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敲门声,莫胜男边嘀咕该不会收电费的吧边走过去,门一开顿时瞠目结舌:
“张……张书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门口赫然站着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张寓宸!
瞬时蓝京、秦铁雁脸都吓白了,惴惴不安站起身等待暴风雨来袭。
很明显刚才秦铁雁和莫胜男提到“张书记”的内容,站在门口都能听个大概,身为党正机关干部私下议论市主要领导是犯忌的,往严重了说叫做“诽议”,属于违反正治纪律的性质。
却见张寓宸微笑道:“莫胜男同志不去找我,我只好找上门了,怎么,不请我进屋坐坐?”
莫胜男也真是心大,或者说她的性格从来不往深处琢磨也不知道害怕,居然朝他身后瞧了瞧:
“张书记请进……您就一个人,没带秘书警卫司机还有陪同人员?”
张寓宸边进屋边笑:“人多打架么?哟,两位帅哥,这位应该是蓝京同志,这边叫秦铁雁吧?”
他带着笑意主动上前握手,把蓝京和秦铁雁都搞懵了!怎么,初来乍到、高高在上、恐怕连车端平都没机会见的市委书记,竟然知道屋里三人的名字,而且一见面就认得出来?
蓝京反应更快半拍,转念想到张寓宸上任第一天当众与莫胜男握手以及今晚找到门上来恐怕都是一脉相承,他已提前掌握了很多信息。
此时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什么都不能说,听听市委书记说什么。因此蓝京装作拘谨不安的样子,平时大咧咧的秦铁雁则是真的拘谨不安,冷汗都冒出来了。
“晚宴刚开席嘛,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帮我添双筷子如何?”张寓宸随和地拉开椅子坐下。
莫胜男赶紧从碗橱里拿了筷子、酒杯擦了又擦,恭恭敬敬摆在市委书记面前。
蓝京示意秦铁雁斟酒,然后主动端起酒杯道:“新年伊始我们有幸遇到张书记微服私访,感觉非常亲切,我们共同敬张书记一杯!”
说罢三人都站起身一饮而尽。
“都坐,都坐,不存在微服私访,”张寓宸笑着微微抿了一小口酒,手背有块很明显的虎棘斑,大概为了相冲吧他特意戴了枚刻有飞龙的戒指,“现在没有官服,随便穿,走街穿巷权当串门,我觉得没啥稀罕。嗯,蓝京同志现在是副区长了,干得怎么样啊?”
他连这个都尽在掌握!
别看他问得似乎很随便,题目出得很有讲究,稍不小心就容易跑偏。
蓝京一紧张又站起身,正待说话张寓宸摆摆手,故意板起脸道:
“你们再站着敬酒、说话我真要生气了,今晚我过来就是蹭酒蹭饭,聊聊天,不要那么正式,你们越正式我越不舒服,都随意点儿,真的。”
但领导让你随意只是一种态度,不代表真可以翘二郎腿,蓝京坐下后仍身板挺得笔直,一丝不苟道:
“向张书记汇报,从市卫生局调到衡芳区后,我先后主导了阳玄高速通车、东阁改制等工作,协助配合科技园企业落户、旧城改造等工作,目前主要还是围绕国企扭亏为盈和改制两大目标,此时继续推进旧城改造、开发高尔夫球场两项工作。”
蓝京故意提高尔夫球场开发,是释发试风球,试探市委书记对此项工程的态度。
果然张寓宸表现得颇为错愕,道:“京都不是早就明令禁止开发高尔夫球场吗,它什么时候拿的批复文件?”
“**会议前后,”蓝京答道并徐徐瞟了秦铁雁一眼,“铁雁之前惹的麻烦就因为开发商与拆迁户之间纠纷而起。”
丝丝入扣,话题完美地转到秦铁雁身上。
秦铁雁汗颜道:“我的麻烦真是一言难尽……”
“我都听说了,差点让郭书记准备多呆几天呢,哈哈哈哈,”张寓宸转动酒杯笑道然后沉吟有加,“你是捅了马蜂窝的,省里都挂了号,前年我率调查组过来就听过相关汇报,言辞闪烁、避重就轻老实说我很不满意,工作几十年,辗转多个地方、单位、部门,但象衡泽这样把一桩命案处理得这样潦草草率又理直气壮,我真是头一回遇到!”
莫胜男当场眼泪夺眶而出:“张书记……您太英明了,我被非法拘禁的那些日子里天天追问那帮人这个问题,没一个敢答话!我也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反正……反正就是所有干部都想查,查到后来又不敢查,无数次的循环往复。”
“是的张书记,案发后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根据勘探情况确定莫小米为他杀,当晚就因当场顶撞市领导被踢出专案组。”
秦铁雁在蓝京暗示下模棱两可道,这番话既可进又可退。他俩遭遇的挫折太多了,不象莫胜男那样容易被感动,须得确认市委书记意图再作打算。
张寓宸手里仍转动酒杯:“提到专案组,省市两级提供的材料我都看了,但始终没能解释一个疑问——她并不在接待省考察组名单里,突然跑到市一招干什么?与上午接的几个电话有关,有什么关?如果的确牵涉荷莲岛发生的蹊跷事儿,为何不往深处查?”
“荷莲岛……又是碰都不能碰的禁区,实际上……可能张书记也听说了,饶书记特意把我叫到省府大院了解此事。”秦铁雁苦笑道。
“不做过多横向联系,事实上就因为少数别有用心者将两件事扯到一起才造成调查无法深入的情况,”张寓宸果然也不愿触及荷莲岛,“她很突然地跑到市一招九楼订了两间房,后来又安排服务员临时在二楼开了间房,很明显接待外来客人,到底哪些客人,铁雁同志身为优秀的刑警半点线索都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他锐利目光仿佛穿透到秦铁雁内心。
秦铁雁心中狂震!
若非事先了解过张寓宸履历,简直怀疑这家伙以前干过刑警。从命案发生起,历任历级领导围绕莫小米命案**的无非到底是不是自杀,与荷莲岛事件的关系,以及市领导在案子定性过程的态度等等。
张寓宸却跳出窠臼直击案子本身,**莫小米出现在市一招动机和背景,正是刑警查案的思维导向。
秦铁雁无路可退了,好强如他者怎肯在市委书记面前承认自己“不是优秀的刑警”?
当下不理会桌底下蓝京脚尖暗踢,硬着头皮道:“向张书记汇报,我以……小米朋友身份私下做了些调查,包括询问市一招服务员、调阅周边监控等等,综合分析案发当天下午她确实接待了来自省城的三个人……”
“怎么确定来自省城?”张寓宸紧紧追问,又瞟了瞟蓝京道,“你别老在桌底下踢他,他要连这点东西都说不上来可真让我失望了。”
蓝京闹了个大红脸,自此不敢在这位精明的市委书记面前做小动作。
秦铁雁更不敢信口开河,谨慎答道:“市一招北门向东两百米的治安摄像头拍到她站在路边朝一辆车挥手,车牌号是省城的,虽然后来查出属于套牌但凭经验车子来自省城没错;人数经过市一招服务员确认,但距离较远没看清长相;当天下午四点左右三个人又乘车离开,之后……莫小米便坠楼身亡……”
“二楼房间没用上?还是没查到?”
张寓宸思路清晰到令人恐怖的程度,秦铁雁和莫胜男目光根本不敢往蓝京那边瞧,唯恐被他瞧出破绽。
“情况是这样,我结合现场勘查情况也到二楼房间提取过脚印,莫小米的确去过且赤着脚,后来又回到了九楼,”秦铁雁回答得还算得体,“现场还提取到多名人员脚印,疑似凶手将她推落下去制造自杀假象后,到二楼房间抓捕与她见面的人。”
“抓没抓到?”张寓宸敏锐地追问。
秦铁雁道:“从足印分布情况看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
张寓宸沉默片刻,道:“只是个人建议,也算我接触案子后形成的想法吧,你听听而已——她在二楼跟谁见面、谈了些什么、那人又见到什么非常重要,此其一;其二,作案动机很重要,据我了解的内幕再强调一遍千万别被带到荷莲岛那个方向去,否则越查越远;其三……”
他出人意料转向莫胜男,“你也不要继续呆在正府办了,做你姐姐同样的工作又背负命案阴影,不利于个人成长进步。”
莫胜男也真是直女性子,脱口而出道:“我没想到正府办啊张书记,我本来在市税务局好好的,后来突然来了一纸调令,我也知道我的性格不合适在那种地方。”
张寓宸笑了,笑得很温和:“按性子不要工作呆在家里才对,怎么可能?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急于作出决定,考虑成熟了可以直接找我……”
说到这里他又转动酒杯,“今晚聊得很好,感谢盛情款待,我陪三位干了这一杯!”
说着将酒干掉,起身道,“你们继续,我到别处转转。”
市委书记自然不会“敬三位一杯”,而是“陪三位干了”,措辞很有讲究。
蓝京等人赶紧簇拥在身后将他送出门,张寓宸要他们止步然后大步走到拐弯处挥挥手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有两个人影一闪,果然,还是有贴身保护的,怎么可能让市委书记独自走街串巷啊。
饶是如此已经很不简单了,他的前任郭文章在衡泽七年期间除了公开活动从未出过宿舍大院或医院半步。
当然也不能说明什么,纯粹领导风格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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