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没睡。
别看薛立权文弱书生、瘦骨嶙峋,好像一阵大风便能刮倒,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精神百倍,左手翻材料、划数据,右手劈劈啪啪敲击键盘,嘴里还叼着香烟,他烟瘾极大,从坐下起就一根接着一根,会议室为保证空调效果又门窗紧闭,害得单健每隔半小时就跑过去通风,不然呛得难受。
凌晨四点的时候蓝京悄悄去了趟对面宿舍,并非睡觉,而是与一个重要的人见面:
周璟文。
此前蓝京安排周璟文、尤效飞、蒙小胖等秘密潜入遥泽打前站,过这么久了,也该有点拿得手的东西。
而且周璟文已经透过衡芳温伦汽配厂曲线入股,秘密对玻璃夹层机产业集团的控股,牢牢把握主动权。
尤效飞、蒙小胖以及省城的宁江,已自发形成以周璟文为领军人物的商业团队,分别透过省城、衡泽、佑宁多地企业隐秘而间接地在多领域实现缓慢而持续的渗透。
“短短几十天,兄弟比在佑宁消瘦多了,”乍一见面周璟文惊呼道,“是不是田甜不在身边的缘故?我联系她回来!”
蓝京苦笑着摆摆手:“跟她无关,是我命不好,刚落地就碰到几十年未遇的炸坝泄洪,然后继续处置非法集资案,没完没了的加班、奔波、协商,真比在佑宁还累,心累。”
“看样子在哪里当领导都不容易,正如做生意,根本不存在哪儿好做哪儿难做,都难!”
周璟文抹了把汗,仰头骨咕咕倒掉大半瓶可乐,“你也来瓶?”
“不喜欢,”蓝京道,“直入正题吧,我马上要过去陪薛老师。”
“丁岩有两个情人!”
周璟文倒真的直入正题,“这事儿华桥区官场都知道,每次人事调整干部们相互打趣,‘你找的二老婆’、‘他找的小老婆’,反正不管找哪个老婆只要工作做到位都管用。”
“什么工作?”蓝京追问道。
“字画,”周璟文道,“丁岩只收古字画,现金、金银珠宝一概不要。”
“古字画比金银珠宝值钱多了。”
“不但如此,这里头有个绕绕肠子,”周璟文笑道,“比如我今晚送一幅郑板桥画的墨竹,他小老婆收下了;明天保准托人又退给我,说已经赏鉴过了,好意心领。”
蓝京愣住:“这这这……这算什么操作?”
周璟文也不兜圈子揭开谜底:“退的是仿作!这样一来行贿者心中有数,知道丁岩实际上收了;丁岩通过中间人退回,有物证和人证,将来纪委追查也不怕,这招如何?”
“太高了!”
蓝京转念又道,“丁岩的书画水平如此厉害,不管送谁的作品、什么风格都仿得出?”
“奥妙在于对面的书画店,老板是小老婆父亲,华桥区书画协会副会长,丁岩的便宜老丈人,什么字画都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再说反正假东西,谁在意象不象呢?”
周璟文笑道。
“那倒也是……”
蓝京默默想了会儿,“以假乱真这招我暂时没寻到破绽,但正房外加大小情人同时受贿,影响恶劣且不说,单单作风问题没人管吗?”
周璟文道:“正房闹过一阵子,据说一直找到市委书计孔平生,市纪委先后两次找丁岩戒勉谈话,也暗中做过调查,查到后来好像没发现经济方面有严重问题,加之徐仁聪竭力袒护,也就不了了之。”
“怎么没严重问题,那些字画都不算?”
蓝京皱眉道,“哦,又退了……人事任免拍板权在徐仁聪,单找丁岩有用吗?两方面同时出手,代价未免又太大。”
“徐仁聪从不收礼,基层干部都进不了他家门,在遥泽素有清誉,不过,”周璟文道,“小道消息说丁岩收的字画最终都转到徐仁聪那儿,当然了经手不穷,丁岩肯定也乐于既为老大服务,又中饱私囊,一举两得。”
“怪不得成为铁杆,收礼都合到一块儿,”蓝京出神地想了半晌,“璟文,你得继续盯这事儿,第一弄清楚两个情人的住处,以及丁岩行事规律……”
“行房规律,嘿嘿嘿嘿。”周璟文奸笑道。
蓝京也笑:“姓丁的周旋于三个老婆之间,体能考验也蛮大的;第二弄清楚丁岩收下字画后与徐仁聪之间的传递机制,到底怎么交,如何分肥,万一丁岩私吞咋办?”
周璟文沉吟道:“难度蛮大……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恐怕要从三个老婆身上做文章,外人根本不知情的。”
“如果长得漂亮,你索性拿下一个。”蓝京开玩笑道。
“我还真的亲眼见过,除正房胖得身材有点变形,两个情人模样都挺正,要胸有胸,要脸盘有脸盘,要身材有身材,啧啧啧……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璟文笑道。
蓝京也跟着笑了一阵,然后问道:“其它还有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我们几个天天逛浴城、吃大排档、泡茶园子,收集到很多有趣的信息,”周璟文道,“丁岩是你最在意的,当然是调查重点;除此之外统战部长路娇娇也有故事,据说老公不爱美女爱帅哥,她就跟了有女人缘的工业园区书计邓洪双……”
“我知道。”蓝京道。
“但更惊爆的是,邓洪双真是‘双’,跟路娇娇好的同时也经常陪她老公玩!”
“啊!”
蓝京真的目瞪口呆,“天啦,天啦!实在难以想象男女通吃的癖好,简直……简直……哎,你说他们会不会索性三个人一起?”
“真有想象力,”周璟文指着他大笑,“那种场面,我想想都觉得恶心!该话题跳过……陈力量以前在市委组织部时因为工作瑕疵给孔平生留下坏印象,后来背地里不知拜托了多少人、打了多少招呼,始终翻不了身,人啊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尹全才瞄着市直机关一把手的位子,徐仁聪在努力帮他,但孔平生涉及人事调整很稳健,通常都做好几次测评,何况碰到非法集资案因此一直悬着;纪委书计南翔想在华桥抓大案,似乎有了点线索,徐仁聪怕影响不好摁住不肯查,两人磕磕碰碰很不愉快……”
“什么大案?”蓝京截住话头问道。
周璟文摇头道:“接触不到纪委那条线的人,摸不着底哎;汤吉祥好像省里有人,前几次徐仁聪没扳得动,这回终于争取到孔平生支持终于有了进展,不过汤吉祥也不是好惹,还在频频往省里跑估计想继续留在常委班子;对了,副区长李士敏……”
说到这里他停住又骨咕咕喝可乐,蓝京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再喝?”
“可乐有提神作用嘛,”周璟文道,“别看李士敏风度翩翩一付文人墨客模样,教学水平也确实不错,好色程度却……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狼!从乡镇调县区;从县城调市区;还有提拔重用、评定职称等等,凡有求于他的女老师一律必须陪睡……”
“等等!”
蓝京吃惊地说,“年纪大的,长得难看的也睡?夸大其辞了吧。”
周璟文道:“蓝京你真的大领导当久了不了解基层情况,是这样,刚才说的那些事儿除了职称,有多少年纪大的需要?反正下到刚毕业二十多岁,上到四十多岁半老徐娘,无论长得好看难看,通吃!”
“男老师呢,该不会也象邓洪双一样通吃吧?”蓝京问道。
“男老师不是有老婆吗?要勇于奉献才办得成事,”周璟文道,“李士敏的风格是只好色,不收钱,所以不管老师们如何举报每每查到最后结论都是没问题,跟丁岩有异曲同工之妙。”
“异曲同工……”
蓝京不由想起上周六前往京都探望容小姐,全过程严格按燕志祥要求来做,由燕家大院派车接机,再送到那个秘密基地。容小姐还在全程监控下认真进行恢复性训练,直至达到规定的体能等各项指标方可出院。
期间容小姐假意要去洗手间——那是唯一没摄像头的地方,两人躲在里面亲热了会儿,然后她凑在他耳边告诉他两件事:
第一恢复性训练固然属于必要程序,其实情报部门仍在对她进行秘密调查,主要针对追至柯明山一天一夜过程中,她与绿鲨单独交手的情况,有没有私下交谈或达成交易?有没有故意放人甚至配合他潜逃?
第二此事还连累到柴明舟、田奥、秦铁雁等地方领导,调查全过程有无违规与她私联,如何组织围堵、搜寻和追捕工作,期间是否存在失职失责行为等等。
蓝京听了火冒三丈,容小姐却冷静地以手指按住他嘴唇,然后轻轻道:
“身正不怕影子歪。”
从京都回七泽航班上,蓝京脑海里蓦地闪出个念头:身正固然不怕影子歪,但若身不正却有能耐不让影子歪,或影子被人为扭曲了但身体还是正的,那该如何?
此时听了周璟文说的这些情况,内心深处更是感慨万千。
作为法律系毕业的,蓝京很清楚丁岩收画退画、李士敏只睡不收的高明之处,或者说精准无误地游走在法律边缘,除非抓到现行且行贿人密切配合,有录像有录音人证物证俱全,否则哪怕人赃俱获都没办法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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