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出来那只小狐狸的状态有些问题。
在小狐狸四周被插上了一道道玄妙的阵旗。
那是封锁灵气的阵法。
姬轩认得。
再看那平溪王如此笃定的模样,姬轩便皱着眉,缓缓点了点头。
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平溪王带着姬轩来到一处小型传送阵上。
姬轩只觉得眼前一花。
视界再度变得正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古旧的牌楼正下方。
这牌楼的样式非常古老。
看上去至少已经存在了一百余年。
上面原本的色彩早已变得斑驳。
牌楼上挂着一块粗糙的匾额,上书二字:乌農。
对于这个地方,姬轩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他知道平溪以及平溪周遭的六座城的名字。
却唯独不知道这乌農是何地。
穿过牌楼,便能看见一片低矮的古旧房舍。
这些房舍近的能看得清楚的,便能分辨出是一些简易的稻草房。
一些稍微远点的。
便彻底地埋入浑浊的雾气当中了。
“这里是……”
“自然是本王的属地,平溪与泰禾的交界。
官道走不到的地方。
除非使用特殊的方法,否则永远也来不了的地方。”
平溪王淡淡地说道。
眼前所见的光景。
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小型的镇子。
街道上行人很少。
颇为萧条。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随本王来。
接下来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动手。
就当自己不存在。
也没有看见。”
听着平溪王如此郑重的言语。
姬轩心中困惑更甚了。
只是当他随着姬吉踏入这小镇的范围,穿过那牌楼的瞬间。
却是身躯猛地一震。
“咳咳……”
他轻微地咳嗽了几声后。
瞬间两手掐诀。
少顷,便有一道淡蓝色的灵气在他的掌心凝聚。
灵气当众,还裹挟着一点斑驳的黑色。
平溪王见到这一幕,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添了几分惊喜。
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带着姬轩继续向前走去。
待深入了小镇,街道上的人也终于是多了起来。
穿着破旧衣衫的行人伛偻地走在街道上,每一个人脸上都用纱巾遮蔽住半张脸,只漏出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
对于姬轩两人的出现,他们仿佛从未察觉过。
他们很自然地穿过了人群。
听着那些路人呢喃低语、不住地捂着胸口。
有的人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咳嗽着。
甚至咳出了一滩鲜血。
有的人蹒跚前行,却被自己绊倒。
许久都挣扎着无法重新站起身来。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
姬轩两人的脚程已经将那些倒下的人甩在了身后。
但过了不多时,便有一群浑身上下裹着黑衣黑布的人影显现在他们面前。
那些人手里推着车,车上放着几具身体,正是先前见到的,倒在地上的身影。
黑衣人将那几个身影毫不客气地丢在地上。
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堆柴,就堆在道路中间,随后把那些倒下的人放在柴火上。
但见他们两手掐诀。
这柴火便升起了灼热的真火,瞬间将那些躺在柴火上的人点着了。
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火焰中的人甚至还挣扎着,挥舞着双手想要离开。
但他们却什么也做不到。
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垂下手臂,接受了自己的末路。
姬轩睁着眼睛,安静地看完了这一切。
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心里的不适却是更甚。
资料中显示平溪王爱民如子。
治下有方。
百姓安居乐业。
可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住在这里的人,哪里有半分安居乐业的模样?
这与资料中记载的平溪王属地,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不明白。
但他大为震撼。
直到身旁的平溪王再度发声。
“现在,明白了吗?”
“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我听闻王爷曾经炼制过一种灵器,可以除尽属地的疾病。
当我站在平溪外面的时候,也的确见到了天上那座巨鼎。
虽然我并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但既然有它在,而且它至今还在运转当中,那么我刚才看见的一切都不应该发生。”
他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从来到这座小镇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这里应该会发生什么事情。
“唉……”平溪王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吧,回去之后……再好好地聊一下,关于这里的事情。”
“王爷,这里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姬轩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哪怕知道了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也并不会想着去解决。
更不用说,他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不,和你有关系。”
“或许我既不是大夫,也不会治病。哪怕是王爷期待的‘祛除阴气’的方法,说实在话,我其实也并不会。”
“那只小狐狸染上了疫病。”
“……王爷能否详细说说?”
姬轩沉默片刻后。
脸上显露出来的不耐之色终于是渐渐地褪去。
目光灼灼地盯着边上的这位庄严的中年人。
平溪王嘴角微微上扬,对姬轩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就这样消失在暗淡雾气的尽头。
小镇上发生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引来人们为官。
甚至许多人在见到那些黑衣人的时候,纷纷遮脸躲避,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地上的那堆柴薪烧尽了,连骨头渣子都没能剩下来。
那些个黑衣人这才俯身靠近。
将地上杂乱一团整理干净。
他们做得行云流水。
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而那些路过的行人,更是没有多余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这一切俨然也并非第一次发生。
……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正式地开始说正题吧。”
院落里。
平溪王再次躺在了藤椅上。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把原本摆在身旁桌上的那碗茶水倒入身下的湖泊中。
然后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姬轩负手站在他面前。
一言不发。
“这件事情的起因,来源于五十多……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五十七年前的夏天。
在本王属地的一条河里,飘上来了一具浮尸。
那本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甚至很多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呵。”
说到这里。
平溪王不由得轻笑一声,内中却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河道里淹死人很正常。
虽然大家都有几分修为。
但生死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哪天一个仙人喝醉了,就那样栽在水里头淹死了。
更不用说其他人。
每年监天司上报给本王的资料里边,光是被水淹死的,就有数十人之多。”
“疫病……来源于那具尸体?”
“不错。
当时监天司派人来检查过,并没有查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在净室里头放置了足足半个月,眼见无人认领。
便将那具尸体草草地安葬了。
而问题……便在那安葬之后……”
平溪王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
言语中透着几分无奈与不甘。
……
据说是老鼠挖穿了埋尸体的地方。
把那个人的尸体喰食得面目全非,等事后去追溯源头的时候,开棺才发现只剩下了骨头渣子。
起先人们觉得那只是鼠疫。
对于有修为的人来说,鼠疫也不再是致命的疾病。
所以他们并未产生多少戒心。
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修士得出结论。
大部分的疾病其实都是各种无法被炼化的灵气侵蚀生灵的身体导致。
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所以区区老鼠带出来的阴厉灵气,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放在眼里。
一直到……出现了第一个死者。
“这种瘟疫的兴致的确是阴气。
但这种阴气与其他的阴气有所不同,譬如让人生病的阴气,会因为在体内无法被身体炼化而积压、从而令生灵产生不适。
这就是‘病症’的来源。
唯独它……”
姬轩手一挥。
一道幽蓝色的火焰便悬在他的面前。
在这道火焰当中,可见一点点黑灰色的半点游走。
“这种灵气会与自身灵气相容。
但那绝不是被自身炼化。
它们会侵蚀生灵体内原本的灵气,在壮大自身的同时取而代之。
比起那些呆板的病症。
这一种——更像是活物。
一道活着的灵气。
它并不能被修士炼化,更不可能被修士从体内排挤出去,因为在它进入生灵体内的瞬间,就已经与生灵融为了一体。
而生灵若是想要将它们祛除,就相当于对自己动手。
这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毕竟生灵的身躯本能,便是保护自己,哪怕伤害自己的是身躯的主人本身。”
“……所以。
贤侄你也染上了?”
“当然不会,我只是给王爷展示一下而已。”
他再次手一挥。
幽蓝色火焰蒸腾。
竟是直接将那些晦暗的斑点焚烧殆尽。
眼见这一幕,平溪王眼中便泛着一股精芒。
“贤侄,你果然有这个能力。”
“王爷若是指的刚才的手段,的确……只要有人能承受得住元神被灼烧的痛苦,我自然也有办法祛除他们体内的脏东西。”
姬轩颔首,揶揄一笑。
听到这里,平溪王眼中的精芒开始暗淡下来。
元神被灼烧的痛苦?
这可不是一般修士能承受得住的。
更何况这里是南域,大部分人甚至都还没有资格修炼出元神。
若是承受了那种痛苦,说不得会直接魂飞魄散。
“不过要说治病的手段,王爷您应该已经有了吧?”
“的确,足以炼虚的灵器,‘轰天鼎’。
乃是本王倾尽所有,请中域的炼器师炼制出来的一件灵器。
然后凭借灵器的威能,的确平定了瘟疫。”
“那么……现在我所见到的又是什么?”
“贤侄,你觉得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什么?”
平溪王没有回答姬轩的问题。
反过来问了一句。
这让姬轩心里不免有些恼火。
他最是讨厌有人用问题回答问题。
但碍于这位是他的长辈,还是淡淡地说道。
“人心。”
“诶?”
“怎么,王爷觉得我说得有错吗?”
“没、咳咳,倒是没错,就是人心。”
眼见这一幕,姬轩心里不禁窃喜。
这平溪王看样子总是喜欢拐着弯说话,这回算是把他要说的话给说了。
那脸上表情的确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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