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道:
“结合实地勘察和监控室监测点,我发现绿野制药厂整体结构是有问题的,第一车间、仓库不在厂区中轴线上,好像稍稍向东偏了些,所以正中位置的行正楼应该比目测面积还要大……”
“等等!”
伊宫瑜伏到桌边用铅笔寥寥数笔勾勒出厂区轮廓,再涂出阴影部分,良久道,“你的感觉不错。”
蓝京续道:“第二出入行正楼的主路西侧长着茂密的绿植,高度正好挡住我们的视线;监控摄像头、监测点也是,西半部分楼区根本看不到;第三,你在蓄污池数过没有,共有五个从外面粗大管道引进来的排污口,但生产车间只有四个,多出的一个通往哪里?”
答案已不言而喻。
伊宫瑜深深吸了口气,道:“它通往行正楼神秘的西面区域,里面,里面很可能秘密生产违禁的、危险的、未经审批的药品!咦,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尽在掌握?之前没到厂里调查过?”
蓝京道:“管辖和执法权在区里,市卫生局插不了手;再说绿泽集团势力很强,市区两级监管部门都有其耳目,稍有风吹草动便果断扑灭……”
“莫小米坠楼与它有关?”伊宫瑜冷不丁问。
他心里一阵剧痛,黯然摇头道:“不是……别乱猜,我不想提那件事。”
“抱歉……”
伊宫瑜道,“过几天我准备安排全区范围内环境整治执法行动,趁机把那片区域查清楚,你觉得怎样?”
“环境整治执法行动?”
蓝京沉吟半晌道,“伊宫,不管那里秘密生产什么,都是倾家荡产蹲监狱的刑事犯罪,绿野上下想必谨慎到极点。今天你带了之前没见过的人,先要求看西面区域,再要求去楼顶,可能已引起对方警觉并会作出相应部署,所以……最好再等段时间,等到对方松懈了以为虚惊一场,届时……”
“届时采取霹雳行动?”伊宫瑜见他说了半截突然停住,接过话碴道。
“还须慎重评估才能动手,”蓝京道,“生产车间可不是贩毒现场,冲进去就能人赃俱获,万一里面产成品还要送到别处二次合成,如何面对一大堆成分不明的东西?即使违禁药品,送到哪个鉴定机构让你放心?医学、医药、医理领域的水深不可测,伊宫!”
伊宫瑜无言坐到座位上,双手托腮沉思良久,道:
“明知山有虎,偏偏打不了,这是为官者的无奈与悲哀。但它的确是隐患无穷的祸害啊,非得铲除不可!你跟踪很久了,又足智多谋,最好拿出短时间内简明有效的办法出来……对了,你跟秦铁雁是铁哥们,请他派人暗中监视?”
蓝京摇摇手道:“区分局他能信任谁?真有人手早被他派遣做他认为最要紧的事了。况且,绿野厂长有几个胆子敢倾全厂之力搞瞒天过海把戏?背后自然是市药企大鳄绿泽集团,你猜它的后台靠山是谁?”
“我听人暗示过,好像是黄……”
“黄哪里吃得下绿泽?牌照、代理等审批权在省里!再猜黄的后台靠山又是谁?”
“不知道,”伊宫瑜道,“我对市领导那一块不感兴趣,公布答案吧。”
“我也不知道!”
蓝京道,“所以我们连真正的大老板是谁都没搞清楚,怎能轻易动手?”
伊宫瑜紧紧盯着他:“莫小米的死让你吓破胆了?”
“我说过不准提她!”蓝京罕有动怒了,一拍桌子低喝道。
她反而笑了笑,淡定地说:“你生气了,你难得生气的,说明我猜中了对不对?好好好,那就不提。但绿野的事儿我不想干等下去,我会焦虑得睡不着觉的,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预案!”
蓝京很快平息情绪,道:“有句俗话叫做阎罗好使小鬼难缠,难道,区直机关、各级监管部门都被绿泽集团摆平了,无一遗漏?嘉恒就在我这里碰了壁嘛。你分管卫生系统这么久,也该掌握些情况吧?”
伊宫瑜沉思有顷,翻了翻笔记本道:“区生态环境保护综合行正执法队——挺长的名字,副队长庞忠是个悲剧人物,因为环保执法中过于较真、原则性强、不听招呼,从环保局党组成员贬到执法队长,再贬为享受副处待遇的副队长,现在边缘化到负责信息录入、后勤管理。他还不甘心,动辄往市区两级主要领导递交资料反映污染给衡芳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区领导——如前任罗区长直接吩咐凡庞忠的信件一概不看。”
“他反映的材料有关于绿野制药厂?”蓝京问道。
“唉,他没把我放在眼里,或者说认为我没能力解决问题,从没递过材料。”伊宫瑜悻悻道。
蓝京忍俊不禁道:“不看的非要送,想看的看不到,真幽默。按说这种刺头,区领导最省事的办法是调离环保系统,与原来业务隔绝开来,时间久了他也就消停了,为何还留在执法队折腾?”
“关键就在这里,”她顿了顿道,“可能区里有领导护着他,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说到这里她不禁瞅瞅对方,“好吧,我承认基础工作做得不扎实,被你一问处处露怯,所以咱俩要相互提醒、共同进步。”
蓝京道:“现在我就提醒,弄清他的底细,最好登门拜访表明区领导的诚意,基层的事当然基层干部更了解。”
“OK!”
伊宫瑜道,“今晚请尝尝我亲手炖的灵芝汤。”
然而灵芝汤没喝成。
阳玄高速衡泽收费站以及匝道的附属工程,并没有受明代古墓导致主体工程停滞影响,进度还稍快些,突然一夜间工程设备、施工人员撤得干干净净,全部转移到明代古墓四周大张旗鼓热火朝天,收费站附近几家工厂都傻了眼,削尖脑袋打听后赶紧跑到万启阁面前告状。
须知这些工厂当初就冲着靠近高速出口的黄金地段,想着交通通畅、物流快捷、地皮增值,千方百计通过区主要领导关系拿下地皮,一旦改道岂不是前功尽弃?
万启阁也很震惊。
在他看来经区常委会郑重其事研究通过、市主要领导同意的收费站选址方案,既已到了施工阶段怎能轻易变更?
倘若变更应该把之前流程重新走一遍,即工程领导小组提交申请、区长办公会讨论、区常委会研究、市领导签字同意、省交通厅报备……
断断不可能蓝京或者高速工程指挥部擅自作主!
更重要的是,收费站附近落户的工厂基本都给万启阁送了好处,其中有一家送了数量不菲的干股,还有一家以他远房亲戚名义开的,万启阁绝对控股。
倘若改道,简直就是往万启阁心口捅刀子!
涉及的利益链太多了,离高速口200米的加油站是区委书计王家旺堂弟私人开的,为此硬把中石化、中石油两个加油站撵到五公里外;高速出口对面物流仓储中心租自区委副书计张洪跃小舅子,这块地皮他提前购入在手里捂了四年多……
还有更牛掰的,某市领导“春江水暖鸭先知”,六年前这一带以建厂名义圈了几十亩地,之后啥也没干就花点小钱盖了空荡荡的厂房,直至这次拆迁获得大笔补偿。
那种操作主要在于等待的过程耗神,也压资金,一旦得手就是纯利润。真正开厂、办企业还得承担正策转向的风险,也没办法,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嘛。
万启阁立即拨通苏云集团副总季泽华的手机,询问怎么回事。电话里季泽华支支吾吾似不想多说,万启阁火了,怒道我是领导小组副组长,高速工程施工具体情况应该主动向我汇报!你现在非但不汇报,还刻意隐瞒?!
季泽华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如实说蓝助理有指示不准泄露规划调整任何细节,他很强势,我们工程指挥部不敢违命,对不起啊万区长,实在对不起。
万启阁气得“啪”地挂断电话,拍着桌子叫道把那个蓝京叫过来,小小助理毛没长齐就敢在区府大院横着走,他妈的,老子要教教他怎么做人!
不过领导到底是领导,没几分钟万启阁就冷静下来通知秘书“不用叫了”,感觉此举有些欠妥:
论地位、级别、排名自己当然甩蓝京几个身位,但在领导小组他俩都是副组长,不存在副组长向副组长汇报工作的道理,唯有……把车端平也拉进来,副组长总有向组长汇报的义务吧?
跑到区长办公室添油加醋一说,车端平也觉得“惊诧莫名”。文物总局柴明舟率队到明代古墓视察后,蓝京是有向他汇报,期间含糊提到调整规划的设想但没细说,车端平也就那么一听没往心里去,因为深知调整规划不是小事必须经区、市、省三级逐级审批,过程必将漫长而折腾。
谁想到蓝京竟想在未告知各级领导的情况下,一声不吭开始干起来了,哪有半点组织纪律?
柴明舟当着万启阁的面打季泽华手机,季泽华见询问情况的领导级别越来越高,弄不清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索性按蓝京在会上吩咐的道:
“一切以蓝助理的解释为准。”
车端平结结实实被呛住了,沉稳如他者也面露怒色,道:“通知在家的所有副区长到我办公室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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