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一般习惯有事发短信,直接电话除非很紧急或重要情况,蓝京略加犹豫按下接听键,就听到她焦急不安的声音:
“蓝京,这会儿好多人围攻你爸妈住的宿舍,我快……快顶不住了……”
“啊!”
蓝京怒极一跃而起,秦铁雁听得清清楚楚也一拍桌子骂道:
“妈的反了天了,老子过去全都抓起来!”
两人匆匆忙忙跑到楼下,秦铁雁冲向标有“警车”二字的公务车时,蓝京一把拦住:
“你暂时别露面,先调集人手守在外围策应,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万一闹事的冲入你家,伯母身体那么差……”秦铁雁瞪大眼睛道。
蓝京道:“春节前夕出现群体事件很正常,但围攻县长父母的家很不正常,你不觉得暗处高举着很多照相机,就等你一身警服地大打出手吗?”
“倒也是……”
秦铁雁当即冷静下来,“你到佑宁后很低调,知道蓝老师住教师宿舍的不多,肯定有人暗中挑唆!”
“你做好策应,实在感觉到危险我会打电话,”蓝京说罢匆匆上车,“某些势力沉不住气开始**了。”
车子开到教师宿舍不过几分钟,停好车蓝京以百米*速度跑到面前时,看到田甜独自守在门口,四周围着十多个表情狰狞、唾沫横飞的中老年男女,但从衣着来看家境都还可以,不是寻常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上访者;在他们旁边有几位教师宿舍住户拉劝,文质彬彬的根本说不上话,应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都给我停下!”
蓝京厉声喝道,“我是县长蓝京,有什么情况向我反映!”
“县长来了……”
“对,就是他!”
“找他讨个说法!”
上访者“呼啦”一下子将蓝京围在中间,为首花白胡子老者道:
“蓝县长别怪罪咱们打扰你父母,若不这样,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县长大人!我们承认冤情应该找信访局,可那没用,几十年了屁说法都没有,跑到京都反映又转回地方,我们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旁边满脸悲愤的中年秃顶道:“我们打搅县长父母休息,罪该万死,可我们的父母为了讨回应有的公道求爷爷告奶奶有谁理睬?蓝县长干嘛没带警察?把我们全部抓进去枪毙算了!”
这句话出口,蓝京更加肯定先前的猜测——有人在背后挑唆!
遂平静地说:“我带警察干嘛?凡是合理合法地反映困难和问题,正府工作人员都有义务接待,我可能不一定能现场、立即解决,但我会想方设法去推动和协调,争取给予大家满意的答复,不过,我想先提醒大家一点,蓝京是县长,蓝京的父亲不是市长,而只是普通教师,父归父子归子,我不希望大家今后再踏入教师宿舍半步,能做到吗?”
“我们真是走投无路才听人家……”中年秃顶说了半句被人在背后踢了一脚。
花白胡子则道:“我代表我们侯家保证今后绝对不踏入教师宿舍半步!”
“好,请详细介绍情况。”蓝京面色稍霁道。
“大半个世纪前,我们侯家也是佑宁县城的大家族……”花白胡子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说起来。
花白胡子名叫侯昌弼,其父亲侯良云原是佑宁县城知名药材商,早在抗日战争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国.共双方衡泽反复攻防厮杀期间曾多次秘密送药材、药品、捐助银元。1946年土地改革时,尽管侯良云拿出大量证据表明自己立了功,还是被定为富农成份,城郊的七十多亩良田全部被分掉,侯家大院十六间房屋被没收现在分别作为佑宁镇正府和县总工会办公用房,全家二十多口人挤在仅有的八间房里。
侯良云怀恨在心,不久之后偷偷跑到衡泽向国.民党自首,并被委任为市银行副行长,**党这边听说后便开除其党.籍;再后来展开大决战,侯良云又被我方地下工作人员说服,在保护重要账簿、金库财产方面作出重要贡献——那段时间双方在衡泽等地错进错出,有时一周之内几易其帜,很多乡绅富商两头押注或充当墙头草,都是正常现象。有鉴于此,解放初期七泽省·委内部专门发了个文件大意是只要战争时期帮助过我军的、作过贡献、做善事的,对左右摇摆、秘密投诚等行为一律不予追究。
然而到了那场运动期间,侯良云的历史污点又被翻出来清算,被头戴“叛徒”的高帽遭受没完没了的羞辱,此外还被抄走七个金手镯、两块三两的金砖和两百多枚银元。
直到十一界三中全.会后,侯良云依据省里的相关文件申请落实正策,县委按“谁错谁纠”原则交由镇正府处理。其时镇领导思想还没能转过弯来,加之一时难以厘清历史形成的问题,遂在口头进行平.反,但维持土地改革所定成份和原自首结论不变,至于分掉的七十多亩良田和十六间房屋,基于富农成份所作的决定,不予归还;运动期间被抄走的金银财物,理论上承认但时隔多年无法找到当年抄.家的相关人员,财物也不知动向,因此无法退还。
对于镇里的处理意见,侯家均不接受。
侯昌弼气愤地说:“不利于侯家的,镇里都查得到也能确认;有利于侯家的,镇里这儿有困难那儿有问题,说白不就是想贪污老百姓民脂民膏么?当年抄我家的那些混蛋我都记得几个,镇里非说查不到,难道共.产党的干部都是睁眼瞎么?!”
有人在后面捅捅他,侯昌弼怒道:“别碰我!今天难得当着蓝县长的面非得说清楚,再不行还走老路,去省城、去京都,我不信全中国没个说理的地方!”
蓝京目光扫视一张张悲愤交加的脸,还有复杂的、焦虑的、不安的眼神,缓缓道:
“你反映的问题我已大致了解,等明天再向佑宁镇相关领导进行核实……不要着急,站在我的角度不可能只听一面之辞,如果情况属实,我今天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承诺,那就是大年三十前必定拿出初步解决方案,至于侯家是否认同,后期如何进一步沟通协调,一切等方案出来再说,行不行?”
“大年三十?”侯昌弼眨巴眼睛道,“你们干部们不是都放假了吗,到时我找谁去?”
蓝京道:“我在办公室。”
被他简短有力的五个字震慑住了,侯昌弼朝身边亲戚们看了看,道:
“感谢的、拜托的话我也不多说,总之希望大年三十看到蓝县长拿的方案,走!”
转眼间十多位上访者撤得干干净净。
敲门进去,蓝维朴仍在沙发安之若素地看书,田甜悄悄从卧室出来反手关好门轻声道:
“伯母睡了……”
蓝京心思重重坐到蓝维朴身边,眉头紧锁良久道:
“爸明年办退.休手续吗?”
蓝维朴放下古籍道:“怎么可能?我是高级职称按规定延迟到六十五周岁!你别打我的主意,我这辈子离不开讲台的!”
蓝京啧啧嘴:“爸,离春节越来越近,涉及上访的群体事件也将越来越多,人家进不了县府大门就会来围堵县长家的门,当然了背后肯定有人煸风点火……”
“我一介教书匠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蓝维朴肃容道,“就算冲到宿舍里无非清贫两居室,家无浮财,不会拖你的后腿。”
田甜婉言道:“蓝老师,蓝京主要还是担心伯母的身体,要是一天到晚敲门、拍窗子、在外面吵闹,伯母本来睡眠就浅这一来更睡不着了。”
做血透最重要就是保养身体避免劳神,见田甜提及喻素绡健康问题,蓝维朴拧着眉头不说话。
蓝京这才说:“爸,您看能不能这样——等天黑后我开车把您和妈妈送到我同学家空置的房子住几天,请田甜帮忙照料,捱过这几天再回来行不?”
“哪个同学?”田甜奇怪地问。
“周……周璟文……”
蓝京回答得有些扎心,原计划把钥匙要过来作为和田甜甜蜜幽会地点,争取春节前完成对彼此身体的探索行动,真正达到身体与灵魂的统一。
孰料计划不如变化,眼下只能作为父母亲临时避难场所。
“周璟文,家里做建材生意的那位,”蓝维朴倒有几分印象,沉吟片刻道,“我是懒得动的,不过关键时候不能让你为难,况且我家过春节从来没那些讲究,无须操办准备什么,搬就搬吧,我带身换洗衣服和两本书足矣,就是又麻烦田甜同学了……”
田甜笑道:“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蓝维朴叹道:“哪有这样的应该……马上局里放假,你也早点回去跟父母亲团聚,我和伯母尚能自力更生。”
“真没事儿,”田甜还是甜滋滋地笑,“家里有我哥在一切都好,这个春节我就在留城里陪伯母。”
“谢谢田同学。”蓝京心里松口气,说实话就算春节大概也抽不出空陪父母,有田甜在安心多了。
蓝维朴瞪了儿子一眼:“光谢谢就够了?”
“那……那怎么办?”蓝京摸着后脑勺道,暗想就算要“办了她”也不能当人家的面说啊。
“自己想!”
蓝维朴恼怒地站起身到卧室看妻子,留下一脸窘迫的蓝京和似笑非笑的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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