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长是痴长,论级别两人同为正科,但论行正职务排名蓝京都在周轩之下位列区领导序列,邹昊丞只是区委办常务副主任而已。
然而体制内部有其模糊的一面,把你当回事儿就象回事儿,如今邹昊丞摆明了倚老卖老强压他一头,蓝京倒也无计可施。
碰头会只开了半个小时,主要强调两点:一是连夜看资料,掌握东阁基本情况特别生产经营数据,别进驻后被人家蒙了;二是涉及工作交接的人员,必须今晚或明早上班前全部完成,不能影响进驻时间节点安排。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蓝京这才有时间坐下来看颜思思收集了一个下午的材料。想泡杯浓茶,却见细心体贴的颜思思已备好两小袋速溶咖啡,以及三四种干果和小点心。
说来可笑,被委任为工作组组长的他,在碰头会上大提要求的他,目前为止对东阁不锈钢厂基本情况、生产经营数据一无所知。
连续两天鏖战,4+2的超强度运动量,此时蓝京已经累到极点,恨不能躺旁边沙发一觉睡到自然醒。
可是不行。
明天就要进驻东阁,身为负责恢复生产、稳定经营的组长,半点头绪都没有凭什么在人家厂领导面前指手划脚?
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拿冷毛巾洗把脸,揉揉眼振作起精神研究材料。
区东阁不锈钢标准件厂位于衡芳区新源湾工业区,老牌国企,经营范围为冶炼、热轧、固溶、冷轧、机械加工、各类合金,热(冷)轧不锈钢标准件、合金卷板、碳素高合金卷板;对外贸易等,注册资本为6.3亿,总资产14.1亿,现有员工1170人,实际年产能1200吨,七八年前最红火那段时间每年利税近一个亿,厂子组织工人到东南亚、港澳旅游,让人羡慕得眼红。
本世纪初以来,全球不锈钢行业整体呈下滑之势,特别受国际金融危机、原材料价格波动等因素影响,行业发展步入谷底。作为全球最大的不锈钢生产国,内地产能过剩的矛盾较为突出,市场竞争相当激烈,这使得本身规模、技术等不占优势的东阁面临很大的生存压力。
不知是否巧合,从厂长何振川上任起东阁连续四年断崖式下跌,今年上半年年报惨不忍睹:
银行贷款及社会(员工)集资高达18亿,仅此一项就意味着东阁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
细看总额为14亿的总资产,都是什么构成——单所谓品牌估值和专利技术、技术储备就占了5个亿;剩下9个亿里破破烂烂的厂房、仓库、原料、半成品、库存加起来4.5亿,其家底子之破落程度可见一斑。
外面欠债一大堆,车间工人今年一月以来每月每人800元生活费,厂行正人员、销售人员从二季度起直接停发工资;工厂财保、工人社保等全部欠费;财务方面窘迫得连水电气费都付不起,靠区里协调才勉强同意供应到年底,倘若再不补交就要彻底停供了。
客户尤其黄金客户流失严重,但最可怕的还是技术人员严重匮乏,他们并不在意所谓国企编制,一旦收入不及预期立马联系下家,随便到哪个乡镇便是技术总监、业务骨干。
蓝京看得心情沉重无比,深知东阁的情况还只是个案,区里还有比它规模更大、亏损更多的国企,再到市里、省里问题同样触目惊心,奄奄一息濒临破产倒闭的比比皆是,以至于老百姓形成一种错觉,似乎民营企业、乡镇企业越火红兴旺,国有企业就越衰败萧条。
本来应该优势互补、利用市场调节实现资源合理分配的。
现如今就连从事过工业条线管理的邱庆伟听说国企亏损严重,下意识反应就是破产清算,的确,那是最简洁快捷的手段,但工人们下岗怎么办?庞大的银行贷款怎么办?国企招牌的信誉和在产业链里所发挥的导向性、支撑性作用一下子荡然无存吗?
“郭改五条”当中的“打好衡泽主体攻坚战役,防范化解隐性债务风险”,可能就针对日益凸显的国企效益问题,打算集思广益打好保卫国企生死存亡这一仗。
也就是说郭文章为首的市领导层(甚至有可能是省领导层)都不赞同通过破产来甩包袱,其思路与上世纪九十年中期大批乡镇企业面临困境时差不多,还是想依靠自身努力融入市场、改善和扭转经营状况。
何其难也,但这一步总要大胆地迈出去。
边思索边钻研,到凌晨两点时终于熬不下去了,眼皮直耷拉,额头也沁出冷汗,唉,两夜损耗过大,年轻也扛不住啊。准备就在办公室凑合一夜,不知怎地,明明累到眼睛一闭就打呼噜的程度,躺到沙发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实木沙发太硬,造型也别扭,硌得背、腰、腿处处疼。
没办法,蓝京只得强打精神下楼骑自行车回宿舍,夜风凛冽,刮在身上竟有些刺骨的寒意,好不容易捱到宿舍,哆嗦着开门直冲到二楼,都没开灯便一头栽到床上——
咦,触手间竟是温软**的身子!
蓝京还没反应过来,黑暗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肚子狠狠挨了一脚,虚弱如蓝京竟毫无还手之力,硬生生被从床上踹到床下。
“啪”,灯亮了。
蓝京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瞪口呆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颜思思,她尤自受了莫大委屈,双手搂着被子一脸惊恐。
“你……你想干什么?”她吃吃问道。
蓝京迷惑地摸摸后脑勺,又揉了揉肚子,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宿舍,我的床,我开门上床睡觉却被踹了一脚,到底怎么回事?”
颜思思眨眨眼环顾四周,这才没了睡意,羞惭地低头道:“啊我倒忘了……昨晚洗完澡时宿舍外面有条野狗,见我开门就扑上来咬,我吓得不敢出去……等到十点多钟它还在门口转悠,我想你肯定又不回来,干脆就睡你床上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野狗?”
蓝京奇道,“我从外面回来没见到啊……”
仿佛为了印证颜思思所言非虚,宿舍外响起几声恶狗的嗥叫。
“你听,你听,我没说谎吧。”她赶紧道。
蓝京顺手抄起扫帚:“我去赶跑它……”
来到楼下才将门开了条缝,只见一个黑影凶猛地扑到门上,力道之沉让蓝京险些没顶住,瞬时吓出一身汗,赶紧以身体用力关上门长长嘘了口气。
“你也怕呀,看来不是级别越高胆子越大。”颜思思掩嘴吃吃笑道。
蓝京瞪她一眼,道:“还笑得出,我回来了,你睡哪里?”
“啊!”
颜思思无辜地仰起俏脸,“不是……不是女生优先吗?你睡沙发。”
“我就因为睡不惯办公室沙发才回来!”蓝京哭笑不得道,他厚着脸皮坐到床边,道,“要不挤挤?我保证不……不会有任何非礼之举。”
“我不!”
颜思思道,“这根本不是你保不保证的问题,而关系我的名节问题,万一人家知道我俩在一张床睡过,哪管做没做……”
“那怎么办呢?”蓝京道,“你睡在我床上,却跟我谈名节问题,我我我……无话可说。”
颜思思羞红脸道:“天地良心,从搬到这边至今就今晚睡了一次,还被你撞到,我真倒霉!干脆这样,咱俩换着睡,每人两小时轮换,行不行?”
蓝京还想逗她,当然也很想体验一回与她同床共枕的新鲜感,遂道:“那简直不可能实现,也影响明天上班,你想想,咱俩都呵欠连天的落到别人眼里会产生怎样的误解?”
“嗯——”
经他“提醒”,颜思思也犯了难,嘟着嘴道,“那你发誓绝对不碰我!”
“绝对不碰是不可能的,床就这么大,难免挨到碰到。”蓝京道。
“我的意思是不主动碰……碰不该碰的部位……”
“具体说说哪些部位?”
蓝京脸上荡漾着笑意问道。
颜思思悟出他在调戏自己,俏脸一沉作势要蹬他,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凌晨三点居然有人敲门?莫非那条野狗成了精,都懂得敲门了?
蓝京又抄起扫帚,沉声喝道:“谁?”
“我。”
外面传来伊宫瑜不紧不慢的声音。
蓝京与颜思思对视一眼,同时诧异道:“狗呢?”
战兢兢打开门,月光下伊宫瑜双手负在背后,淡淡道:“她在你屋里?叫那么大声,出啥事了?”
蓝京四下张望:“与一条野狗有关,咦,它哪去了?”
“被我踢了一脚,跑了。”
“啊你?!”蓝京震惊万分,“它块头很大,而且凶狠异常。”
伊宫瑜声音依旧平静:“再凶有我家藏獒厉害?照样被我驯得服服帖帖。”
“那就好,那就好,思思可以回宿舍睡觉了,”蓝京画蛇添足道,“我刚从办公室回来,也被那条野狗吓了一跳。”
“是吗,那可真是笑话。”
“笑话”两个字咬得很重,明显有所针对,而且她并不急于离开,就等着颜思思现身。
说话间颜思思也飞快地整理好睡衣,胸前还抱着毯子深深低着头下楼,经过他俩身侧也不吭声,旋风般回到西边宿舍。
象被伊宫瑜捉奸在床似的,感觉好郁闷,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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