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君现在算活着吗?”
“我不知道。”姬轩自己也对现在的状态摸不着头脑,按道理他应该早已经死了,甚至不可能长大,却偏偏借助天地间的神物成长到了现在这般地步,“但是师尊和我说过,我现在并不算真正地活着,或许某一天,我会突然再也无法说话、无法感知,彻底成为一具尸体。”
不。
或许自己已经是一句尸体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就算他自己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的确和寻常的活人有很大不同。
这不是用一句简单的‘自己是鬼师传人’就能够解释得通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
少女抓住了姬轩的手掌。
“所以,夫君算是鬼祟?”
“你若是这么想的话,其实也算不得错。
毕竟我不算什么活人。
你……现在害怕了吗?
现在我们只是被帝君赐婚,还没有真正走到那一步。
你现在若是走的话,还来得及。”
“夫君可是在试探人家~☆”
少女扭动着身子,将身子面对着姬轩。
两人四目相对,从少女的眼中,姬轩仍旧能看得出来一些惊惧。
但她还在笑着。
“若夫君真的是鬼祟,那可不是正好~人家都说妖魔鬼怪,现在看来,夫君与人家算是同类呢~☆
再者说。
夫君莫非还想吃干抹净把人家给甩了吗~☆”
那幽怨的眼神带着一丝娇嗔。
让姬轩下意识地再次将她压下。
……
玄元历三百零一年。
三月初五。
戌时,小雨。
灯笼在风中不断地摇摆,光晕明灭不定。
姬向阳面色阴沉地在小院外来回踱步,眉宇之间尽是焦急之色。
虽说并不是第一次,而且都已经是修士了,对于那种事情按道理已经不存在任何危险才是。
但他心里还是悬着一块巨石。
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本不应该出生,他知道自己的夫人的身体现在正处于一种非常脆弱的状态,若是再将这个孩子剩下来的话,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他却劝不动。
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已经成了她心里的一道坎。
只有将那个孩子生下来,才算是度过了那道坎。
说什么也无法阻止。
毕竟若是不这么做的话,正如他的夫人躺进去之前所说的那样,逍遥王可能就要绝后了。
第三个孩子。
只有这第三个孩子,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若是这个孩子出了什么差池的话,恐怕逍遥王这三个字很快就会从燕宁消失。
便在姬向阳等候的这段时间里。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步,他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于此。
而是全神贯注地以灵识观测着房间内的一举一动,哪怕有一丝的异常,他都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孩子死了也就死了。
毕竟打从一开始姬向阳就没有想过那个孩子可以成功降生。
但自己的夫人。
唯独她,绝对不能有事情。
正这般想着。
却是忽觉房间之内一股异常的灵气鼓动。
随即,天上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一片星汉的光破开了云层,带着一缕月色落下。
顷刻间,逍遥王府内的灵气就增幅了何止百倍。
是夜。
逍遥王姬向阳之三子姬轩降生。
天降异象。
只是这异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孩子出生的刹那,就消散无踪了。
雨还在下。
风吹落了挂得本就不牢固的灯笼,奄奄一息的火焰,洒落一地。
……
姬轩带着雪儿回到吃饭的房间的时候。
桌上的餐具已经只剩下了三套。
洞虚老人不紧不慢地吃着残羹冷炙,瞧见姬轩回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后,重新低下了头。
“师尊,父王哪里去了?”他与雪儿坐下,讪讪笑道,“我再叫人给您换些热菜。”
“唔,为师早已吃饱了。
怎么样吾徒,你应该也已经吃饱了吧?
陪为师继续坐着聊聊吧。
看样子……你已经把实话都说了出来了吧?
这小狐狸全都知道了?”
姬轩闻言脸一红。
干咳一声,点了点头。
雪儿扭扭捏捏地小声说道。
“前辈,人家不会随便乱说的啦~☆”
“哼,你最好不要随便乱说。
这可是逍遥王最重要的秘密。
若是被其他人听了去……莫说你是什么青山圣地的公主,就算你是当朝帝君的女人,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洞虚老人若无其事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随后看了一眼姬轩,咧嘴笑道。
“不过一些事情还是轮不到我出手的。
吾徒的这个性子就是如此。
如此地……耿直!对,耿直,哈哈哈。”
“师尊说得对。”
“你小子都不肯谦虚一下,这又是和谁学的?”
“与无忌兄学的。”
“那小子……哼,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你可不能学他。”
最终姬轩还是叫下人添上了点新鲜的热菜。
根据洞虚老人所说。
自己的父王是又去监天司工作了。
其实姬向阳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监天司里,燕宁很大,条条框框也很多,正因为如此,监天司的工作才更加繁忙。
也就是知道了自己的孩子近期会回来的消息,他才会等候在家中。
现在自己的孩子回来了,他便又回去工作了。
“对了。
逍遥王有个问题想问你。”
洞虚老人接着道。
只是姬轩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有什么问题叫父王直接来问我就是了。”
“呵呵。
你啊,还真是……有些东西怎么改都改不掉。
那些问题若是逍遥王肯直接问询,又岂会叫为师来问你?”
只是姬轩已经再也不想听那些话了。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父王想要问些什么。
但那些问题。
又为何不能当面问出来呢?
“算了,不提这些了。
吾徒啊,为师发现你出去一遭之后,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
这是已经有观山神韵境的修为了?
哈哈哈。
好,好啊。
不愧是我的徒弟,这段时间为师会一直留在燕宁,等你解决了那三件事情之后,为师再把剩下来的那几道鬼师的传承全都教给你。”
现在姬轩掌握的鬼师传承只有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洞虚老人并没有传给他。
按照洞虚老人所说的,现在的姬轩还没有掌握全部传承的资格。
至于那资格究竟是什么,对方却是语焉不详。
只说到时候就会知道。
“前辈受累了,雪儿敬您。”
“哈哈哈!你看看,这小狐狸可比你小子懂事多了。
人情世故懂不懂。
啧啧啧。
还是没学到家啊,以后可得多学点儿。”
洞虚老人很是受用地为自己满上一杯酒。
随后一口喝下。
等他喝完之后,姬轩也趁机为他倒上了一杯。
“弟子敬您。”
“还不算太木讷,行了,为师就与你喝一杯。”
“谢师尊。”
所谓是酒过三巡。
一直给两人敬酒的雪儿已经是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一直喝酒的两人反倒是没有一点的醉意。
某一刻。
姬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平静地问道。
“不知师尊可知道孤闫子?”
“……为师知道。”
一问一答之后。
四周的空气中便瞬间被阴冷的气息充斥。
洞虚老人的袖袍中飞出三道阵旗,围绕在房间四周。
霎时间,此地方圆便被一道阵法覆没。
姬轩见状眉头不由得一挑。
他只是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却没想到会引来自己师尊如此大的反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师尊身上方才有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阴气。
那是某种负面的情绪。
但因为那种情绪产生的速度太快,根本让姬轩来不及去感应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道精芒。
直勾勾地看着姬轩,让他心里发毛。
孤闫子。
那是姬轩在丰和县遇见的一个怪道士。
他想要为自己已经死去的徒弟立命,要让姬轩动用被列为鬼师禁术的立命之术。
为已死之人求来世之福泽,那是禁忌。
因为那并非是简单地祈福,而是真实的可以改变命运的法术。
所以当初姬轩选择了拒绝对方。
他本以为孤闫子只不过是某个与自己师尊认识的人。
却没想到惹来洞虚老人如此大的反应,甚至在四周布下了阵法。
“吾徒,你在何处见到的他?”
“南域一个叫丰和县的小地方。”
姬轩没有犹豫。
将当初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见洞虚老人沉吟许久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以后若是再次寻来的话。
你就赶紧跑。
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不是说你打不过他,他的修为……其实不高。
但你若是真的被他缠上了,那可是比死还难受的一件事情。”
“师尊,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一个本应该死去的人。”
洞虚老人的眉脚微微一抽。
轻叹一声。
“那本该是我们那一代的鬼师所留下来的一段冤孽。
不应该由你去承担。
所以听为师的话。
若是日后见到了他,不必与他有任何的瓜葛,若是他穷追不舍,你就叫他去洞虚山。
若是他想问你话。
你就对他说。
‘我师尊有话带给你,是当年你不遵守承诺在先,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老天或许不会收了你,但底下的冥府可不见得会心慈手软!’”
姬轩还想再问些什么。
随即洞虚老人便撤去了阵旗。
姬轩看了看一旁醉的一滩烂泥的小狐狸,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吾徒。”
“师尊请说。”
“你既然已经迈入神韵境。
那么……现在的你,又想做什么?
是否已经想明白了?”
“徒儿想明白了。”姬轩的眼中澄澈无垢,看着自己的师尊,颔首道,“徒儿想活下去,像一个……不,成为真正的生灵,然后活下去。”
“呵呵呵。
那可是一条比做鬼师还难的路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姬轩抱起小狐狸。
离开了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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