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怀恩一样,此刻的舒良,眼中同样闪着浓郁狂热的崇敬。
哪怕朱祁玉不愿意将这些事情归在鬼神之说上,但是,很多时候,人们的迷信是遏制不住的。
尤其是对于舒良,怀恩这样贴身侍奉的人来说,他们了解的内情更多,自然想的也就更多。
小心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舒良小步朝前,来到廊下,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道。
“启禀陛下,两宫皇太后,后宫诸位娘娘,皇子,公主,皆安然无恙,各宫各处,除少数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殿宇有坍塌破损外,其余皆十分安全,只损毁了部分器物。”
“除此之外,长春宫等处,有心怀不轨之人意图趁乱鼓噪,奴婢已将其悉数抓捕,其中有数人激烈反抗,被奴婢当场击毙。”
“如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正在后宫主持大局,皇后娘娘命奴婢问陛下安……”
闻听此言,朱祁玉终于转过身来,眼中也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轻松。
地震的时间,他当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顾忌到预测的太准,会引发外界不必要的猜测,所以,他只能命京师上下这几日以来,持续保持最高标准的防备和巡逻。
理所当然的,宫中自然是更加谨慎。
不过,相对于宫外,宫内他的顾忌更少,所以,基本上,就完全是针对着地震发生的时间做出的布置。
早在今夜傍晚时分,他就命人将宫中上下各处容易落石,倒塌的地方清查了一遍,严禁所有人靠近。
各宫的妃子,皇子,公主,都移居到了最稳固的殿阁当中,还储备了足量的清水,食物等,做到有备无患。
除此之外,他特意将舒良调进宫来,防备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又加强了宫防的调动和布置,目的就是最大程度的保持宫城当中的稳定。
京师的宫城在建造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地震的问题,这一点,朱祁玉十分清楚。
或许像是雷击,大火这样的灾害,宫城会容易受损,但是,至少应对地龙翻身来说,包括三大殿在内的诸多宫殿,都是没有问题的。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刚刚虽然看似天摇地动,但是实际上,整个宫城的诸多殿阁,基本上主体受损的很少,大多都是一些砖石瓦砾四散掉落而已,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相对于天灾,很明显,人祸才是最需要防备的,这也是舒良守在后宫当中的原因。
不过,还是那句话,宫中这么大,总会有些老鼠,抓就是了……
空中白虹仍在,惊鸟乱飞,但是,朱祁玉却并不在意,转身进了殿中,澹澹的吩咐道。
“如此便好,你们去吧。”
“今夜京城当中,怕是要出不少事情,光凭锦衣卫怕是照料不住,后头不会再有余震了,按照之前朕对你们说的去办便是。”
“是……”
舒良和怀恩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后退两步,各自转身下去了。
如,今夜,怕是要发生不少事情了……
…………
宫中平静的很,在舒良和孙勇带领的一干禁军的巡查当中,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但是,宫外就不一样了。
历来大灾之际,最是容易发生混乱之时,虽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城中还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混乱。
首先便是地震本身带来的损失,京师的皇宫,是请了各种能工巧匠,用了最好的材料建造起来,自然有很好的抗震能力,即便如此,还是有部分年久失修的殿宇有倒塌的情况,更不要提诸多的百姓之家。
京师多年以来,都很少发生地震,所以,哪怕在天子的施压之下,朝廷各个衙门已经将此事当做了最紧要的事情来准备,但是诸多百姓却是不信的。
他们有很多人,只觉得是朝廷在瞎折腾,甚至觉得,顺天府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强硬的让他们搬出破旧的老房子,是在没事找事。
然而现在,一朝地震真的袭来,那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老屋子,纷纷倒塌下来,有些跑的快的,跑到院子里躲过一劫,可来不及跑的,就只能被压在底下,生死不知。
房屋倒塌,牲畜乱跑,到处冲撞,更有不少心怀不轨的人,趁此机会偷窃,抢劫,**,大灾之下,人性的丑陋在夜色的掩盖下,暴露无遗。
京城当中罕见的灯火通明,甚至有几处燃起了大火,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人纵火,总之,乱糟糟的一片……
兵部。
于谦和俞士悦二人,在察觉到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来不及多想,急匆匆的便换上官服,立刻到了衙门坐镇。
“见过于少保!”
不过,让于谦没想到的是,他刚踏进兵部的门,便见到一身飞鱼袍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早已经等候在兵部大堂。
“于少保,如今情势紧急,下官就不多废话了,如今地龙翻身,京城大乱,下官禀陛下圣命,已经调遣了三千锦衣卫,前往各处衙门维持秩序。”
“但是,京城地域复杂,仅凭锦衣卫难以兼顾,需要调动五城兵马司及京营官军协助,这是陛下的圣旨,请于少保察看,并签发调兵堪合,圣旨上涉及的领兵将领和御史,舒良公公已经带着东厂缇骑去接了,稍后便到……”
说着话,卢忠拿出一份黄绢圣旨,递到了于谦的面前。
于谦展开一瞧,上头果然是天子亲笔,盖着大印,亦有兵科的签押,并无问题。
稍一迟疑,他将圣旨收起,也没有多说,立刻召集兵部的郎官,准备签发堪合。
趁这个当口,于谦开口问道。
“卢指挥使来的如此之快,不知宫中情况如何,陛下可安好?”
“于少保放心,陛下和两宫皇太后,诸位娘娘,殿下皆安然无恙。”
于谦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开口问什么,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发问,就在这两句话的工夫,外头已经鼓噪了起来。
无数的青袍御史,以及京营的将领,在得到了旨意之后,已经来到了兵部准备领取堪合,前往调兵了。
于是,按下心中那抹若有若无的疑惑,于谦立刻开始安排起具体的事务……
回了后宫一趟,确定汪氏等人都没什么事之后,朱祁玉也没闲着,直接就到了文华殿。
还是那句话,无论之前做了何等样的准备,但是,在这等天地之力下,人们最需要的,就是信心!
天子,就是信心!
随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全都撒出去,各个衙门迅速恢复了秩序。
不管是刚刚从惊慌不定中回过神来,还是和于谦一样,已经回到衙门的官员,在锦衣卫和东厂拿出的一道道旨意当中,都用最快的速度开始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内阁自然也一样,因为天子特恩,东华门现在已经不再落锁,所以,一干内阁大臣顺利的就回到了宫中。
先是觐见了天子,确认天子无恙之后,他们便带着一干中书舍人,同样开始处理起各项突发的事务。
“顺天府报,东城失火,纵火贼人已抓捕……”
“五城兵马司奏,西城有倒塌房屋十七座,在籍失踪人口六十二人,请调官军三百协助……”
“巡城御史李磊奏,地震所致百姓无居者已有三百五十二人,请开赈灾棚安置百姓……”
一道道的奏疏,流水一样的递到内阁当中,又呈上天子的御桉,用最快的速度,被下发到各个衙门当中。
朱祁玉的手上丝毫不停,中间夹杂着一个个的重臣前来请安的身影,不知不觉,天已渐明。
“皇爷,兵部于少保,户部沉尚书奉旨在外侯见,其他一众大臣,也在外头等着了。”
眼瞧着奏疏总算是处理的差不多了,怀恩才敢上前小心的劝了一句。
“您要不歇一会吧,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该早朝了!”
然而,朱祁玉却并没有答话,轻轻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对着身旁陪着处理了一夜的成敬道。
“成敬,你去传旨,今日免朝。”
啊?
成敬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很清楚,天子已经处理了一夜的政务,此时应当疲累的很。
但是,免朝?
虽然说,这一晚上,已经有不少大臣得了召见,但是毕竟只是少数,眼下刚刚发生了地震,怎么说,天子也该在群臣面前露个面,以安朝廷众臣之心吧。
见成敬有所迟疑,朱祁玉却摇了摇头,道。
“你去传旨便是,外头的这些人,这个时候肯定憋了不少话想说,但是,朕不想听,叫他们散了吧。”
对于这帮大臣的性格,朱祁玉怎么说还是清楚的。
或许其中有不少人重实务轻虚论,但是,也有不少人重虚言轻实务,眼下正是震后千头万绪之时,需要的是所有人把精力投入救灾当中,他可没工夫听这帮人说什么天人感应,讲什么修德慎行的大道理。
露脸什么的,这一晚上他见的大臣够多了,各部,院,内阁的主官都见了一遍,足够安稳人心了。
于是,成敬便不敢再多说,急匆匆的去外头宣旨。
且不说一众大臣在得到免朝的旨意之后议论纷纷的局面,此时的于谦和沉翼二人,却被领到了文华殿中。
他们亦是忙碌了一个晚上,但是此刻,得了天子的召见,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参见陛下!”
二人进了殿中,先往御座上看去,却见上头并无人影,再往旁边一扫,却见天子一身苍青色暗龙云纹窄袖常服,头戴素色翼善冠,腰间简简单单的悬着一枚玉佩,负手而立。
见此状况,于谦还没反应过来,但是沉翼心思细,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天子的这副装束,似乎是要……
“二位先生来了,不必多礼。”
果不其然,天子转过身来,摆了摆手,道。
“京城当中刚刚受灾,朕这一夜,接到了不少奏报,但是,再多的奏报,也比不得亲眼瞧一瞧,二位若是无事,不妨陪朕出宫一趟,亲自到京城各处看看,如何?”
啥玩意?
出宫?
于少保和沉尚书四眼震惊。
陛下,这会外头一大堆官员等着您上朝呢,您一句免朝也就算了,咋这还要往宫外跑啊?
这,您是觉得天子出宫一趟,是小事是吧?
无视二人眼中的惊诧,朱祁玉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内侍,于谦和沉翼这才发现,此刻站在天子身边的两个看似衣着寻常的内宦,竟然是怀恩和舒良这两个大珰。
感受到天子的目光,站在一旁的舒良立刻躬身道。
“皇爷,车驾都准备好了,就在西华门外,随时可以出发。”
“陛下,天子出宫,非同小可,如今京城当中刚刚有地龙翻身,各处十分混乱,陛下金尊玉贵,万一要是稍有差池,臣等万死莫赎,恳请陛下……”
眼瞧着天子迈步就要往外走,沉翼苦笑一声,连忙上前,迎着头皮开口劝道。
一边说,还一边给于谦打眼色,让他也帮着劝劝。
沉翼亦是刚从外头忙了一夜进来,自然清楚如今的京城有多混乱,就是寻常时候,天子出宫都需谨慎谨慎再谨慎,更何况这个时候。
天子倒是也给面子,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
“于先生觉得呢?”
沉尚书期待的望向了于少保,然后……
“臣谨遵陛下旨意!”
我*!
于谦你变了!
你以前不这样的……
现在怎么变得跟王文那个老家伙一样,毫无原则!
这可是天子出宫,而且是在这么个状况下,就这么轻率的决定了?
感受到天子重新转过来的目光,沉翼一脸尴尬,难以置信的望着一旁的于谦,上下好好的打量了一番,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疑惑。
这货,不会是假的吧?
倒是天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笑了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于是,沉翼一堆劝谏的话憋在心里,郁闷的瞪了于谦一眼,可惜于谦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波动,紧接着迈步跟着天子就出了殿门。
无奈之下,沉尚书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哎,你等等我……”
说着话,也迈步跟着,就出了文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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