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与黄明柱连说带比划将近五个小时,实在因为要交代的事项太多太多,而黄明柱也深知蓝京脑子里有对衡芳工业体系的完整蓝图,现在多问可以防止今后少走弯路。
从内心讲,此时蓝京其实舍不得离开衡芳,哪怕黄明柱真正领会自己的理念和思路并忠实地执行贯彻——怎么可能啊,工业出身的黄明柱肯定要融入他的想法,有时候方向上稍微转一点点角度就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但官场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千秋万载的地盘,组织部门也会想方设法增强干部流动性,避免出现某人、某股势力长期掌控的现象。
而且蓝京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即关于衡泽国企改制和工业规划,自己的设想是不是一定正确?他当然觉得肯定对,但换位分管领导换个角度来权衡与考量,说不定得出不同结论吧。
下午三点多伊宫瑜转悠过来,她已迅速融入区长的角色,当着黄明柱的面敲打蓝京:
别打衡芳企业的主意!
别想着让东阁、温伦汽配、成功电子等到佑宁办分厂!
别想着撬走衡芳地盘里的投资!
你提携的几位在我手底下相当于人质,你稍有动作当心我……嘿嘿嘿嘿!
听着区长明灯火仗地要挟,黄明柱只是笑不便多说,心知伊宫瑜的脾气就是如此,即便内心深处一万个想跟蓝京好,但涉及工作便毫不含糊,根本不讲什么柔情蜜意。
殊不知她所担心的几点,蓝京已经着手在做,没办法,佑宁工业底子太薄,他在那边又没半点基础,不借助衡芳的东风还能怎么办?
蓝京昨天谈话却拖到明天才去佑宁,也是利用短暂的交接机会争取战略缓冲,提前做些部署和安排,否则两眼一抹黑迷瞪瞪地就去了,不想可知必定陷入苦战。
傍晚时分车端平终于现身区府大院,第一站就来到蓝京办公室用力握手,然后说:
“今晚别的安排都推了,我做东,邀请伊宫区长、黄区长、谢主任等几位老同事,帮你和高书记小范围饯行,不醉不归!”
却没提同样调离的崔枳,可见今晚车端平邀请的都是起码一定程度的同道中人。
也是平时相处对脾气的、关键时刻敢于出手相助的。
至于也调到佑宁县且意外提拔的秦铁雁,车端平也浑然“忘了”,毕竟在衡芳绝大多数领导眼里,那小子都是不靠谱且经常捅篓子的家伙,远离为妙。
当晚喝酒反而比较节制,因为车端平酒量一般般;伊宫瑜闹酒仅限于与蓝京,不会跟别人闹;高宴、黄明柱、谢稼等也都老成持重,刚入座就约好了点到为止聊天为主。
身居区委书记位置,车端平眼界与格局又不一样了,明知蓝京有可能挖墙角可伊宫瑜说的那些狠话半个字未提,只谈优势互补、合作共赢。
很巧蓝京正好坐在伊宫瑜身边——压根刻意安排的,大家知道这样安排伊宫瑜开心。
现在哪有比她开心更重要的事?
伊宫瑜手指在桌底下冲车端平一比划,悄悄说:“二十个小时京都来回,够拼吧?”
“坐飞机?”
“不然哪有这么快?”
“汪老?”
“嗯,”她声音更低,“人家约了我明晚见面,谜底快揭晓了,你呢?”
蓝京深吸口气:“今早,不过按她的说法还那样,没有丝毫变化,我非常失望。”
“是吗?照这么说我也得有思想准备,或许级别够不着知道真相的时候……”
伊宫瑜若有所思道。
这时高宴端起酒杯打断他俩窃窃私语,笑道:“听说昨晚有个成语叫做秦晋之好,我专题敬酒请伊宫区长解释一下?”
伊宫瑜手指转动酒壶道:“没问题,但昨晚说这个成语的时候都用壶,也就是壶说,高书记觉得怎样?”
“不能壶说,更不能壶搞,我们要文明喝酒。”高宴酒量更差,被她一吓顿时打了退堂鼓,逗得满桌哈哈大笑。
喝到最后车端平难得地与蓝京一口喝掉半壶,继傍晚再度紧紧握住他的手道:
“常回衡芳看看,随时欢迎!”
因为喝得都不多,出了食堂便各自散开自行回家,蓝京则与伊宫瑜并肩在月下散着步回宿舍。
花前月下,本来很浪漫的事儿,谁知伊宫瑜一路上了解全区工业企业运行情况,又逐个询问几家大企业生产经营数据、改制企业扭亏为盈前景等等,蓝京酒后头昏脑胀哪里记得起来,被问得一脑门子汗,不由苦笑道幸好我调离衡芳不然在你手底下干活真要命。
来到区府宿舍大院门口,陡地有人从停在门侧的车子上下来,轻声叫道:
“蓝县长?”
蓝京一迟疑不知该不该答应,伊宫瑜这方面比他反应快,道:
“佑宁来的,我先走一步。”
说话间那人已快步上前,年纪约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小平头圆脸微胖,自我介绍道:“蓝县长,我是佑宁县正府办包秋平,昨天电话联系过的……”
“噢!”
蓝京赶紧拍拍脑门道,“为明天过去的事儿吧?来,到宿舍坐坐。”
“行行行,正好参观下蓝县长的宿舍,”包秋平脑子转得飞快,“看看县里为蓝县长准备的宿舍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喏,这位……”
车里又下来一位,拎了一大包东西小跑着过来,走近了看竟是位美女,年纪不大约三十多岁的少妇,一身时尚得体的职业套装勾勒得曲线毕现的曼妙身材,瓜子脸、尖下巴,弹指可破的俏脸散发着迷人的风情。
妩媚气质不亚于丁雪楠,却不象丁雪楠那般熟透了的野性,略有几分收敛和低调。
“这位是正府办副主任姬小花,”包秋平介绍道,“她主动陪我过来见见蓝县长。”
姬小花飞快地接道:“包主任胆子小,需要我在旁边壮胆呢。”
话中有话,玄机重重。
蓝京随和地笑笑:“进去细谈,哎,单身汉的屋子可以想象,不要大吃一惊啊。”
“我帮蓝区长收拾,”姬小花道,“做家务我是行家里手呢。”
“明天就退房了,乱点儿没事。”蓝京笑道。
进了屋子,也不象蓝京形容的那么乱,因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面住宿舍,家教甚严的他习惯性地保持整洁和干净。
蓝京招呼他俩坐下,姬小花却从大袋子里依次取得各式精美的水果、瓜子、茶叶和几罐饮料,笑道:
“蓝县长刚应酬完应该多喝水解酒,泡茶也可以,就怕影响睡眠。”
“随便随便……”
蓝京也没多客气,水果既然买来了就得吃,不吃也浪费,信手剥了两个桔子给他俩一人一个,道,“明天上午大致这样安排,我跟秦县长约好了先到市委组织部办手续,然后看看市领导那边有无安排,没有的话直接去佑宁。”
他故意点一下秦铁雁,意思是别光顾着我忽略了副县长,私下玩笑归玩笑,场面上的规矩不能含糊。
包秋平赶紧道:“向蓝县长汇报,我们下午已经联系了秦县长,他说听从蓝县长安排。”
嗯,小秦同志成熟了。
蓝京道:“明天见机行事吧……县里目前什么情况?”
问得笼而统之,这也是官场里的一种话术,即在不清楚怎么问或拿不准切入点时,问题范围尽可能大些、空泛些,把选择权交给对方。
说实话,此时蓝京对包秋平、姬小花都不是很信任,毕竟柴明舟站位太高,掌握不到科级干部层面情况。
——耿啸林怎会对前任县长吴穹生活作风问题了如指掌?正府办正副主任嫌疑最大。
“向蓝县长汇报,自打吴县长出事后正府这头士气低落,一盘散沙凝不起劲来,各项工作处于停滞不前状态!”
没想到包秋平竟然从吴穹说起,“县府大院分东楼和西楼,县委在东楼,正府在西楼,外界都开玩笑说这回东风彻底压倒西风,当然了正府本来就在县委领导之下,哪有什么压倒不压倒的问题?但心态方面确实很微妙。”
蓝京并没顺着这个话碴往下说,而是接过姬小花削的苹果顺口问:
“姬主任负责哪些工作?”
她俏皮一笑:“跟在包主任后面打打杂。”
包秋平却知蓝京问的意思,道:“姬主任实际上是正府办常务副主任,负责机关日常管理、财务、后勤等各项重要事务,肩上担子很重。”
不说“很好”而说“很重”,显然这样一位年轻漂亮又能干的副手在身边,包秋平压力“很大”。
“主要跟着赵县长?”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机关通常都是主任跟一把手,常务副职跟二把手,后面则没那么多讲究纯粹按照条线。
“没有啊,”姬小花微微蹙眉道,“这里头有个原因所以平时安排常主任为他服务……”
包秋平咧嘴笑道:“什么‘有个原因’,索性实话实说呗,原因是姬主任长得太漂亮,赵县长老婆很紧张,不让他和女同志多接触,姬主任想服务都没机会。”
姬小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蓝县长请吃水果。”
蓝京看出来了敢情这俩位面和心不和,逮着机会就掐架,可既然如此身为办公室主任包秋平可以独自前来,为何偏偏带姬小花又特意声明“主动陪我”呢?
很有意思。
真的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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