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初定的旅游快速通道起点即收费站途中,缪卫忠指着右侧茫茫一片水面说镇里新开发的万亩养殖基地,以后便能借快速通道的东风把水产品送往衡泽等市县了。
哦,过去看看。蓝京道。
边往深处走,缪卫忠边介绍万亩养殖基地分别承包给三位老板,都是沿海六镇一带有名的养殖大户,主要是各种鱼、螃蟹、鳗鱼以及贝类,收成好没传染病平均年收入百来万,但碰到天灾人祸很可能立马倾家荡产,属于风险非常大的投资项目,没几十年技术积累和成熟的管理经验不敢玩。
说话间走到小路尽头,一脸警惕的养殖大户张老板拦住他们,说:“前面承包区严禁外人来访,各位请回吧!”
缪卫忠上前笑道:“张老板连我都认不出了?这位是蓝县长,特意过来考察鱼塘承包情况的。”
张老板还是摇头:“感谢县领导、镇领导关心,不过你们从外面来的身上难免带病毒,到时塘里鱼虾呼啦一下子死光了,就没领导来关心了,请回吧,心意我都领了。”
缪卫忠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倔啊……蓝县长……”
蓝京笑道:“没事儿我们就站这儿看看,反正也看不懂……张老板,正府对养殖户向来很关心,也有专项扶持资金,象张老板这样的养殖大户每年都能申请……”
“没听说过,也没人告诉我。”张老板直率地说。
缪卫忠道:“有是有,每年分到各镇的芝麻点儿少,给你不给他,给多给少都容易生出闲话,还不如不分,几年下来了都搁在账上。”
蓝京问道:“目前余额多少?”
“积累四五年了也就几十万吧,如果十位养殖大户申请每位也就拿几万块,张老板愿意费那工夫?”缪卫忠道。
“不要白不要。”张老板道。
蓝京眉头一皱:“怎么可能?千帆打电话问问张保印,农副产业项目扶持资金当中的养殖专项,今年一季度市里划拨了多少?”
瞿千帆心头一紧,暗想张保印农业那块又出岔子了,众目睽睽下打给张保印询问,隔了会儿点头道,“好,我听清楚了,谢谢……”
他凑到蓝京耳边悄声道,“总额四百三十万,按您要求今年所有扶持资金都压在账上暂时没分解。”
“再查一下去年新东镇分了多少?”蓝京有些不满瞟了瞿千帆一眼,这个问题作为秘书本该一口气问到底。
瞿千帆微微红了脸退到不远处继续打电话。
气氛稍稍有点凝重,蓝京微笑道:
“除了扶持资金,正府也有义务帮助养殖大户联系高校和科研单位,围绕鱼塘养殖过程中的种种难点进行课题攻关,这方面同样也是免费的,高校、科研单位都有专项科研经费。”
“还有这个福利?”缪卫忠惊讶地问,显然第一次听说。
谁知这位直性子的张老板还是摇头:“不靠谱,不靠谱,那些家伙光顾着发表论文,根本不解决实际问题。”
“说说看你想解决哪些问题?”蓝京饶有兴趣道,“我认识医科大学专门研究养殖类病毒的专家。”
张老板扳着指头道:“首先是鱼饲料问题,那些专家不研究如何让鱼吃的更好,生长出的肉质更好,反而研究如何使用更便宜的鱼饲料替代……那玩意还能研究出花来啊?现在的科技连鱼油都提炼出来了,鱼粉还在找替代,你说饲料能好吗?替代饲料便宜了,可有啥用?”
蓝京道:“我理解应该从养殖成本角度来考虑的,饲料便宜了,你们不是可以挣更多钱吗?”
张老板撇撇嘴道:“拉倒吧,成本是下去了,可鱼吃了长得不快,肉质不好,光便宜有啥用?鱼的口感第一!”
“哎,张老板……”
见他语气粗鲁无礼浑然不把县长当回事儿,缪卫忠想上前打岔,蓝京却抬手挡住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问题?”
张老板道:“刚才你说养殖病毒,以前也有高校来过课题组,不好好搞药物的研发,鱼生病了,我跑上门请教,他们说得头头是道可就是不说怎么用药效果最好。”
蓝京听了也很奇怪:“他们不搞药,那来干嘛?”
“搞疫苗啊,说疫苗研发是大方向,好立项、发表论文、出成果,”张老板道,“当时他们非要我拿一个鱼塘做实验,给鱼打疫苗,我当时就质疑说鱼弄了伤口容易感染,最好有能喂食的疫苗,他们又说弄不了。后来圈了一小块给他们实验,打针后死了一批,又生病了一批,等到鱼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实验也完成了,论文发表了,学生毕业了,我呢,几大网死鱼全埋了。”
蓝京道:“疫苗方向是对的,但要注意结合实际,高校科研就这点不好,舍本求末,只注重实验数据而忽视经济效益,这也是很多成果永远停留在纸面不能落地的原因。”
张老板竖起大拇指道:“领导这么说就对头!再说鱼苗也是问题,佑宁一带养殖的淡水鱼都从欧洲引进来的,十几年了退化严重,需要技术改良,可压根没人干这种费劲不讨好的事儿,宁可搞自主研究,每年推这个新鱼苗那个新鱼苗,没用!到现在为止三文鱼产业,从鱼苗到饲料还有鱼药,全套进口!”
“是哎,张老板实在人,都反映的现实问题,”蓝京心头沉重地说,“请张老板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后面会设法加以解决,从根源上扭转科研与产业脱钩的矛盾。”
回到车上,瞿千帆小心翼翼道:“有关养殖扶持资金分解问题,张主任说要当面向您汇报。”
“没工夫当面,到底怎么分的,分到哪去了,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儿!”蓝京沉着脸说,“你现在打电话!”
瞿千帆看出蓝京对张保印的印象已恶劣到极点,当然了,责任肯定不都在张保印身上,也有指桑骂槐的成份,当下拨通电话以非常的精炼的、含蓄的官场语言暗示:
县长很生气;
县长要求立即说明情况。
张保印刚才已经猜到不对劲,这会儿正在农业副县长贾晙办公室,当下镇定地说:
“瞿主任,我刚才并非故意拖延时间,实在一言难尽……简要说明也可以,如果需要更加具体我还是希望当面汇报。去年市财正划拨到县财正账上的养殖扶持资金是一千七百万左右,实际分解给各镇大概八百万,新东是小镇拿到手更少只有不到三十万;剩余九百多万主要用于生态鱼塘的试点和推广,说是生态,实际烧钱很厉害,但省市两级都喜欢这个所以……”
蓝京挥挥手示意不必再说。
他回想起来了,上次张保印送过来签字的项目清单里就有生态鱼塘,描绘得很理想化:
三十亩河塘放养两千只鸭子,塘边建八个猪舍共饲养二十头猪,鸭粪、猪粪可冲入塘中作饲料;
河塘里可放约一万五千尾鱼苗,按鲢、鳙鱼60%,鲫、鲤鱼30%,草、鳊鱼10%的科学配比;
标准化生态鱼塘预估鱼的年产量可达6000公斤,加上鸭和鸭蛋收入、养猪收入,立体结构下降低市场风险,因为鱼、蛋、鸭子猪肉都会出现价格波动,但三类食品不可能同时都降。
可实际上呢?
这样貌似完美的生态链极为脆弱,猪、鸭、鱼哪个环节生病就会造成致命打击,而这点数量的猪、鸭的饲养又达不到规模养殖标准,人工成本非常大。
去年总投资几百万的生态鱼塘,净利润只有可怜的五六万元,正是蓝京大光其火怒斥收益率低于百分之一不如存到银行的原因。
沉思良久,蓝京道:
“千帆帮我跟踪这件事,督促张保印从养殖扶持资金里面划一百万给新东镇,五十万用来解决鱼饲料问题,五十万解决鱼药问题,实验点就放到张老板这边,他有一说一不打马虎眼,嗯,卫忠镇长全力配合,不准把钱挪用到别处。”
“肯定的,肯定的。”缪卫忠赔笑道。
从新东镇回到县城已是傍晚时分,瞿千帆感慨说沿海六镇这条县道质量实在太糟糕,幸亏工业、商贸不算发达,往返货车少故而不显得拥堵,不过随着经济的发展县道负荷愈发承载不起,拓路修路也势在必然。
蓝京道:“我以旅游专线名义修快速通道,就是打通沿海六镇到高速的直线,缓解县道压力,不然你以为缪卫忠傻子啊,甘愿为了小小的舍岛费尽心思修路?他也看到了这一点——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做成的买卖怎么运,包括陈庄等五个镇货车为赶时间都必须从旅游快速通道出去,就算吸引不来旅游大巴,单每天源源不断运出去的海鲜货车过路费能收多少?吓人的数字,千帆!”
瞿千帆豁然开朗:“哦,如果当初以普通公路名义立项,沿海六镇要争得头破血流,笑到最后的肯定不是最没话语权的新东镇……”
“但缪卫忠实干,肯干,能干,我就需要这样的干部冲到前面,换作别的乡镇不用多说承建权就给陈夏华了,可能开工了我还不知道,”蓝京喟叹道,“小詹你看看,明明为了工作却得煞费苦心成这样,当领导累不累?”
詹泊笑道:“蓝县长属于自己找累,其实据我观察很多领导没这么累。”
“你的意思我自作自受,是吧?”
蓝京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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