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召开常委会,西楼这边干部员工都心情沉重,着实替作风硬朗强悍的蓝京捏一把汗。
历来常委会才是县城里权力中枢,然而一直以来西楼掌门人即县长总处于弱势地位,远的不说,前任吴穹尽管也果断敢为力主改革,却屡屡受常委会集体决策所压制,很多规划和设想难以实施。
首先耿啸林的左膀右臂夏铭、印会实,那是百分之百每次都坚定地无原则地力挺,每次都义无反顾冲在前面指责、痛斥,令得一干常委十分头疼。
其次耿啸林的铁盟姜渝海也真是异数,作为空降干部又担任纪委书计一职,按市委的想法是来约束或掣肘一把手权力,他倒好跟耿啸林打成一片,在“重大和原则问题上保持一致”,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然后县委办、宣传、统战三个部门常委,前**也是耿啸林的老战友但现任部长焦糖则有些难测,毕竟为个副部长不惜在常委会上发飙令人侧目;庄咏诗不消说都会站在县委书计阵营;铁从军……只管自己吃好玩好万事皆空,根本犯不着跟耿啸林较劲。
剩下便是虞程友、赵怀石、曹阿龙三位老本土系,也是众所周知的墙头草,特别曹阿龙在常委会里向来没什么份量,赵怀石也没正儿八经维护过正府形象,基本都是大势所趋之下举手赞成。
这样的权力格局,任凭前县长吴穹多厉害都折腾不出劲来,很明显对蓝京也不是很友好。
不过作为耿啸林而言频频利用常委会压制的做法也是双刃剑,不可避免伤及自身威信,因此今天下午他先透过庄咏诗放风“有可能”召开常委会,然后姜渝海亲自登门要人。
直至要人未果,耿啸林才不得不拿出最后杀手锏通知开会,没想到又被蓝京挑了半下,故意推迟半小时。
别小看短短半小时,关系到双方“气合”之争。
下次耿啸林再通知开会,庄咏诗就得事先征求蓝京意见,不然他每次都建议推迟咋办?
江山真是这样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傍晚时分县府大院气氛愈发紧张,以前耿啸林与吴穹对峙的时候,经常有人在东楼西楼之间奔走,那都是试图化解矛盾的“和平使者”,往往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在最后关头达成共识从而解除危机。
可今天半个人影都没有。
既与蓝京空降以来硬碰硬的风格有关,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轻易妥协;另一方面吴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佑宁本土干部,免不了种种人脉,蓝京却一无所有,老领导老干部老同志在他面前都说不上话。
没劝架更麻烦啊。
夜幕快要降临之际焦糖突然打来电话,冷冷道:
“你总是莽撞,总是制造麻烦!这回在逼常委站队吗?”
蓝京叹道:“幸好常委会里有你这位盟友,不然哪敢随便开战?”
“呸!”
焦糖怒道,“少在这儿拉帮结派,谁跟你盟友?”
蓝京道:“你要这个态度咱俩得翻翻旧账,莽撞、制造麻烦,别人都能这么说我唯独你不行,为何?绿野药厂线索是你提供的,项社长唆使的,噢,我和秦铁雁傻乎乎冲锋在前替你俩达成心愿,半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挨骂?”
“难道不是你跟莫小米的共同心愿吗?”焦糖也不含糊。
“呃……我的意思是当正义遭遇邪恶时,你应该毫不犹豫站在正确的立场,”蓝京道,“四家亏损国企的情况想必你大致清楚,都糟成什么样子了,还在下意识排斥私企,但为什么又允许利益集团趁虚而入榨取最后剩余价值呢?地地道道‘嘴上高喊主义肚里盘算生意’!”
“不管如何,随便抓人就是不对!”焦糖道,“纪委有调查权,秦铁雁凭啥硬来?分明滥用公权力!”
蓝京深深叹息:“你的思路被人家带偏了,明明是姜渝海滥用公权力在先,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不错我承认纪委调查权,是这样公开叫停招商结果寒了投资者的心吗?他们就想公然给我颜色!”
焦糖道:“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却选择最糟糕的应对方式。”
“你以为我年轻所以最大的优势是时间?”
蓝京道,“不是这样的焦糖,在佑宁时间反而是我的敌人,因为它会逐渐磨平我的锐利、我的雄心、我的战斗力!上任前三个月,不管我犯什么错误市领导都会包容,毕竟新来的不熟悉情况;那帮人也不敢做出特别过分的举动,不然被理解为欺负新来的,我若不利用难得的容错期腾挪出施正空间,等到下半年只有干瞪眼了,焦糖!”
听了这番肺腑之言,焦糖沉默半晌道:“总之今晚悠着点儿,别太过分。”说完便挂断电话。
蓝京无声地叹了口气,打开电脑里高尔基《海燕》的音频文件,音箱里传出雄浑有力的朗诵: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听到这里蓝京禁不住齐声朗诵道: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晚上七点二十九分。
蓝京在瞿千帆的陪同下步入东楼小会议室,此时除耿啸林外常委们都到齐了,姜渝海阴沉着脸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焦糖利用空档审阅报刊样版;虞程友跟铁从军兴致勃勃讨论钓鱼心得。
庄咏诗抬腕看表,照例过去请耿啸林过来,当她走到门口时蓝京声音不高却每个人都能听到:
“请庄主任下次提前两分钟请耿书计,而不是等人到齐了再请,耿书计时间宝贵,我们的时间也不是白捡的。”
庄咏诗情知蓝京这会儿在故意找碴,没敢答应便低头出门;夏铭与印会实对视一眼也没吱声,小会议室很怪异地陷入寂静。
隔了会儿耿啸林倒背双手缓缓进来,目光一扫,等庄咏诗关好门落座后道:
“现在开会。同志们,今晚应部分常委和我县部分老领导、老同志要求召开临时常委会,主题是讨论如何加强党委在国企改制过程中的领导地位和核心作用!在讨论前,我要先纠正两个错误观点,第一有同志认为党委不管国企破产倒闭,却要管改制,是不是变相鼓励破产倒闭?我说不是。党要管党,从严治党,但党不插手生产经营,不过问盈利亏损,党管什么?管廉洁自律,管作风建设,管按章办事,全面提高党纪党规的执行力约束力。第二还有同志认为国企改制为私企后党委管不着了,是不是应该适当放放手?我说不是。私营企业作为国家经济发展重要组成部分,更需要加强党的领导,充分发挥党委在组织、思想、体制等方面优势,强化干部员工实践理论和业务素质,全面推进私营企业快速稳定发展。好,我先提示到这里,下面请同志们畅所欲言。”
畅什么所?欲什么言?
常委们都露出茫然失措的目光,这时姜渝海干咳一声道:
“我想抛砖引玉先讲两句,嗯,今天下午招投标中心发生了一些意外,具体情况想必同志们都听说,我就不再赘言……”
他一开口常委们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对的,耿啸林召开临时常委会就为了解决下午的冲突,肯定要由苦主出面控诉。
谁知焦糖冷不丁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没听说啊,请姜渝海同志介绍介绍?”
“呃……”
姜渝海险些被噎住,要知道这会儿讲究一气呵成,被焦糖一打岔,节奏就乱套了。
但焦糖的神情真象没听说过,要求也合情合理,他不得不深呼吸两下,道:
“那我简明扼要介绍吧,先声明啊,若哪位同志对讲述内容有异议,请等我说完!”
蓦地蓝京猛地站起身,所有常委都大吃一惊,暗想人家还没说呢就准备吵架了?
姜渝海惊慌之下向后一仰,正准备发问,却见蓝京走到后面开了会儿窗户又关上,重回座位道:
“烟味太呛,透透新鲜空气嗬。”
在座虞程友、夏铭、铁从军等常委都是老烟枪,听了都有些讪讪的,赶紧将没抽完的摁在烟灰缸里。
姜渝海两度发言被打断,内心有些恼怒,又重重干咳两下道:
“今天下午县纪委接到群众举报,反映正在举行的国企改制招商活动程序瑕疵,同时存在串标、托标、围标以及个别工作人员收取好处等违规问题,我立即向耿书计做了汇报,决定派副书计仲永佑同志带人到县招投标中心中止活动,暂停公布改制招商结果,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向社会公开说明。就在仲永佑同志执行公务的时候,副县长秦铁雁同志突然出现,以群众举报为由强行带走仲永佑同志,其他纪委同志只能放弃执行任务回来向我汇报。所以我觉得今晚开这个会非常及时,有必要在县领导层规范一些事,统一一下思想,特别个别领导要注意自己自己的言行,不要动辄滥用公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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