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县长惹大事了?”
蓝京若有所思反问道,“惹大事的不该是王行、钱鸣之流吗?秦县长配合市局突击检查、扫黄执法错在哪里?”
姬小花立即意识到说法不妥,捂着嘴唇歉意道:“蓝县长不好意思,我用词不准确,主要是……主要是东楼那边听到消息很生气,我看到灯都陆续亮起来了估计要连夜开碰头会。”
“生什么气?恨铁不成钢?”蓝京道,“不管开不开会,反正我今夜没打算睡觉。”
姬小花连续两句话碰了钉子,咬咬嘴唇坐下道:“蓝县长,可能……可能我刚才太过着急没准确地表述意思,佑宁长期形成的规矩是类似扫黄、打黑这样警方大规模行动必须得到县主要领导批准,具体包括耿书记、蓝县长、虞书记,不好公安局内部决定的,刚刚县委办庄主任打电话给我也暗示了这个意思。”
“咦,为何打给你?”蓝京诧异道。
县委办主任有事不应该直接找正府办主任吗,干嘛与副主任联系?
姬小花笑道:“庄主任可能觉得上午秦县长和我坐一辆车过来,中午又是我陪他去宿舍,相对好说话些。她让我通知秦县长立即到东楼向有关领导汇报今晚扫黄情况……”
“秦县长答应了?”蓝京问道。
“我先向您请示一下,”姬小花道,“按程序秦县长应该向蓝县长汇报,若有必要再到东楼汇报,不可能越过您呀。”
在县府两办工作稍有闪失就容易入坑,简简单单一个电话便可见一斑。
蓝京微微笑道:“姬主任说的程序在现行规章制度里找不到,只是不成文惯例,但县主要领导有权听取班子成员工作汇报,这倒有明确规定,我们可不能犯原则错误。”
“那……我直接通知秦县长去东楼?”姬小花再次确认道。
蓝京思忖片刻道:“你打电话问下庄主任,能不能让秦县长一个人去汇报?”
姬小花微微愣了愣:“好像吧,我听公安局那边说秦县长打算和市局的王队一块儿汇报。”
“你别的不说,就问庄主任能不能,”蓝京也不解释,“她说能就能。”
哦!
姬小花陡地明白过来,哪里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今晚扫黄行动,站在县领导角度是捅了大篓子惹了大祸,可站在秦铁雁角度跟绿野药厂算啥呀,两件事唯一共同点是:
秦铁雁都做了正确的事。
因此倘若县领导言辞间有不满甚至批评,秦铁雁能服气吗?以他的脾气喝酒都能吵起来,工作恐怕要加个更字。
听到姬小花回过来的电话,庄咏诗也愣了会儿,转而来到耿啸林办公室请示道:
“耿书记,您看是不是请蓝县长也过来听取秦县长汇报?”
这个“也”字用得好。
耿啸林正在接四面八方打来的没完没了的电话,经她提醒霎时醒悟,“嗯”了一下并摆摆手,意思是赶紧通知。
几分钟后蓝京接到庄咏诗的电话:“蓝县长,您在办公室吧?耿书记请您到东楼共同听取秦县长配合市局进行的扫黄工作报告。”
措辞很严谨,挑不出半点瑕疵。
在办公室主任岗位工作,情商智商必须杠杠滴,否则根本混不下去。
就在秦铁雁揩王靖元慢腾腾来到县府大院东楼期间,耿啸林已从最初听到消息后的雷霆震怒当中清醒过来,逐渐梳理了大致脉络:
秦铁雁打着配合市局突击行动的旗号扫黄,没毛病,正是他的本职工作;
蓝京肯定知道,不仅知道,甚至有可能就是这小子暗中策划,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今晚主题不是找秦铁雁算账,而是如何善后,妥善处理被抓捕的那些干部,但又不能落下痕迹,让蓝、秦自以为抓到自己把柄。
燃起一支烟——
这是耿啸林今天抽的第九支烟,超出他长期持之以恒“每天三支烟三盅酒三袋干果”养生之道,显然,从蓝、秦二人落地起就给他造成非常大的困扰,心神不定之下不停地抽烟。
耿啸林早已打听到田奥与秦铁雁的关系,饶是如此,出动这样规模的警力悄悄潜入佑宁远不是仓促之间能够办成,没准昨天就开始暗中运作,说明一点,今天中午闹不闹强行敬酒那一出,蓝、秦也会玩这手!
由此意味着,蓝京赴任前已把自己当作正治对手,而非心甘情愿俯首扮演副书记角色。
很棘手,又很符合蓝京在衡芳的表现,官场有个说法是前后两任区委书记都栽在他手里,衡芳本土系也被他折腾得元气大伤。
换而言之蓝京天生主动进攻型,从来不考虑防守,而且传说中每每总有神秘力量保护,总能让他死里逃生反而因祸得福。
看样子是个难缠的主儿呀……
烟雾氤氲中耿啸林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烟灰燃成长长的灰烬落到桌子台板上都恍若不知,直到庄咏诗在外面轻轻敲门:
“耿书记,人到齐了……”
还是上午的常委会议室,只坐了稀稀拉拉七位:上首是书记耿啸林;县长蓝京(临时邀请);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虞程友;纪委书记姜渝海;县委办主任庄咏诗;下首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秦铁雁;市治安支队副队长王靖元。
因为包秋平守在西楼收集汇报材料,由姬小花陪同而来并担任记录。
“听说今晚公安大楼很热闹,好些年没那么热闹过了,是么?”耿啸林沉声道。
王靖元道:“向佑宁领导们汇报,今晚市治安支队主导的突击检查行动是根据市局领导部署,并有书面检查通知书……”
说着起身双手递过去,耿啸林岿然不动,庄咏诗起身将通知书接到手里旋即摊到他面前。
耿啸林瞟了一眼,果然明晃晃盖着市公安局公章,还有田奥亲笔签名,心里不禁隐隐作疼,道:
“请具体介绍一下检查情况。”
王靖元瞅瞅秦铁雁,因为市属机关领导没有向县领导汇报工作的道理,哪怕级别低点,哪怕口头客气说“汇报”。
到目前为止耿啸林反应正常,没有表现出护短或极度不满的情绪,秦铁雁也一本正经翻开笔记本道:
“根据市局部署安排,我局密切配合,今晚针对平时群众反响较大、举报频次较高的十多高浴城、歌厅、KTV、酒吧、按摩桑拿等娱乐休闲场合进行突击检查,可能因为事先保密工程到位,此次行动发现的问题不少、违规违法人员很多,最令人痛心的是突击检查中抓捕到我的前任、前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王行同志……”
“他已不能称为同志!”耿啸林严厉地拍着桌子道,“身为党员干部,经不起挫折打击,意志消沉,成天以酒浇愁、浑浑噩噩出入娱乐场所丢尽了脸,他不配继续留在我们的队伍!”
话虽说得严厉,却故意留了从宽处理的尾巴——挫折打击、意志消沉、以酒浇愁,就是说王行被逮个正着的“三明治”有可能在他酒后不知情情况下发生的。
秦铁雁道:“最令人愤慨的是,局党委成员、刑警大队长钱鸣顶风作案,利用上厕所机会给乐逍遥浴城老板邱彰荣通风报信,事后态度恶劣地百般狡赖,全然不知……”
“今晚突击行动当中乐逍遥浴城查出问题没有?”耿啸林问道。
“王行,以及宣传部副部长兼文明办主任李高梁、新东镇副镇长张遥等科级干部都在这家抓获的。”
秦铁雁道。
耿啸林道:“说明没通成风报成信,没影响突击检查效果嘛,对不对?”
秦铁雁没料到县委书记居然当场帮钱鸣辩护,怔了怔道:“私藏手机,抢在突击行动前通风报信,行为本身性质就很严重,如果造成实际影响那就罪上加罪了。”
“待会儿再讨论,”耿啸林不悦道,“继续说。”
“除以上提到的科级干部,股级、事业单位、国企老总厂长等共四十多人,其中居然还有两位老师,据招供由学生家长出资消费……”
秦铁雁还没说完,耿啸林又猛拍桌子:“糊涂!家长糊涂,老师更糊涂,这种环境下能教育出好学生简直天方夜潭!查查哪个学校的,直接开除!这种败类没资格教书育人!”
蓝京终于开口道:“在处理处分方面,直接依据是治安处罚条例,至于单位纪律处分最好统一尺度,同样在扫黄行动中被抓捕,有的交点罚款就没事,有的被开除,我觉得容易引起后患,难道说找两个小姐证明能力强可以从轻处理,找一个小姐就得开除?对不起,我忘了还有两位女士在场。”
庄咏诗不动声色道:“蓝县长虽然还没结婚,懂的东西倒蛮多。”
姜渝海哈哈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这个比方有点不恰当。”
庄咏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蓝京滞住不言,暗想未婚身份果然成为软肋,上任第一天就被人暗讽了。
耿啸林听出蓝京开玩笑是假,咬住如何处置王行、钱鸣等干部不放是真,遂缓和语气问道:
“此外还有什么情况?”
秦铁雁暗想我倒是想说可你尽拍桌子打岔,道:“突击检查重点是扫黄,同时也发现消防、卫生、检疫等方面存在不少问题,夸大、诱导、误导式宣传广告比比皆是,具体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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