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省长苏睿越过重重审查审批环节直接在调整规划方案上签字并付诸实施,令得雷雨暴怒、谭大同震惊,郭启仁得知后也很不舒服。但事已如此,阳玄高速衡泽段硬生生拖了这么久,郭亚东以及各方赚取的利益足够丰厚,也该到放手的时候了。
苏睿虽是非常委副省长,但年富力强、风评颇佳,郭启仁明年就要退了没必要招惹强敌,反过来问道:
“硬改规划的那个什么……跟叫嚣推平郭家滩同一个?”
郭亚东一拍大腿:“爸,就是那小子,名叫蓝京!被他改掉的收费站附近还有咱郭家两处祖产,价格快谈妥了,被他搅这一下子八折都没人要,简直无法无天。”
他也不想想到底谁无法无天。王家旺、万启阁等区领导不过得知收费站位置后做手脚,郭启仁却有本事直接把高速出口放到自家祖产附近。
郭启仁慢吞吞道:“现在年轻干部不得了,目中无人,起码的组织纪律都不遵守,象什么话。”
“爸,我跑一趟衡泽,动用那边关系把蓝京……”郭亚东做了个劈斩的手势。
“又冲动了,你多大年纪了遇事还沉不住气?!”
郭启仁斥道,“上次郭家摊的事儿我就打听过,他是郭文章点名派到衡芳负责高速工程的,没这背景敢玩横?再说了,没点能耐能见着苏睿,还说服人家越程序签字?我老了马上要退了,你还象以前那样蛮干的话,怎么被算计死都不知道!”
郭亚东赔笑道:“主要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有些不甘心,爸,您说好端端把收费站挪到古墓边上,夜间碜不碜人啊。”
“放心,收费站一带占地儿的不止咱家,”郭启仁眯着眼胸有成竹道,“咱家反正是祖产,放那儿也是放;别的开厂的、办企业的受得了?自然有人跳出来。你嘛,只须做一件事——把水搅混!”
“搅混?”郭亚东精神大振,“我最擅长捣浆糊。”
郭启仁语速很慢,道:“我听说个秘闻——具体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就是至少有两股势力在寻找一个人,那个人的出现将对明年换界产生微妙影响。目前,我知道个别省领导已经卷入其中,衡泽卷进去的更多,而此事延伸出来的一桩案子正由省刑警总队接手……”
郭亚东霎时明白老谋深算的老头子的心计,笑道:“对啰,刑警总队有我铁哥们,我马上约他打探打探!”
“然后以小道消息形式释放到衡泽,”郭启仁依然半眯着眼,“大乱才能大治,大治单靠郭文章不行,必须换将。”
“得令!”
郭亚东仿佛吃了定心丸兴高采烈出门而去。
如秦铁雁了解的消息,刑警总队专案组组长、刑警总队副正委仲军是黄运雄表弟,接手莫小米坠楼案后总共就开了一次案情通报会,之后专案组成员各干各的本职工作,浑然忘了此事。接下来走向很简单,仲军肯定拖着不调查也不做结论,等省市各方催急了轻描淡写以线索不明、证据不足为由责令市局继续调查,这也是秦铁雁洞察的所谓套路。
然而仲军达不到一手遮天的能量,郭亚东找了两三位刑警总队经常喝酒打牌洗澡的哥儿们一打听,很快得知真相:
仲军压根不敢查,因为案情通报会上审核市局提交的全套材料,专案组成员都是火眼金睛,当场就形成一致意见,即人为致死痕迹明显,畏罪自杀结论不成立!
倘若跟进调查,案情必定往刑事案方向发展,这偏偏是黄运雄及其背后领导千方百计要隐瞒的。
随后不到三小时,衡泽市府大院、街头巷尾同时流传着一则“官方消息”——省刑警总队推翻莫小米畏罪自杀结论,准备驻点衡泽调查真凶!
黄运雄听说后大吃一惊,随即拨通表弟的手机,仲军言之凿凿保证“绝无此事”,但话音里也暗示对此案“涉水太深”的忧虑,建议黄运雄跟背后领导“合计合计”。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黄运雄也紧张起来,“咱俩比亲兄弟还亲,实话告诉我没关系,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仲军道:“没有准确消息,不过案子已引起多位省领导**,之所以没进一步指示可能博弈仍在进行中,你的确要有心理准备,运雄!”
黄运雄听得心里“格噔”一声。
到底级别和所处的位置不同,关于莫小米坠楼案黄运雄掌握的信息比潘杨多些,并非稀里糊涂卷进去的那种,正因为此,他更惦得出仲军暗示的份量。
赶紧联系省领导,刚开始没接,隔了近两个小时才回电话,听完原委沉吟片刻道:
“动辄将无关轻重的小事上升到正治高度,摆出决战架势,是某些势力、某些人惯用伎俩,运雄可别被吓住。案发时衡泽的状况决定了不能出乱子,必须采取强有力措施维护稳定局面,这一点你的做法跟市委主要领导不谋而合嘛。退一步讲集体讨论、共同签字,结论被推翻有什么打紧?”
噢,省领导暗示把郭文章拖下水!
很不错的建议,郭文章这艘破船全仗饶益伦撑腰,正铆足劲到处鼓吹他的“郭改五条”,这时候肯定经不起来自内部的质疑与挑战,必将与自己同心同力压制翻案歪风。
黄运雄先在屋里踱了几圈,斟酌好措辞后来到秘书长办公室。潘杨正愁容惨淡地强打精神处理公文,头上白发和脸上皱纹明显多了不少。
“黄市长……”潘杨见他进来主动起身相迎。
黄运雄关上门,关切地说:“怎么,老刘揪着那事儿不放,不肯让你轻易过关?”
刘余胜逼迫写思想汇报的事,潘杨旋即告诉了黄运雄,黄运雄给出的对策就一个字——耗。
潘杨苦笑:“耗不过去啊黄市长,他联想过于丰富,都扯到精神病院骚乱事件上去了,我倒怀疑他有精神病!外面突然传闻省刑警总队推翻自杀结论,我也打听是造谣,又给他施加压力的借口了,毕竟案子的社会影响太大……”
黄运雄严肃地说:“潘秘书长,我觉得你确实不能独自扛,应该如实向组织反映案发当天真实情况,接到哪位市领导指示、怎么指示,源源本本说出来以正视听……怎么可能没痕迹?有通话记录,有旁证,那晚詹周五也是接了电话才签字,都可以摆在台面上嘛。”
潘杨陷入痛苦的挣扎。
若非脑际间残存对提拔副市长的憧憬,讲真,这点儿事不算事,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关于副市长提名,早在半年前郭文章等市主要领导都达成默契,基本敲定三位即潘杨、张建和(市卫生局长)、王家旺(衡芳区委书计)。
三位人选当中,郭文章属意的只有潘杨,另两位是妥协与平衡的结果。这也是潘杨面对郭文章出尔反尔却忍气吞声的原因所在,他的确愿意替老领导顶住压力,以争取明年再次*副市长。
然则形势愈发恶化,刘余胜不管不顾地全线进攻,甚至越过市公安局直接指挥区分局办案;省刑警总队内部明显出现不和谐声音;黄运雄似乎也顶不住的样子。
大兵压境,倘若郭文章再撇得干干净净,那自己岂不真沦为牺牲品,竹篮打水一场空?
权衡利弊,潘杨脸上阴晴不定,手指微微颤抖显示内心焦灼之极。
黄运雄索性又加了块砝码:“别惦记你的一亩三分地了,按照省里即将出台的干部年轻化标准要求,到了明年我你连提名资格都没有!”
潘杨如遭雷殛,颤声道:“省里也会出台相关文件?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衡泽‘郭改五条’就是替省里试水,发现各市反响都不大,马上正式发布,”黄运雄调侃道,“我们都要做好坚守现有岗位、时刻迎接新人的心理准备。”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潘杨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
按老规矩,潘杨在下午五点十分来到市委书计郭文章办公室,赔着谦卑的笑容简要汇报刘余胜步步紧逼的压力,还有外界关于省刑警总队推翻结论的谣言等等,做足铺垫后鼓足勇气道:
“现在所有压力都在我身上,好像我倒了成了罪魁祸首,能否请郭书计……帮我作个说明,那天实在是接到市领导指示后所做的*应急处置……”
郭文章幽深莫测的眼睛久久盯着他,半晌没吱声,然后从右侧抽屉里取出一盘磁带装入电话底盘,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一段对话:
“郭书计!请问郭书计有什么指示?”
“大杨这会儿去市一招?”
“您已听说了?唉,我们正府办综合科科长,叫莫小米,不知怎么坠楼死了,偏偏上面就是省考察组领导们的房间……”
“先按自杀处理。”
“是,郭书计!”
播放到这里,郭文章按下中止键,抬眼看着潘杨道:“听清楚了?我要求按自杀处理,结果呢,变成畏罪自杀!”
潘杨这才知道问题症结所在,汗涔涔道:“在现场我是想说自杀,黄市长却说自杀必须有理由,就编了个畏罪自杀……”
郭文章道:“自杀,外界会自个儿琢磨理由;畏罪自杀,必定有人追究畏什么罪,到底是不是畏罪,为一个谎言编织若干个谎言,破绽越来越多到最后难以自圆其说!大杨,这事儿你上了人家的当,又办砸手上了。”
潘杨呆若木鸡看着老领导,全身冰冷,大脑停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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