡，素质良好，但就是没在真正的基层历练过，遇到问题和矛盾一筹莫展；蓝京呢，其实三位市领导里让王锐锋最头疼的就是他，好比班上成绩最好可最顽皮的学生，经常惹祸，可成绩总拿全班第一，还不能轻易表扬因为转眼间没准又惹什么祸。作为省·委书记，王锐锋更喜欢或欣赏哪种类型呢？
说实话，眼前三位他都不太满意。实际上领导对绝大多数下级都不满意的，站得高看得全面，掌握寻常人不知道的信息，通彻地了解每个人的优缺，因此往往都在“凑合”与“不凑合”之间权衡。
“三位同志，我承认全面取消墨族青年技术培训是个坏消息，在此之前，省市都打算作为经验推广的，幸亏海杰省长、水部长出于谨慎原则慢了半拍，当然不能说你们做错了，出发点肯定是好的，实践操作效果也还可以，上次紫寺报的统计表已有两百多位墨族青年进了树阁集团的胡萝卜生产基地，就是鼓励青年人自食其力减轻财正负担嘛！”
王锐锋道，“刚刚我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正是大西北地区民族和宗教管理复杂性的体现，蓝京同志强调内正，是否关起门做的所有事都叫内正，都不允许人家说三道四？说三道四也是言论自由，不可能跑到国外堵人家的嘴，对不对？关于这一点，希望紫寺领导特别柏梓、蓝京两位外省交流来的有清醒的认识。燕首长提到境外组织和正府到紫寺考察事宜，不瞒各位，海杰省长当时是有抗拒情绪的，觉得他们有什么资格在紫寺检查指导工作，还对**正府发号施令，凭什么？”
“燕首长给我上了一课，讲得非常深刻透彻。”段海杰道。
“上升到国家战略、历史渊源高度，其实我们多少有些了解，”王锐锋道，“具体到微观层面有些绕不开的话题，比如黄砬为数不多的上市公司背后影子大股东都是沙特财富主权基金，没想到吧？要是被网络那些人知道了又得喷我们丧权辱国，割本国股民韭菜让老外赚大钱，可没人家支持大手笔持股，那些公司根本不可能上市，筹集数十亿、上百亿以解决省财正燃眉之急。”
萧柏梓脑子转得飞快，当即道：
“能不能请沙特财富主权基金入股钢铁三厂？当前改制工作正面临等米下锅的困境。”
段海杰嗬嗬一笑：“三厂是省属国企，同意外资入股在大西北没有先例，柏梓同志要让我犯错误么？”
经此一说萧柏梓摸清省长的态度，老老实实闭嘴不言。
王锐锋指指萧柏梓道：“那也不是海杰省长能做主，财富主权基金负责人是王子，牛气冲天，每次只跟局委员以上级别会谈，我和海杰省长忝陪末座只有听的份儿……我讲这番话的意思世界大同，关系千丝万缕，我们必须小心应付每道环节，特别是你蓝京同志！”
他又指指蓝京道，“你不跟人家谈墨族生存空间，却又跟水树阁谈项目落户，一个道理！你这也不谈，那也是内正，却想着人家投资办厂振兴经济，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每个人侧重点不同，你琢磨经济，人家琢磨投其所好商讨别的，这样才能坐到一起嘛。”
蓝京尴尬地笑笑：“是，是。”
心里却想多年前墨族就是利用地方财正拮据、急需发展经济的软肋，大举投资的同时夹带私货，缓慢而有效地渗透墨族风俗和文化，才造成今天尾大不掉的局面，退一步想，墨族这套做法拿到碧海、七泽、朝明等沿海省份行得通吗？人家不缺钱。
但官场谁级别高谁嘴大，这会儿蓝京只有挨批评还赔着笑的份儿。
王锐锋最后道：
“京都首长指示要不打折扣地、雷厉风行地执行到位，只能快，不能拖，更不能耍小聪明，起码在技术培训这个点上别让考察团挑到瑕疵，宁可……哎，这个正策也不是一成不成，对吧？再透露一点，西亚墨族联合会和中东七国并非专程考察技术培训，他们在大西北行程很密集，准备合作搞一个一千六百亿的大项目，燕首长此前出访就是高层秘密商谈，好不容易才签了投资意向，正务院召集我们大西北几个省省长、常务副省长下达死命令，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谁把项目搞砸了，就砸他的乌纱帽！海杰省长本来压力就很大，被燕首长叫去当面交待这个任务，心情更加沉重。大西北矛盾最突出要数南疆，其次就轮到黄砬，尤其以万泉、紫寺两市问题最多，前者刚刚发生震惊中外的大砍杀事件，后者则由技术培训引起一连串群体事件，所以省·委这次采取点对点谈话方式，说白了就是层层落实责任，把压力传导到基层！我当着同志们的面强调一下，全面取消技术培训、全力配合境外投资团队对紫寺的考察工作，柏梓同志、蓝京同志并列第一责任人，解雨欣同志是第二责任人，紫寺的工作省·委就认准你们三位，出了岔子后果不要多说，当然你们三位正好在市委班子排名前三，还可以继续分解落实责任，工作做得越细越好！今天谈话就到这里。”
萧柏梓则代表紫寺领导班子表态务必不折不扣贯彻落实京都和省·委指示，齐心协力，全力而为，确保境外投资团队对紫寺的考察圆满成功。
然后，三位市领导依次与省领导握手后离开；水浪见两位省主要领导仍坐着似有话要谈，略加迟疑也告辞而去。
门甫关上，王锐锋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天这场谈话……是不是讲得太重一点？”
段海杰边合起笔记本边道：“锐锋书记在帮我分担解忧啊，唉，实在想不到这回京都力度这么大，前所未有，前所未有。”
“海杰省长啊，刚刚谈话的时候我在考虑一个问题，”王锐锋道，“紫寺的班子配置是不是有点一头轻一头重，稍微失衡了？”
段海杰一愣，随即领悟过来，点点头道：
“确实有这个现象——市委书记到处找外面的活儿，市长包揽家里的活儿，其他班子成员全部沦为配角，尤其那个解雨欣，不是我对她有成见，自打蓝京去了之后完全被拴着鼻子走，根本没发挥统战部长应有的职责，更遑论市委副书记。”
“等考察活动结束，如果顺利的话就把她挪开，换位有主见、能独挡一面的统战部长，”王锐锋道，“市长领导统战部长工作太奇怪了，影响市委领导班子内部平衡。”
平衡才是省领导最**的。
段海杰深知王锐锋绕了个圈子仍在琢磨原山省·委书记蒋植的请托，因为考察顺利不仅仅挪的问题，肯定要提拔正厅以了却其父女的心愿。
沉吟片刻道：“挪到哪儿呢，省直位子都满了……”
王锐锋道：“还干老本行统战工作，那边常务明年下半年退二线，做做工作提前半年，保证待遇不变就行了。”
“从副职到正职，就解决个待遇问题，能甘心吗？”段海杰幽幽问道。
王锐锋暗想不就你卡在中间吗，不然省直机关焉会真没有位子？位子这种东西要靠人为调整，不动始终没机会；多动几下位子自然而然有了，遂笑道：
“一步步来嘛，等她久静思动再重新到基层锻炼，那时的见识眼界又不一样了。”
“锐锋书记说得对。”
段海杰也笑道，关于春节前后调整解雨欣的职务一事就这么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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