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刚……”
李末咀嚼着这个名字,望着那对尚且稚嫩的牛角。
“你这名字一听就很有前途……”
“大人说得是,小的能在天印宫为奴,已是天大的前途了。”奎刚低声道。
“你进宫多久了?”李末的随意问道。
“小的刚出生的时候,父母便已经伏法遭诛,天门的大人感念好生之德,将小妖留了下来,在宫中伺候,实在是天恩广大,慈悲为怀。”奎刚一脸恭敬道。
“嗯!?你父母是被天门给……”李末双目圆瞪,露出古怪神色。
“他们身为妖鬼,祸乱一方,天门的大人秉持正道,理当如此。”
奎刚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说得却是义正言辞。
“你是不是……被洗脑了?”李末神色古怪道。
“何为洗脑?”
奎刚抬起头来,望着李末,流露出疑惑之色。
“没什么,走吧。”
李末摇了摇头,迈步走在了前面。
奎刚看着李末的背影,凝起的眸子闪过一抹精芒,旋即又毕恭毕敬地跟了上去。
“大人,等等我,天印宫地形复杂,还是让小的领路吧。”
说着话,奎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李末的前面。
“你们这些在天印宫伺候的小妖不能修行吗?”李末随口问道。
“小妖们天生便是要伺候大人的,修行作甚?”奎刚恭恭敬敬地说道。
“是吗!?”李末不置可否,澹澹道。
“理当如此,小妖们的命都是大人给的,自当以身侍奉,万死不辞。”
奎刚走在前面,言语坚定,斩钉截铁。
“要你命都不怕吗?”
“只要大人想要便可。”奎刚低语。
“真是勇敢牛牛……”李末眸光低垂,看着身前的小家伙,突然话锋一转。
“你说有没有小妖怪暗中偷偷修炼?”
话音刚落,奎刚一个踉跄,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他稳住身形,刚忙将黑色斗笠重新戴起,遮住了那对稚嫩的牛角。
“大人说笑了……这里是天印宫,大人们的修为高深莫测,谁敢私自修行?必被发现。”奎刚的语气无比平静,没有半点的波澜。
“谁敢!?这么说你是打心底里怕他们,而不是敬他们咯……”李末漫不经心道。
这一次,奎刚沉默了,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在意,我随口说说而已。”
李末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家伙的背影,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嗯!?什么味道?好香啊。”
就在此时,李末的鼻子动了动,被一股诱人的香气深深吸引。
即便刚刚吃过早饭,此刻,他也忍不住食欲大动,这种香气让他想到了马大爷的大骨浓汤。
李末循着香气,走到了一间房前。
“大人,您怎么又……”
奎刚转身,焦急地跟了上来。
李末透过门纱,便瞧见这间房内放着一口锅,里面有着青碧色的汤,冒着热气,汩汩沸腾。
刚刚那诱人的香气便是从这里面飘出来的。
“这是什么汤?如此喷香浓郁?”李末舔了舔嘴角,忍不住问道。
“这是清福汤。”奎刚伸着脖子,往里瞅了一眼,低声解释道。
“清福汤?这汤是做什么的?”
李末知道,但凡收容于【天印宫】中的东西必定不凡,绝对不是普通的一锅汤而已。
“喝下此汤,便能享尽人间清福,富贵绵长。”
“还有这种宝贝?”李末眼睛一亮,不由回头再度看向李那锅汤,心里百抓千挠,泛起了痒痒。
这么好的东西,封禁于此,简直暴殄天物啊。
这【天印宫】收容的标准很不规范嘛。
“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喝下此汤,便能够断子绝孙,将他们身上的福报全都集中于您一人之身,坐享清福……”
说着话,奎刚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座较矮的院落。
“大人,您看到了吗?以前喝过此汤的人都住在那里,断子绝孙,朝廷养老……这样的福分平常人是享受不到的。”
奎刚看向李末,恭敬地问道:“大人,您想要吗?可以申请的……”
“算了……我福薄!”
李末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不免加快了脚步。
天印宫的房间里,藏着的东西确实极为另类,五花八门,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大脑蚕?这种东西也需要收容吗?”
青碧色的蚕虫,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嗡嗡转动。
这种妖鬼并不稀奇,乃是最低等的存在,比起蝗虫,蚂蚱,蟑螂,臭虫这些妖鬼更加常见。
以前阴山鬼姥手下便有一头【大脑蚕】,还有一头【小脑蚕】,号称【一家子脑蚕】,在阴山诸妖之中颇有凶名。
“大人,这头不一样,出了这间屋子,百丈之内,但凡靠近它的人都会被夺走心智,变成痴傻,所以才封禁于此。”奎刚解释道。
但凡收容于天印宫中的东西,绝对不会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这团火焰好奇怪,没有半点温度。”
“回禀大人,这是两百年前,洪门高手发现的一种火焰,名为【蝇稻炎】。”
“什么玩意?蝇稻炎?”李末彻底愣住了。
他今天可算是开了大眼了,这座【天印宫】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据说这事归墟创造的一种恶毒的火焰,一种【苍蝇妖】的虫卵,看似稻种,可是一旦于泥土中孵化出来,便是这种诡异的火焰……”
奎刚的眸子里噙着一丝忌惮之色,站在李末身后,涩声的解释道。
“它没有温度,也无法灼烧任何物质,可只要靠近它,身体便会腐败发臭……最终变成一滩烂肉。”
“并且,这种火焰对于女人的杀生力翻倍。”
“恐怖如斯!?”李末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房内的奇异火焰,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可不想沾染上【蝇稻炎】。
“大人放心,灵门的高手早就在百年前研究出了应对之法。”
奎刚指了指旁边的房间,道:“这里面的铜盒藏着一道劫数……能够覆灭这种火焰。”
“覆炎劫!?”李末神色变得古怪,下意识脱口道。
“大人神知鬼见,竟然知道?”奎刚愣了一下,旋即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向李末。
这位来自洪门的大人,果然非比寻常,仅闻其笑,便知其名,真乃神人也。
“我们还是走吧……”
李末摇了摇头,这座【天印宫】属实让他大开眼界,收容于其中的东西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根据奎刚所说,天印宫分为【奇物区】,【异草区】,【邪兵区】,【妖鬼区】……共八大区域,收容之物数以千计,乃是天门创立以来近千年的珍藏。
“妖鬼区里面都是些不常见的妖鬼吗?”李末追问道。
“听说都是一些不正常的妖鬼……被关押在里面用以研究。”奎刚小声道。
他一边领路,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
因为李末乱跑的关系,他们现在所走的路线已经不是原先计划的既定路线了。
在天印宫,这可是犯忌讳的。
“你怎么没有关在里面?”
就在此时,李末话锋一转,突然开口道。
奎刚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稳住身形,扶了扶戴在头上的斗笠。
“大……大人说笑了,小的只是一头人畜无害的小妖怪而已,只知道伺候大人们。”
奎刚回头,露出了一抹人畜无害且天真无邪的笑容。
呼……
就在此时,一道阴影迎面压来,小妖怪刚好撞上,整个身子立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没规矩的东西。”
冰冷的声音在幽静的长廊上缓缓响起。
李末抬眼望去,迎面伫立的乃是一位青年,看年岁比他大不了多久,身上穿着的却是一身白色袍衣,与在天印宫走动的那些黑衣仆人都不相同。
最关键的是,这位气质雍容华贵的青年胸口赫然绣着一枚【天门】印记。
“天门弟子!?”李末心里有些猜测。
“大人……大人饶罪,小的……”
奎刚赶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膜拜起来。
“说过多少次,工作中称职务。”华贵青年狭长的眸子勐地凝起。
顿时,一股恐怖的威压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至。
奎刚幼小的身体发出咯吱声响,如同骨骼受到了万钧之力的践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横飞了出去。
“嗯!?”
李末眉头一挑,右手虚拦,无形的波动似涟漪化开,便将那恐怖的力道卸开。
小妖怪转了个身,晃悠悠地落在了李末的怀里。
他刚刚稳住身形,甚至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的该死,宫卫长大人教训得对。”
奎刚低着头,脸上浮现出近乎讨好的笑容,刚刚的惩罚仿佛成了天大的恩赐。
那种烙印到骨子里的奴性让李末都不由沉下了脸。
“贱奴。”
华贵青年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这样的小妖怪,凝起的目光却是投落在了李末的身上。
“你便是洪门的李末!?”
“阁下是……”
“我叫江凌波,乃是天印宫【宫卫长】,负责管理这些奴才。”
“天门弟子……”李末心中了然。
按照官职,天印宫【宫卫长】位列第十等,比李末的【提统都司】还要高出两等。
“新榜魁首,你倒是好运,赶上了时候,竟然得了玄天道胎气。”江凌波轻笑道。
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却是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怎么?你嫉妒?”李末反口问道。
“嗯!?”
江凌波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他断然没有想到李末竟然会如此直白赤裸地回复他。
“年少轻狂近无知……早晚有你的苦头吃。”
江凌波只是冷笑了一声,出奇地没有计较,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末一眼,便从他身边走过。
“你没事吧!?”
李末看都不看,反而关心起小妖怪来。
奎刚闻言,愣了一下,有些不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当然是问你……你也真是,他这么欺压……”李末撇了撇嘴,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知道,这些小妖怪从小就被洗脑,根本没有自我,一切都是为了天门的这些所谓大人。
哪怕让他们去死都觉得是荣幸,自然不会愤怒,也不会觉得那样的惩罚又任何不妥,只会惶恐与自我反省。
这便是最高明的匹幽诶。
“给你,吃下去会好受些。”李末随手掏出了一颗【养灵丹】,递了过去。
这是他作为【提统都司】的福利,每个月都有三十颗的供奉,用来孕养灵息,调理身体。
据说,这种【养灵丹】极为珍贵,需要用到近千种药材。
“给我……”
奎刚看着李末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朱红色的丹药,圆瞪的眸子里涌起一抹恍忽的疑惑之色。
“快些……”
就在此时,李末的催促声从前面传来。
“来……来了……”
奎刚紧紧握住手中的丹药,下意识回头看向江凌波远去的方向,凝起的眸子里竟是闪过一抹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寒意。
这般冰冷的目光转瞬即逝。
小妖怪转身,飞快地跟上了李末的步伐。
片刻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天印宫深处,一座孤立的偏殿前。
“大人,这里面便是您需要的东西。”
奎刚恭敬地指着偏殿上的封印,这里的封印唯有李末才可以解开。
“不愧是玄天道胎气,竟然独占了一座偏殿。”
李末咧着嘴,不由感叹。
寻常收容之物都只是占据一间极小的房间,可是玄天道胎气却是单门独户,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宝贝,我来了。”
李末手持符引,刚刚靠近门扉,上面的封印便如同尘沙般缓缓脱落。
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幽幽响起,松动的门户缓缓打开。
李末迫不及待便直接踏入殿门。
“哇哇哇……”
就在此时,一阵响亮的啼哭声豁然乍起,似如初生婴孩,强壮有力,洪亮莫名。
李末面色微变,瞪大了眼睛,身前竟是一片火海,偌大的京城都沉浸在这片火海之中,哭号满天,唯独那婴孩的哭声最为刺耳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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