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喜怒无常的莉莉丝,也从未对议长说过一个“滚”字。
王庭大厅的大理石地面向来可以当镜子照,罗森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目光低垂,看到了自己由于羞辱而变得狰狞的脸庞。
“愿您的光辉永佑我族。”罗森终究还是恢复了最大程度的平静。
那道刀痕就在眼前,以冥河的巨大尺寸来说,整条痕迹并不算长,深度更是毫无惊人之处。但直到此刻仍在嘶嘶震荡的恐怖气劲,却是从地面垂直延伸到王庭穹顶,形成看不见的毁灭屏障。
这是一堵墙,也是一条界限。罗森很清楚越界的下场是什么,无论在哪个方面。
诸神无用却完全没有畏惧之类的概念,冲凤凰露出灿烂笑容,“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能不能拿掉让我看看你的脸?”
如果内卫小队没有退下,就算诸神无用的实力强到一百二十阶,恐怕也会立时遭到疯狂绞杀。这句亵渎之语让两名议长都怔在了当场,凤凰却并未如想象中般挥刃斩杀诸神无用,而是淡淡道:“你不配。”
“那谁配?你一定很好看,我想看你的脸。”诸神无用说。
凤凰放在王座上的右手微微握紧,粗粝的板甲手套立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能杀我的人才配,你有把握的话,现在就可以试一下。”
诸神无用怔了怔,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气劲屏障,像在做一道极难的选择题,“我很想试,可是还得去流沙……这样吧,等到了那边,我再尽量抽时间找你。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暗金面具的下缘只遮到鼻梁位置,凤凰犹如刀刻的烈焰红唇格外显眼。此刻那惊心动魄的唇线微微变了变,化作一个坚冰般的冷笑。
冷到了极致,也美到了极致。
诸神无用看直了眼,几乎是被两名议长硬生生拖着才肯走,还不忘回头大叫:“流沙见!”
三人走后很久,凤凰眼中的冷漠一点点淡化,取而代之的则是疲倦,“这个诸神无用,跟玛格罗姆放出的远古异种比起来,谁更难缠一点?”
高台侧方,空无一人的王座边缘,如同被保护色包裹的女子褪尽伪装,现出线条惹火的身躯,“好像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诸神无用是个疯子,您要小心。”
这女子正是当年牯牛岭上唯一活下的血族,莉莉丝的贴身女侍——佩姬。在注视凤凰时,她眼中除了敬畏以外,也有着隐隐约约的怜惜。
“我想去呼啸古堡看看。”凤凰淡淡说。
佩姬怔了怔,垂手后退,“是,我去让人准备马车。”直到转身,她才重新抬起头来,目光变得黯然。
深渊之夜垂落帷幕后,凤凰踏入了呼啸古堡。一路上遇见的所有洪荒铁卫,远远就单腿跪地,以最谦卑的姿态迎接她的到来。
季风如刀,她长过膝弯的黑发垂于身后,连一丝都没有拂动。暗金面具和星辰甲胄共同勾勒着狰狞色调,冥河巨刃悬浮在她身边,静静破开气流,不时有星星点点的蓝色电芒游弋而出,洒落在夜色之中。
几年前,正是这位新任血族女王单人只剑,杀入古堡,逼得黑暗裁决不得不放弃七具逆十字血棺中的一具,将使用权拱手让出。那一战的震撼,至今仍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每个活下来的洪荒铁卫心中。在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和极度疯狂面前,他们唯有选择臣服。
玛格罗姆不在堡内,佩姬跟着凤凰到了地下最底层的封印密室后,留在了门外。她不是第一次陪女王前来此地,但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强烈的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正在以无法预知的势头悄然袭来。
血池仍在沸腾,像直通冥河的轮回之地。凤凰望向两具已经空空如也的血棺,其中残留的气息一个透着熟悉,是诸神无用;另一个则完全陌生,在某些方面类似于夜叉,但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亚人类,这是流金之书中对异民的定义。但夜叉和这头被玛格罗姆放走的远古异种,无疑不属于这个范畴。他们,或者更应该说它们,有着先天性的优势,生命构造近乎于完美。
如此高等的物种,却落到近乎灭绝的下场,凤凰怎么也想不通原因。在三藩面对面的情况下,夜叉给她带来的威胁感就只能用无穷无尽来形容,尽管对方的能力位阶不高,但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能力。
这次去流沙,或许将是一个终结。
随着凤凰微微抬起右手,左手第一具血棺从血水中**地腾空而起,落在池边。在打开以本原力量亲手封闭的棺盖前,她脱下了暗金面具。
棺中躺着一个年轻人类,双目紧闭,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他只有头颅部位可以称得上完好,躯干四肢大部分覆盖着正在增生中的肌体组织,有些地方直接暴露着白森森的骨骼,一眼看上去就像具被解剖的尸体。他豁开的胸腔里不见了半根肋骨,心脏周边流转着几团异芒,圣甲虫和荆棘冠凝成的残缺光明祖符,赫然便在其中。它们输出着源源不断的能量,这年轻人类的身体可以说是已经成了一个小型永动法阵,但各方面的再生过程却始终缓慢无比,有时候甚至会出现逆转状况。
“等我收集到所有祖符,你就会好了。”凤凰凝视着那年轻人类,两滴泪水落在对方脸庞上,被高温“嗤”的化作烟气。
“狗剩哥。”她喃喃叫道。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骂我?”赵白城正在虫巢下潜行,连打了五六个喷嚏,若非有静音结界在,恐怕早就引来了大批工虫。
苏苏忍俊不禁,递了块手帕给他。
赵白城接过后看看实在太干净,闻着还喷香,实在不好意思拿来擦鼻子,又还了回去,“不用啦,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脏得很,有点擦不下去。”
“你小时候擦得还少吗?”苏苏轻嗔。
赵白城回忆起当年种种丑事,不由老脸一热,“好妹子,你就别再磕碜我了,我就这么一个把柄,亏你还记到现在!”
“就一个把柄哦?谁下河游泳连裤子都不穿……”苏苏话音未落,自己倒是羞得满脸通红。
赵白城讪讪转头,却看到几大猛将都在竖起耳朵听八卦,正拼命往自己身边挪着小碎步,顿时哭笑不得,“大爷们,干活呢!都认真点行不行?”
众人悻悻然退开,尸良大概是觉得不满意,轻哼了一声。暴爪学着赵白城的样子,以手扶额,只不过却多了个吐舌头动作。
深入虫巢差不多有半天时间了,赵白城将两千新兵留在了上面,以防备迦巴鲁和他麾下没动的那帮人,断了自己后路。他把暴爪、尸良、古羯、巴图带了下来,卡姆雷由于生性沉稳,又有小本本这样的神器在手,唬都能唬得死人,因此被勒令留守。一帮提升过实力的死亡斗士再加上机枪大阵,就算再给迦巴鲁一万老兵,他也翻不了天。
迦巴鲁做梦也没想到赵白城会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看着满地尸体连最起码的思维能力都快失去。等到想起日后血族秘教必将会采取的报复行动,他不由咆哮如雷,指着赵白城的鼻子痛骂。
赵白城很想扇他一个耳光,是直接扇死的那种,但终究还是克制了下来,笑嘻嘻地没有理会。身份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就不得不跟着改变——服众不是那么好服的,将来要坐酋长的位子,现在就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迦巴鲁的愤怒自然是源自于恐惧,谁都能看得出这一点。苏苏怕赵白城也会担心部落大后方遇袭,便安慰说,王大将军跟自己来了深渊,现在正在部落做客。有他在场,真要打起仗来,部落绝对不会吃亏。
“他以前是当兵的?”赵白城一直以为王大将军是唱戏的。
“是带兵的。”苏苏微笑回答。
王大将军居然真是将军,这让赵白城大为意外。小丫头谁都没带,偏偏带他来到部落,自然是早有盘算,要在这个方面助自己一臂之力了。赵白城从不会服人,但对于苏苏,却不得不承认在深谋远虑方面要差上老远。
他顾不得多问,风风火火点了眼下这几个八卦党跟着自己下虫巢,连彼得的屁股都没来得及踢。虫巢内部通道蜿蜒曲折,有些地段甚至是螺旋形的,坦克根本别想开进去。赵白城觉得留在上面也能算个威慑,便吩咐卡姆雷带人重点看防,连同暗月重炮和黑曜石傀儡的使用方法一起教会了他们。
能跟苏苏比一下心机的,大概就只有老狐狸祖曼了。赵白城对什么符文法阵连个屁都不懂,这次成功搞完破坏以后,还能再修复战争秘器,完全得归功于大祭司的言传身教。
“在流沙一切小心,千万记得别乱来啊!那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干完活马上走人,不然你小子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祖曼当时千叮咛万嘱咐,久违的口水浴再次洋洋洒洒,将赵白城笼罩其中。
这会儿通过苏苏的念力激发,赵白城的暗影潜行已经增强为暗影帷幕,带着众人群体潜行在虫巢深处。路线原本就已经摸熟,现在又有能力辅助,一路上走得是无惊无险。
“九条命也不够死……”赵白城从几枚共鸣水晶旁边走过时,仍在想着大祭司的话。
“老板,怎么不采水晶?”暴爪问。
“先杀虫后。”赵白城咧嘴一笑,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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