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定定看着对方,含笑道:“阿龙部长,你是组织部长啊,这会儿我跟你面对面谈话,你能拍板的就说行,不能拍板的直接说怎么解决,没必要一会儿耿书记一会儿姜书记,我又没跟他们谈话……退一步讲,我跟他们谈话时,他们会说要尊重阿龙部长的意见吗?”
被蓝京这番话燥得满脸通红,曹阿龙低声道:
“我……蓝县长到佑宁后明里暗里帮了我不少,我都铭记在心,只是……只是很多事情真做不了主,我太让蓝县长失望了……”
蓝京淡淡道:“不是做不了,而是阿龙部长根本没做,遇到事情习惯性向这个请示、征求那个意见,长此以往还有谁尊重阿龙部长的意见?拿公开竞聘统计局长来说,我和耿书记已经定下来的事,组织部直接公布竞聘方案不就行了吗,还用再向耿书记请示?耿书记很忙的,哪有时间成天考虑这些小事儿?哪位常委对方案有意见,说得在理的可以采纳,内部打个补丁就行了,你说能够参加竞聘局长哪个会在字眼上斤斤计较?于良勇的问题,上次我就说过这种人不适宜继续留在公安局主要领导岗位,下一步怎么安排,阿龙部长不妨先提个思路,到时同意还是反对由常委们发表意见。”
经他点拨曹阿龙豁然开朗,羞愧混了二十多年官场,见识和智谋反而不如这样的年轻领导,赶紧道:
“我懂了……组织部明天就宣布统计局长竞聘方案,三天之内把人选定下来随同这份名单交常委会讨论;直接暂停于良勇履职,待组织部门后续处理;不过减配副职的事儿……”
“那个由我出面跟耿书记谈。”蓝京笑道。
“谢谢蓝县长,谢谢!”
临出门时曹阿龙似想起什么折回身道,“对了,这回有人提议教育局田甜提拔局党委成员,兼教研室主任,我说论能力水平肯定没问题,可她去年才提拔正股是不是太快;还有人提到您父亲退.休后返聘教育局高级顾问享受高级知识分子津贴的事儿……”
蓝京眉毛一耸,沉声道:“以后再有类似情况请阿龙部长直接摁住,这不是好人好事,而是给我下眼药!”
“明白,明白。”
曹阿龙说完便快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蓝京陷入沉思:坑,一个接着一个,有的很明显,有的暗藏玄机,比如调缪卫忠到望东镇这招,表面看是件天大的好事儿,但隔壁常务副镇长明显耿啸林的人,提拔过去主持舍岛开发和旅游快速通道,结果可想而知;张保印明显沦为农业产业利益集团的操盘手,担任农业局副局长实职,必将发挥更为显著的推动作用,这一点不言而喻……
遍地是坑。
对于基层特别是***,最能体现领导决策力和影响力的就是人事调整,人事调整相当于照妖镜,能在此过程照耀出真实的、丑陋的、阴暗的面孔。
县府大院藏不住秘密。
县长蓝京名单没看完就一气否决五个提名的消息很快传遍佑宁县城,包秋平紧张得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不敢露面,因为人事任免一环套一环,尽管蓝京貌似默认他提拔副处级,但前提是刘主任平调财正局长后腾出一个副处名额,麻烦在于蓝京偏偏又不同意刘主任去财正局……
瞿千帆也很惴惴,正府办副主任的头衔很诱人,然而张保印走不了的话意味着自己没位子;至于丁晰,领导、同事们尽管已开始提前祝贺实质也有变数,即蓝京要求减配副职,而县招投标中心目前一正五副,本身就多了一个副职,还能在此基础上增加吗?
人事靴子没落地前,真是愁煞人。
更有趣的是,以往西楼这边有了反馈之后东楼顶多半小时就能听到详细汇报,这回曹阿龙却象闷葫芦似的,一头钻进组织部不吭声,直到下午四点多钟陡地发布《县委组织部关于公开竞聘县统计局长的通知》,明确报名基本要求如下:
一是年龄低于48周岁;正科、副科工作满三年以上干部;
二是具有五年以上统计工作或分管统计工作经验,大学统计专业也可以;
三是未受过任何处分处理,公安系统无犯罪、刑事记录。
消息一出,县府大院顿时炸开了锅!
不是对报名基本要求感到意外,而是,东楼西楼都知道此前几稿方案均被耿啸林否决,他打心眼里就不认同这种竞聘方式,所以一会儿说年龄设置不合理,一会儿说不能仅限统计专业或行业,说穿了就想拖到人事调整打和牌。
曹阿龙……难道吃了豹子胆么?
果然十分钟后便接到耿啸林电话,冷冷道:“我记得说过方案还需要完善的,没让你发吧?”
曹阿龙既然迈出这一步就没法回头,赔笑道:“是这样的耿书记,我找蓝县长沟通人事名单时,他翻出之前常委会记录质问统计局长竞聘和调查于良勇两件事为什么迟迟没到位,我理解的意思是,如果不到位那么人事名单就别谈了,我一想必须赶紧排除障碍才能推进人事名单,否则再拖下去咋办?耿书记觉得呢?”
“人事名单里也没提到统计局长提名啊,一码归一码!”
耿啸林可不会轻易被忽悠过去,“厚厚六七页的名单,就被一两人阻碍住吗?组织原则里面有没有交换的说法?县主要领导可以任性地把自己的喜恶置于领导集体之上?”
曹阿龙答得更小心:“蓝县长没这么表述,完全是我个人的理解,不过那两件事的确拖得太久,我想……如果您有意见还能修订,反正报名截止日到明天下班,在此之前变更方案都适用所有人,不存在排除或歧视成份。”
耿啸林断然道:“年龄放宽到50周岁,年限降到三年,我们要海纳百川鼓励更多干部参与竞聘嘛。”
分明鼓励越乱越好啊。
曹阿龙立即道:“没问题,我马上安排再发个补充通知,转达市委鼓励干部参与意识的态度。”
“嗯,”耿啸林恶声恶气道,“那份名单要上点心,别拖得太久!”
说完“啪”挂断电话。
县组织部的《通知》然后《补充通知》传遍佑宁,第一个跑到蓝京办公室的居然是漩涡中的焦点人物——
张保印。
张保印满脸谦恭地说:“蓝县长,您觉得象我这样负责过农业条线统计工作的,能不能报名竞聘统计局长?”
蓝京沉吟片刻:“你的年龄、任职资历都符合,就要看组织部门认不认可分管农业条线统计工作这样的界定,如果认可,我当然支持。”
“谢谢蓝县长,”张保印道,“我还要再次向蓝县长检讨,在我分管的农业条线很多工作做得不到位,不细致,不深入,一味迎合或追求市里关于农业条线考核指标,似乎做得好看就行,并没有考虑到真正下沉到农村田头,贴合农民实际需求,基础性工作没落到实处……”
蓝京抬手打断道:“我们农字口的干部同志至今还沉溺于八十年代棉花百万担的丰功伟绩,不幸的是,第一现在衡泽产棉的县区都能达到百万担产量,第二丰收的棉花到何处去反倒成了难题,棉多伤农现象屡屡发生,可偏偏还有轧花厂面临吃不饱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作为正府办,要思考的、调研的、分析的东西很多,关键在于你自己所说的‘下沉’二字。”
“我已向贾县长提交了农业科一季度下沉农村调研的计划,真正做到村头、田头、炕头同甘苦共劳作,然后拿出一份高质量报告出来。”张保印汇报道。
蓝京点点头,随后道:“那个统计局长可以竞聘,你也跟其他副主任说说,鼓励同志们积极参与,参与本身就是正治上积极要求进步的表现嘛。”
“好的,好的。”
张保印点头哈腰地出了门,心头却一阵怅然,因为由始至终没摸清蓝京的真正态度。
临下班前姬小花前来汇报机关食堂改造进度以及县招待一号楼内部装修情况,没说几句便被蓝京打断,问道:
“统计局长竞聘,你报没报?”
姬小花今天一整天都泡在工地还真没关心这事儿,当下怔忡有顷,反问道:
“蓝县长希望我报,还是对我在正府办的表现不满意?”
蓝京摇摇头道:“下午我跟张保印说过,鼓励大家积极参与,对你而言尤为重要正好解决正科级问题。”
然则她完全会错了意,急不可耐地说:“蓝县长可能觉得我在正府办做过……做过负面影响的事情,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我从办事员一路成长到副科,我敢坦坦荡荡说是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绝对不存在任何猫腻!不错,某种意义上讲我肩负家族使命,家族这样的概念到我这代人根本不重要,也没有任何约束力,更不会指手划脚干预工作,我也从来没有利用手里权力帮家族牟取不当私利,蓝县长!”
蓝京失笑道:“瞧瞧,我不过稍稍提了一句,你就叽哩呱啦一大番道理,把我的嘴都堵住了。”
经此提醒姬小花也意识到刚才反应有些过激,羞得满脸通红道:“对不起蓝县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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