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车队缓缓驶入佑宁县府大院。
县府大院修建于八十年代初期,那时的建筑虽然土气、老式、保守,说也奇怪总觉得透出一股威严的气魄,打附近路过的看了都发自内心产生畏惧与敬意,包括在县城长大的蓝京。
他从没想过,第一次踏入县府大院居然是以县长身份。
第一辆车稳稳停在东楼正门前,一位身材苗条、容貌姣好的美女上前拉开车门,随着陈文轩下车,站在门前迎接的中间人物大步边笑边热情与他握手。
此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寸板头,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应该就是县委书记耿啸林。
蓝京和秦铁雁也跟着下车,在陈文轩介绍下逐个与迎接的县委常委们握手,刚才那位开车门的美女则是事先听说过的县委办主任庄咏诗,细细柔柔,婀娜多姿,虽不象姬小花那么漂亮却非常有独特的女人味儿,越看越耐看。
而那位在市领导心目中排在最后的组织部长曹阿龙,果然被挤到人群后排,耿啸林没提他的名字时也不敢上前,直到说“还有曹阿龙曹部长”,他才赶紧满脸堆笑地与蓝京握手。
至于焦糖则站得远远的,被点名后不情不愿上前与蓝京碰了下手随即缩回,连笑脸都没挤半个,这付模样令得在场领导们都一愣。
“先开会,人已齐了在等着,然后接风洗尘,陈部长看怎么样?”耿啸林征询道。
陈文轩笑道:“客随主便。”
一行人来到大会议室,里面已黑压压坐得满满的,恐怕百余人以上,刚才没露面的副县长们都站在门口迎接,然后乖乖坐到台下第一排。
掌声中蓝京悄声对秦铁雁道:“今儿个破例让你享受一回常委待遇,好好努力。”
“去你妈的!”秦铁雁怒道。
会议时间很短,陈文轩宣读市委关于蓝京等人的任免决定,特别解释了一点即蓝京回原藉担任县主要领导的问题,大致有两个理由,一是蓝京仍在佑宁长大但大学直到副区长都在外地发展,可以视同反向异地交流;二是鉴于佑宁在经济发展大潮中的落后地位,需要有位熟悉情况的领导迅速融入工作抢抓机遇,刻不容缓。
午宴安排在后面的县招待所主楼,它与县委东楼、正府西楼呈品字形结构,正门朝北开,但南面有个小门与县府大院相通,方便各种接待工作。
午宴设在县招待所的零号包厢即书记厅——意思是只有县委书记才有资格动用这个包厢,当然了七八米开外的一号包厢叫做县长厅,使用权仅限于县长。
零号包厢大圆桌能坐18位,今天还算宽松只有14位客人:陈文轩;连同蓝京在内11位县委常委;秦铁雁;此外还有位特邀嘉宾——
佑宁老领导章国琛。
章国琛在佑宁正坛相当于教父级的存在,其资历一看便知其份量:三年副县长;五年常务副县长;三年县长;六年县委书记;三年人大主任!
足足当了二十年的县领导!
诸如耿啸林、虞程友、伍郜、赵怀石、曹阿龙这班人,都在章国琛手里成长进步起来的,当然并不是说刻意为之,但他若在他们提拔重用过程中摇下头,仕途也就轧然止步根本不可能坐到零号包厢喝酒。
因此每次市里来了领导,必定捧出章国琛这尊大神来,一来表示对老领导的尊重,二来他出席能够镇得住场子。
很凑巧,秦铁雁正好挨着焦糖坐——两人年纪、资历最浅,他凑了点距离悄声道:
“焦部长怎么……怎么对蓝县长有点冷淡?之前不是挺那个吗?”
“挺哪个?”
焦糖狠狠剜了他一眼,威胁道,“信不信我今天喝死你?!”
秦铁雁立马服软:“姑奶奶饶命。”
酒过三巡,蓝京察言观色之下对常委们的亲疏远近便有了初步了解:
县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虞程友、统战部长铁从军、常务副县长赵怀石都属于对周遭事务漠不关心,自成一系,仕途没想法也没奔头的类型;
姜渝海作为外地干部却跟耿啸林打得火热,言辞间显得很投契;
两位兼镇党委书记的常委夏铭、印会实则典型的紧跟耿啸林摇旗呐喊角色,过于巴结奉承的嘴脸有些令人生厌;
出人意料的是庄咏诗,在这种场合反而内敛得出奇,要么笑语盈盈为领导们斟酒、添饮料、加茶,要么查看菜单、到外面催菜,却很少听到她说话,也看不出她跟哪方面特别亲密;
曹阿龙居然坐在秦铁雁旁边,也就是服务员上菜的位置,真是史上最低调的组织部长,奇怪的是纵使处于权力圈边缘的铁从军都没跟他客气半句,好像他就该坐那儿似的。
蓝京腾起个念头:柴明舟强调耿啸林与夏铭、印会实“铁三角”,另一层意思是强势如耿啸林都没法以一己之力掌控常委会,铁票的背后折射出微妙的分歧与制衡。
想想也是,郭文章、张寓宸都是很厉害的市委书记,怎会让佑宁出现县委书记一手遮天的情况?
据说关于佑宁县长人选,市委组织部原先拿了两套方案,一是就地提拔常务副县长赵怀石;一是提拔聚丰常务副县长。对此张寓宸都不太满意,说一个“三拳打不出屁来”,一个“三句没说完就吵架”,都非合适人选。
话虽浅白,却体现市领导在班子团结与权力制衡之间的分寸感。
陈文轩酒量很大,耿啸林、章国琛等也很厉害,三位主宾拉开架势其他领导们也只得舍命本陪,唯有蓝京从入座就郑重声明:
酒量有限,最多四两。
没办法,之前因为醉酒多次犯错误,也实在伤身伤神,必须新落地就定规矩,以免后患无穷。
大概喝到兴头了,耿啸林冲夏铭使个眼色,道:“蓝县长说少喝点是客气,你们还真的当了福气?再说今天接见洗尘,怎能不让蓝县长洗得干干净净,庄主任觉得呢?”
众常委都哄然大笑。
庄咏诗却道:“要洗也是姬小花姬主任的职责,轮不到我啊。”
这会儿按理就该有人说“庄主任的职责是帮耿书记洗”,可哪个敢啊?官场规矩是领导可以跟你开玩笑,这叫平易近人;你不能随便跟领导开玩笑,否则叫没大没小。
“不管谁洗,反正一定要干净,来,帮我满上先敬蓝县长一壶!”
夏铭率先站起身道。
“好,爽气!”印会实大声喝彩,随即示意服务员也帮他斟酒准备跟进。
秦铁雁一耸眉头要说话,却被焦糖在桌底下踢了一脚,随即醒悟过来:这种小场面都招架不住,还当啥县长啊!
却见蓝京含笑摇头,道:“我的酒量就这点能耐,以壶中酒为止,夏常委也请随意。”
坚决不喝。
夏铭脸上有些挂不住,依然站那儿举着酒壶道:“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敬酒,为了日后团结合作蓝县长这点面子还要给吧?”
“就是就是,大家聚到一起是缘分嘛。”印会实也帮腔道。
蓝京还是摇头:“喝到醉得不成样子我就没面子了,酒量有限实在抱歉,抱歉。”
夏铭一怒之下将酒一饮而尽:“反正敬酒先干,蓝县长不喝我就站这儿!”
蓝京轻描淡写道:“站着吃饭多累啊。”
却不再理睬他。
这时本想装糊涂的陈文轩看不下去想要说话,章国琛已开口道:
“小夏坐下!你这个喝霸王酒的**病批评过多次了,总改不掉,这回碰钉子了吧?”
“章老让你坐呢……”
庄咏诗不知何时已转到夏铭身后,语气温婉地半拉半劝将他按回座位。
印会实还不甘心,煽风点火道:“看样子酒是喝不成了,哎……”
秦铁雁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道:“怎么喝不成?印常委眼里只有蓝县长,包厢里没别人了吗?服务员,拿两瓶过来!我跟印常委一人一瓶对干!”
服务员吓了一跳,真准备转身拿酒,却被庄咏诗以严厉的目光制止。
“哎,你这人,哪有这样喝酒的?”
印会实被秦铁雁一下子顶到墙角,不禁恼羞成怒。
秦铁雁一拍桌子指着他喝道:“你不是很牛逼吗,拿瓶喝怂了?服务员快拿酒,你敢不喝我把满瓶灌进去!”
夏铭又跳起来:“你这才是霸王酒!章老评评理啊……”
“别闹了,也不准打酒官司。”耿啸林终于说话了。
但这一闹氛围都被破坏掉了,酒也喝不下去了,陈文轩微笑着环顾众人:“那……就喝到这儿?”
说罢站了起来,他一站,众人都跟着起身,耿啸林歉意道:
“今儿个陈部长没尽兴,改日再喝,改日再喝。”
蓝京不咸不淡跟了一句:“改日请陈部长喝茶。”
还是不喝酒。
噎得夏铭和印会实都有些脸红脖子粗。
陈文轩却半真半假拍了拍秦铁雁,道:“铁雁差点把酒瓶砸了,是不是到哪儿都琢磨砸点东西?坏脾气要改改。”
秦铁雁嘿嘿一笑:“争取改正,不改陈部长砸饭碗。”
陈文轩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旁边耿啸林等一班人听得心中有数:陈文轩在警告县委领导们这厮联手蓝京把绿野药厂砸得稀巴烂,一文一武天不怕地不怕厉害得很,最好和平相处别惹毛了人家,类似今天耿啸林暗示夏铭企图搞下马威,手法拙劣也没必要,弄不好被秦铁雁一怒之下掀翻桌子,丢的是县委领导集体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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