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最特殊的奴仆移民下船之后,被直接按照男女性别分开,送进了两个临时中转宿舍楼集中居住,等待后续的处置和安排。
十平米出头的房间,摆了六张上下铺的双层床,每个房间塞了十二个人。
十二个来自京师几个王公贵族家的婢女,被分到了三一八号房。
领头的女人叫香兰,是个和女。
香兰这个名字,也是到主人家的时候取的,自己在老家的原名,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那是三十多年前,七八岁以前的事情,记忆早就模湖不清了。
香兰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是这个房间十二个人中最年长的,还带着两个女儿,所以被暂时任命为这十二个人的宿舍长。
香兰推开根本没有锁的房门,看了眼里面的情况,马上稍微松了口气说:
“房子还算干净,床上都有褥子和薄被,铺上我们的床单就行了……”
香兰的两个女儿,傲雪和凌霜在后面探头探脑:
“娘,这个所谓的中转待分配宿舍,里面前后不知道住过多少人了。”
“这褥子上面之前睡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什么病……”
香兰白了俩女儿一眼,苦笑着叹息说:
“我们都是奴仆,没资格要求太多的,不知道之前住的是什么人最好,只希望还能跟你爹和你兄弟再见面就好了……”
香兰一家都是奴仆,二十岁之后也没有被家主收房,就指婚给了家里的男仆。
前后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名字也都是家里老爷和少爷给取得的。
本来应该继续给主人家当家仆和婢女,现在因为皇帝的命令来到了墨洲当移民。
在分临时宿舍的时候,两个女儿跟着自己进了女宿舍,两个儿子跟着丈夫去了男宿舍。
当奴仆的大部分时间里面,男仆和婢女都是分开住的,他们对这种安排虽然不可能高兴,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默默的接受。
香兰提着包裹走进房间,看了看靠门的下铺位置:
“我住门口,雪儿、霜儿你们住我上铺和对头,其他的位置大家自己挑吧。”
其他的女人跟着鱼贯而入,各自去选床铺收拾,同时七嘴八舌的闲扯。
“这被褥还挺干净的……”
“被套和床单好像是刚刚浆洗过的。”
“我们运气真好,正好赶上换换洗了床单被套。”
“总不能来一批人就洗一次,多半是咱们运气真的好了。”
十二个女人之中,最年轻的就是香兰的两个女儿了,发现床单、被套都是洗过的,也都是明显松了口气。
一群人都是当婢女的,收拾床铺最为利索不过,很快就各自整理好了自己的地盘。
众人都是在船上晃悠了大半个月的,现在收拾好地方之后都是先睡了一觉。
等到傍晚时分去楼下餐厅吃了晚饭,回来就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群人去楼道里面的大洗刷间洗漱。
傲雪看着楼道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看着用水龙头都要排队,表情就很难看:
“我不能生活在这种地方,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香兰看了女儿一眼:
“什么最后的机会了?”
傲雪也不说话,闷着头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就打开自己的行李包,拿出一个小盒子。
拿起一个小镜子,打开准备好的胭脂水粉,开始在那边化妆。
香兰看着就皱眉:
“你化妆干什么?”
傲雪手上不停,板着脸继续化妆,同时回了一句话: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听说大食的大王就在蒙县……”
香兰直接愣了,然后带着格外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连串的数落了起来:
“你别做梦了好吗,咱家的几个少爷都没想着留下你,大食亲王殿下能看得上你?
“陛下和娘娘们的婢女们,也都给送到大食国来了,那不等于放着让大王挑?
“再说了,你有什么机会见到大王?真的……别做梦了我的闺女……
“按照老爷的说法,这个大王是支持废奴的,咱们接下来多半能脱去奴籍。
“在这边女工也能赚不少钱,干好了一个月能赚二十银钞甚至更多。
“娘给你攒点嫁妆,你自己也攒点首饰衣服钱,以后嫁个正经人家好好的过日子吧。”
香兰的小女儿凌霜在后面一脸严肃的点头:
“姐你就别做梦了,你都已经二十岁了,大王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同宿舍的其他九个婢女,虽然年龄大小不一,这时候也都觉得香兰大姐说的有道理。
绝大部分奴仆,在主人家的时候,不希望被放出去,主要是因为没有生存技能,没办法正常获得收入养活自己。
现在情况变了,大明朝廷出了最低工资标准,大明天朝范围内到处都缺工人。
工人的生活,已经不是几年前那样朝不保夕了,甚至都已经有了跳槽议价的资格。
她们现在都被送到了工厂区了,还是公认的福利待遇最好的工厂区。
未来的路都是明摆着的,当女工就能赚钱养活自己。
甚至还能攒下钱,过个还算舒坦的安稳日子。
绝大部分奴仆都不会拒绝这种选项。
更有很多奴仆是向往这种生活的。
很多人本来就不想当奴仆,只是当时活不下去了,不得不卖身为奴。
现在有办法了,大部分都是想要改变的。
然而,也终究有少部分人,接受不了这种现实。
傲雪听着母亲和妹妹的话,看着周围一群同伴的表情,表情就更加的难看了:
“我……就是不想要那种所谓的安稳生活,你们是根本无法理解我的。
“我宁愿在高门大院里面哭,也不想到在小门小户里面笑!”
香兰听了这句话,顿时就觉得眼前发黑,抬起巴掌就直接抽了过去:
“混账东西,我让你哭……现在你就给我哭……”
在这个时代,父母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况且这个傲雪也是真的能作,其他的婢女也都不拦着,只是嘴上劝几句别打坏了。
傲雪手里的镜子、胭脂、水粉掉了一地,脸上还挨了一巴掌,刚刚擦的粉也花了。
傲雪也是彻底的绝望了,现在也不去反抗母亲,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香兰看着女儿的反应,也下不去手继续打了,坐在旁边的床边唉声叹气。
现在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外面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这边房间里面的动静很快就被发现了。
不多会儿,这个女宿舍楼的管事,就是郝仲义的妻子王氏,她马上领着几个女干事上楼。
进门之后看着现场情况,王氏就皱着眉头直接问:
“谁来跟俺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香兰和婢女们都知道王氏是大管事,把她当成了类似大户人家后院的管事嬷嬷。
现在也不敢隐瞒,香兰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
王氏之前听说这一批移民,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奴仆,就知道很麻烦。
现在直接见到了,更加觉得犯愁。
不过王氏在这边当管事大半年了,各种各样的人也都见识过了。
现在王氏直接摆手说:
“先关一天禁闭。”
两个身体粗壮的干事马上出来,直接架起傲雪的格外往外走。
动作颇为熟练,显然是经常干这种事情。
香兰和女儿以及其他的婢女都不敢吭声求情。
在她们看来,关禁闭的处罚,大概就跟以前大院里关柴房、库房类似。
要是长期关着不管可能会冻饿而死。
但是就关一天的话,那不算什么严重的处罚,正好能让这个丫头片子收收心。
傲雪也不敢反抗,不知道反抗了会有什么结果。
宿舍楼一楼走廊尽头,有三间装着专门的门锁的房间,就是关禁闭的地方。
王氏自己拿出钥匙打开第三间门,两个健妇干事把傲雪扔进去,马上再次关上了房门。
王氏锁好门,摇着头叹了口气,领着几个干事回自己的办公室。
一个干事走了几步,看周围没人,就小声跟王氏说:
“管事,您之前不是说,想给郝主任找个小,我之前看刚刚那丫头的妹子就不错,模样比较周正,也是个好生养的身段……”
王氏马上摇头说:
“他姐现在这个样子,俺怎么敢把她妹子往俺家里头领?这事儿俺自己筹划就行了,你们不用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违规了……”
干事听了也不敢说了。
郝仲义的职务越来越高,管的人也越来越多,在厂里越来越重要。
赚的钱越来越多,吃穿住用条件越来越好,人的精神体格也越来越好。
晚上的精力也越来越充沛,王氏上个月的月事就没来,估计是已经怀上了。
王氏担心自己怀孕期间,丈夫憋不住再出去找窑姐。
以前郝仲义那是没条件,现在他身边到处都是条件。
于是王氏就考虑给丈夫找个妾,把郝仲义继续老实拴在家里。
按照大食国的规矩,郝仲义作为大明人,可以直接纳个外族妾室。
家里多个能干活的成年人,无论是在家看孩子,还是出去上工干活,都是非常划算的。
普通传统妇女在这种问题上,考虑的根本不是现代人想的争宠和宅斗什么的。
而是生活上的实惠和便利与否,以及更重要的金钱上的花销成本和实际的作用。
现在家里也不是住不开,也不是没有吃的穿的。
自己丈夫管着纺织车间,自己家小叔子还管着食堂。
就算是让郝仲义再养两个妾,生十几个孩子,家里也能养得起。
这个年代,一个育龄期的妇女,生六七个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数字。
朱元章跟马皇后生了七个子女,朱棣跟许皇后生了七个子女。
乔治三世和夏洛特王后生了十三个子女,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生了九个子女。
王氏自己反正是原配,还是大明人,已经生了长子,现在又怀了,大妇地位稳如磐石。
王氏原本觉得,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婢女,里面应该有知书达理会干活的。
所以准备从里面筹划一下,选个自己相中的出来,再去请示一下春香娘娘。
这两天接触的多了之后,王氏就迅速的熄了这个心思。
就开始盘算着,让郝季智舅舅家或者岳父家那边,给郝仲义介绍个知根知底的来。
与此同时,傲雪被扔进了禁闭室。
傲雪下意识的以为,这里肯定是个每人的冷清地方。
进来就直接摊在了地上。
结果在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就发现周围蹲了一圈人。
这个房间跟正常宿舍差不多大小,但是房间里面除了四个恭桶之外,没有任何设施。
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周围的墙角下面,依次蹲坐着二十多个女人。
傲雪看着这个画面,明显有些愣神,半蹲在门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那边的人群里面,不知道谁开口问了一句:
“怎么进来的?”
傲雪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以为有人对自己的经历好奇,或者有可以交流的对象。
于是就马上颇为激动的回答:
“我母亲、妹妹不理解我,直接动手打我,所以哭闹,被管事发现了……”
傲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觉得应该会有人继续追问。
结果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傲雪又愣了一下: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没有人回答傲雪,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声音,简短的提醒说:
“禁闭,没有饭,没有水。”
傲雪隐约明白了,每吃的还没喝的,再说话浪费精力和口水,肯定会更加痛苦的。
所以绝大部分女人,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傲雪。
就算是又几个好奇的,也就是看一眼就继续蹲着不动弹了。
就算是愿意说话的,也是非常的简短的几个字。
没有人在意她有什么经历,没有人在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有人能懂的我的痛苦……”
傲雪自言自语了一句,直接躺在了房间中间的地面上。
结果另一边的墙边,有一个人又提了四个字:
“小心着凉”
傲雪充耳不闻,继续摊在地面上,瞪大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脑子里面在胡思乱想。
傲雪在地上躺了大半天,结果却并没有着凉,
蒙巴萨这地方,最冷的下半夜温度也有二十度出头,白天大部分时候都在二十六度以上,楼房里面的温度会更高一些。
在大明本土的北方,作死很可能会真的死的行为,在这里却多半都不会有事。
其她人按照大明本土的习惯做出的好心提醒,也被傲雪当成了愚蠢的无意义的行为。
不过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下来,傲雪也彻底的失去了精神。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傲雪已经和其他的女人一样,蜷缩着身体靠在了墙角里面。
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那么做,但是傲雪知道这么做是对的了。
又饿又渴的傲雪脑子里面开始思考,要不要接受母亲的建议,去干活赚钱嫁人。
但是想想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工人的样子,麻木寒酸、未老先衰、愚昧低贱、为了几个铜钱的工钱斤斤计较,出现在脑海中就让人感觉恶心。
跟自己家里的老爷和少爷相比,真的是地上的蛆虫、蝼蚁和天上仙鹤的区别。
如果可以选的话,自己宁愿匍匐在少爷的脚底下,被他随意的打骂、训斥、欺侮,被他当成玩物使用,也不愿意被那些恶心的工人和农民讨好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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