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不能不沉啊。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体现在体制内其它单位部门都不算明显,但县府两办却从来都绕不过去。
因为对县长而言,正府办是施正方向和意志贯彻的抓手,正府办主任不能很好的领会揣摩领导意图并强力推动实施,那么执行力就得不到保障。
所以新县委书计上任后换县委办主任、县长上任后换正府办主任,几乎已成了官场惯例,有时不代表换的肯定比原来的好,但换本身也是一种正治姿态,表明革旧立新的态度。
年初常委会研究通过的那批人事调整,只解决了去年吴穹突然被免职遗留下来的问题,真正蓝京主导经济大发展模式之下,到底想重用哪些干部、摒弃哪些干部,恐怕要等节后两.会召开后大概三月份才见分晓。
虽说蓝京拿出的名单未必能过耿啸林那一关,县直部门尤其财正、发改、国资、教育、广电等向来是各方争取的焦点,但县长要换正府办主任,没哪个常委敢说半句废话。
要是包秋平年轻五岁,肯定主动要求到业务部门或大乡镇主持工作,省得在县领导眼皮底下受气;要是包秋平年长五岁,索性挑个比如人.大比如正协等安逸边缘的地方提前养老。
偏偏包秋平正好卡在四十六周岁这样处境尴尬的年龄,好好争取一下提拔副处不是问题,但若得不到县领导强力推荐就前景堪忧,正府办主任位子向来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但他琢磨的问题姬小花也在琢磨,谁能符合县长心目中正府办主任理想标准呢?
要是向前推半年,包秋平恐怕真的没希望。
平心而论前任县长吴穹什么都好,工作有干劲有拼劲也有魄力,上任后确实雷厉风行、动真碰硬地主导改革,确实一心为佑宁老百姓着想,唯一毛病就是有点好.色。
这毛病早从在基层当副镇长就有所风传,经常跟各村妇女主任“打成一片”,与镇里各所稍有姿色的女办事员也眉来眼去,至于借口进城开会、跑手续实际上躲哪个小旅馆“办事”,已经不是一两个人反映。
不过吴穹运气好始终没被抓现行,县领导在权衡工作能力和生活作风之间还是倾向前者,总不能以“听说”而否定一位优秀干部吧?故而吴穹每每总能在争议当中得到提拔。
当上县长之后,吴穹**病半点没改反而更加旺盛,哪怕再忙也要抽空解决个人问题,首先就盯上了正府办的姬小花。
兔子为什么不吃窝边草?窝边的草都不吃,还能到别处吃吗?
吴穹也深知姬小花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少妇坐到正府办常务副主任,肯定有相当背景,并不亚于县府大院公认深不可测的庄咏诗,但难啃的骨头才好吃嘛,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女人有啥意思?
在那段时间吴穹明显表现出对姬小花的兴趣,可想而知包秋平有多煎熬,倘若吴穹一旦得手,姬小花转正妥妥的。
到底有没有得手,姬小花愿意还是不愿意,外人无从得知,但事情坏就坏在吴穹多管齐下而且泡了不该泡的人——
他担任常务副县长时的秘书的老婆!
其实吴穹对那位秘书还不错,在那期间就安排秘书到乡镇挂职锻炼,半年后便提拔副镇长,相当于副股级直接升副科职,相当给力。当然有人怀疑吴穹当时就看中秘书老婆颇有姿色,特意把老公打发到乡镇以便于两人幽会。
那位秘书也不含糊,好几次晚上悄悄从乡镇回来直到小区门口才打电话说“我马上到”,没多久便看到匆匆开着车子出门的吴穹。之后他来到县长办公室直截了当要调回县城当副局长,吴穹心中有数对方心中有数,但还是强调“做人要知足”委婉拒绝。
想进城的乡镇干部太多,一讲究论资排辈,二要有特殊贡献,三是实在家庭困难,那位秘书一样都靠不上,吴穹没法开口啊。
那位秘书一转身便去了东楼,向耿啸林汇报自己被戴绿帽子的详细情况,耿啸林随即要求姜渝海介入调查,以对领导同志负责任的态度查实查透!
姜渝海果然查得很透,把秘书老婆关到点子盘问了六天六夜,最后连吴穹前后一共做了多少次,每次大概多长时间,平时最喜欢姿势等都详详细细记录在案,然后煞有介事封存起来移交市纪委……
由于此事闹得太大,所有人注意力都转移到那位秘书身上——是否继续安心当副镇长;是否跟老婆离婚等等,倒淡忘了吴穹打姬小花主意的事。
姬小花呢既没表现如释重负,也没墙倒众人推,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真是位厉害角色。
说来姬小花也属于大家闺秀,因为姬家自清代中期有人中了进士后,一直是佑宁县城的名门望族,最辉煌的民国初期整个家族两百余人外加近两百个仆人丫环,象侯家那么大的宅院,姬家共有七个之多!
姬家历代话事人都很睿智精明,战乱年代同样也是两头押注,金条、银元、药品、绸缎、棉布等等大把大把往外送,但坚持三不:不入党,不做官,不参军,形势最紧张的时候宁可把家族子弟们都打发到乡下务农,也必须坚守家族三不原则。
当时遭到激进人士的抨击与指责,姬家甘当缩头乌龟一言不发,之后在历次斗争当中也作为落后分子吃了不少暗亏,但没象侯家那样被定性且记入档案。
建国后姬家的深谋远虑终于发挥作用,第一它两头押注的收据收条都早早被自家烧了,固然不能证明对我军的贡献,但也不能证明资助过敌军,因此认定为“历史清白”;第二战乱年代姬家遣散佃农改由自家子弟种田,没雇工就没剥削,田亩摊到每位子弟头上也符合要求,达不到富农标准;第三很多当初加入各种组织、班子、委.员会等等,到后来在忽儿反.左忽儿反.右的斗争中统统坍台,相反坚持家族三不原则的反倒独善其身。
此外姬家还有一点看得很通透,即始终致力于拆分家族化大为小,有意识散落到乡镇成家立业,县城只留主脉一支姬家,庞大的家族财产则在子弟们务农期间亲自挖坑深深埋在田里,又避免侯家那样蒙受重大财产损失。
九十年代姬家秘密修订过家谱,据说枝繁叶茂到“七门二十六支”,有很多潜在的、随母姓或入赘的都纳入其中,论规模堪称佑宁第一大家。然而姬家话事人继承一贯的低调、隐忍、不出头传统,对外仍只公开承认县城主脉一支,连旁系姬小花都没列为家族成员。
从这个角度来看,年轻貌美的姬小花当上正府办常务副主任,很可能与外界通常认为的因素不同,更隐隐暗含本地系与县城名门望族的结盟。
吴穹纵然好.色,没急于对姬小花下手还是有道理的,在理智与美色的天平上,做到县长自然很有分寸。
思前虑后,包秋平打发走县纪委办公室副主任后重新回到县长办公室时,着实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蓝京张口就“劝退”,到时怎么回应?
“侯家历史公案材料有了吗?”没想到蓝京惦记着这件事。
包秋平心头一松,道:“中午我还到树耕那边督办过,他也很为难,恨不得一天打二十个电话,镇正府就是紧不起来。”
蓝京道:“我答应大年三十给答复,可照今天县府大院上班情况恐怕就两办上班相对整齐,估计明天镇正府只剩值班人员了,到哪里翻档案搜集材料?”
“要不……我跟侯家解释一下,春节嘛特殊情况……”包秋平道。
蓝京盯着他足有半分钟,包秋平被盯得发毛暗想糟了,又说错话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良久,蓝京道:“姬主任、瞿秘书都已适应我的风格,你秋平还没跟上!”
此言如同重锤猛击包秋平心脏,霎时他喉头发紧呼吸急促,忙不迭辩解道:
“确实论工作效率两办还算好些,往基层一级不如一级,所以……”
蓝京摇摇头:“表面看你说得不错,如果沟通人家侯家也能理解,毕竟拖几十年了也不在乎过完春节,但你想想啊秋平,侯家的历史问题之所以拖了几十年,不就是每年都被这样那样的理由拖下来了吗?”
“唉,那倒也是,县里什么时候都有比解决历史疑难问题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包秋平点头承认。
“我不希望我也成为历史疑难问题的一部分!”
蓝京道,“你通知郁树耕主任和王家崂镇长,今天下午起信访办、佑宁镇正府所有人员放下其它工作全力搜集侯家历史公案材料,我在办公室等着看!”
包秋平满脸讶色道:“一个下午……来……来不及呀蓝县长……”
“下午来不及晚上加班,不管夜里几点我都坐这儿等,”蓝京淡淡道,“我也不提倡打疲劳战,两个单位要确保所有人员凌晨三点前回家;然后明天上午八点准时上班继续找,找不出来春节期间加班,我每天都奉陪。”
太狠了!
包秋平立即起身道:“我这就通知,这就通知,让信访办和佑宁镇全员发动打攻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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