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孙嬷嬷收走床上那块染血的白绫时,脸上流露出由衷的欣喜,跟一旁陆夭的惴惴不安忐忑心虚形成鲜明对比。
“王妃没骗过人么?我看你服毒欺君的时候挺熟练的,还以为是惯犯。”宁王好整以暇地束着发,嘴里不忘调侃。
说起来昨夜着实诡异,宁王用匕首划破小臂染了白绫之后,两人之间反倒自在了些,就像窗户纸终于被捅破的那种豁然。
“王爷为什么要骗太后呢?”陆夭确实有些想不太明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她本意是想问宁王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话一出口就被会错了意。
“难言之隐?王妃是在隐喻本王有暗疾?”周遭虽是漆黑一片,但却听得出来他语气不太妙,“王妃若很想圆房,本王也不介意成全你这个心愿。”
“来呗,我又不怕。”陆夭小声嘀咕着,她其实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破罐破摔。
反正从嫁进来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圆房的准备了。
但宁王显然不这么觉得,这个理所当然的口气让他愈发为之气结。
以往那些闺秀,虽然眼馋宁王妃这个宝座,但莫不都是畏他如虎。
像她这样得寸进尺攻城略地的姑娘,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宁王惹不起,所以决定换个策略,他像骗小孩儿一样哄骗道。
“我们打个商量吧,你告诉我你出于什么目的嫁到宁王府,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呢?”
“我说过很多次了,就是为了嫁给王爷啊。”陆夭也很无奈。
这年头怎么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宁王赌气似地翻了个身,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他早晚能查出来。
“我现在跟王爷,算是一条船上的了吧?”陆夭裹着被子躺平,望着头顶的床帐悠悠发呆。
“王妃现在才有这种觉悟吗?从你踏入王府这一刻,便回不了头了。”
回不了头啊,真好,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回头。
因为重生那一刻起,陆家就不再是她的栖身之所了,要谢谢宁王,至少给了她一个家。
宁王把她的沉默理解成忐忑,于是背对着她又补了一句。
“不过不必担心,你既然已经是宁王府里的人,什么时候都有本王护着。”
陆夭露出了无声的笑,有他在,她从来都没担心过。
宁王是个护短的人,只要他认定的,哪怕赴汤蹈火也会护着,在所不惜。
幸运的是,至少这一世他从一开始就将她视为了自己人。
虽然现在未必有几分喜欢,但这几日在外人面前护她宠她,让她平添不少底气。
于是出格的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王爷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上一世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宁王府素来人口简单,也没有通房姬妾。
算下来,她可能是他唯一的女人。
那他喜欢她吗?陆夭并不确定,除了死前那一刻真情流露,宁王平常对她的情绪永远是淡淡的,她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感官神经失调。
陆夭有些忐忑地等答案。
这回换成宁王默不作声了。
“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继续谆谆善诱。
“话少的。”
陆夭没忍住笑了。
她鼓足勇气,伸手勾住了宁王的小指,随即感到对方的手僵了下,却并未推开,于是愈发觉得受到鼓舞。
“王爷要是没有的话,其实可以试着多看看我,我不错的。”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手被抽走。
“闭嘴睡觉,再多话,就把你丢到外间书房去睡。”
是害羞了吧?陆夭决定见好就收。
从前一晚的回忆中醒过神,陆夭后知后觉发现,宁王今早的调侃完全是在报复昨晚她的大胆试探。
说明他把那些调戏的话都听进去了呀。
这个认知让她心情大好,妆也画得愈发生动了些。
将最后一枚凤尾簪插在发脚,她满意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无可挑剔。
今日是三朝回门,依照规矩,不管女子是嫁与哪个王公贵胄,都得回娘家探视,以示孝心。
上辈子的这天当真是精彩,陆仁嘉挟太子妃余威,几乎把陆夭踩到脚底,隔了一世她都还记得那对母女耀武扬威的嘴脸。
风水轮流转,也该让她们尝尝易地而处的滋味了。
梳妆完毕,宁王才发现她从头到脚的装饰都是那日太后赏赐的,一件从陆府带过来的嫁妆都没有。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中用意,无非是想炫耀嘛。
于是起身走到陆夭身边,将自己随身的羊脂玉璜解下来,系到陆夭的裙带上。
“把这个戴上,压衣服。”
这件玉璜还是他平复叛乱后,先皇赏的,满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陆夭摸了摸触手温润的千年古玉,低眉浅笑:“果然是压得住。”
*
陆府距离宁王府并不算远,驱车只要一刻钟,上车前陆夭习惯性戴上了荷包,却被宁王捉住了手腕。
“这次又装了什么?”
陆夭失笑。
“只是寻常香粉,不信王爷可以查验,我也不是随时随地都处于战斗状态的。”
宁王轻哼了声,显然对她的说辞不甚相信。
徐氏母女被她整的那么惨,今日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她会毫无准备空手前去?
说出来都没人信。
不过宁王转念一想,横竖自己也会跟去,大不了多照看她一些,吃不了亏,所以也就没再多话。
马车刚拐进尚书府的那条街,便看到陆尚书站在门口远接高迎。
说来也巧,太子的马车刚好也从巷子另一侧进来。
这便有些微妙了。
马车停稳,陆夭撩起裙摆刚要下去,宁王却先一步拦住她。
“等等再走。”
陆夭有些摸不着头脑,隔着车窗但见陆仁嘉独自下车。
徐氏忙扑上去上下打量,待看到女儿脸上未脱落的脓痂时,心疼出声。
“这是怎么搞的?”
陆仁嘉咬碎一口银牙:“还不是陆夭那个小贱人!”
陆尚书面色不豫皱紧眉头:“这哪像是当太子妃的人说出的话!她是你妹妹!”
说完觉得有些不对,便向陆仁嘉身后张望。
“太子殿下呢?怎么没陪你过来?”
“宫事繁忙,太子说晚些再来。”陆仁嘉有些心虚,自从涂抹臭气熏天的草药泥开始,太子就不爱搭理她了,但又不想在父母面前落了面子。
徐氏有些不满,再忙还能误了陪新婚夫人回门吗?之前跑到她家钻山洞怎么就有空了?
但她不敢随便开口非议太子。
看时机差不多了,宁王下车,伸手将陆夭扶下来。
陆夭立刻会意,装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几乎要瘫在宁王怀里。
上次在宫里,陆仁嘉性命攸关,未敢多看。
今日一见,宁王邪魅俊秀且温柔体贴,很是让她有几分小鹿乱撞。
于是愈发仇恨一旁的陆夭,好事都让这个小贱人占了去。
她强迫自己别过脸,不想看继妹志得意满的样子。
陆尚书觉得虽然太子没来,但有个王爷女婿亲临,也是面上有光的事情,于是殷勤迎上去,把宁王夫妇让进宅内。
陆府中出乎意料人多,族里有头有脸的几个族叔都来了,其中就包括礼部侍郎陆元。也难怪,两位女儿同时嫁入皇室,为了彰显对太子和宁王的重视,他们必须得在场。
“宁王亲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不过是给王妃面子罢了。”宁王扶住陆夭的手,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当心。”
陆仁嘉攥紧手中的帕子,三步两步抢在前面,勉强自己露出笑容。
“咱们姐妹难得相聚,不如去闺房说说体己话。”
“不是昨日在太后宫中才见过,长姐还污蔑我投毒,莫不是失智了?”陆夭轻轻扶了扶鬓角,“再说,王爷初来陆府,我还想陪他走走,不若姐姐这般清闲。”
陆仁嘉就是再傻,也听出她在内涵自己在太子面前无宠,刚要发作,就听外面有人通报。
太子来了。
她登时觉得自己腰板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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