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确信皇宫后苑之中肯定有人驻守,而且这人大概率是叶安生。
叶安生是穷奇三品,外加墨家四品,他取守势,徐志穹为攻势,单打独斗,徐志穹不占便宜。
因此,徐志穹需要一个帮手。
常德才和杨武今夜前往边境,去打探图奴军的消息。
他们两人脱不开身,徐志穹便另找了一位帮手。
白悦山是四品巅峰,准确来说,他是早该晋升三品的四品,无论自身战力还是战斗经验,都是凡间顶级。
再加上判官之间独有的默契,带上白悦山去皇宫,对徐志穹来说,显然是极好的选择。
至于叶安生还有没有其他帮手,徐志穹不敢断定,却也不是太担心,判官能查,能打,也能跑,两个顶级判官联手,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只有一件事,徐志穹反复叮嘱:“白大夫,咱们进退务必一致,万万不可单独行动。”
这让白悦山不太理解,他最擅长的是自己单独作战,同伴牵制照应,可徐志穹却又不让单独行动。
徐志穹解释道:“咱们今晚的对手,是穷奇恶道三品修者,技法特殊,不能单独应对。”
白悦山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商量过战术,熟悉了皇宫中的道路,两人潜入了皇宫后苑。
后苑十分广大,徐志穹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去找石塔,二是先去寻找叶安生。
叶安生没那么好找,徐志穹倒是知道石塔的位置。
可如果直奔石塔,徐志穹和白悦山必须面对叶安生的伏击,和重重机关陷阱。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高品墨家修者,尤其是在他做了充分准备的情况下。
白悦山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找人。
他平伸右手,展开五指,从指间之中迸发出意象之力。
意象之力如同琴弦一般,在夜色之中飘忽游荡,转眼之间蔓延到了整个后苑。
难怪白悦山会获得师父的赏识,他对于意象之力的掌控,确实有独到之处。
白悦山闭目沉思,感受着意象之力的变化,一百多吸过后,白悦山在脑海之中听到了一声弦音。
他锁定了叶安生的位置。
白悦山睁开双眼,对徐志穹指了一个方向,随即化身无形,朝着后苑秋怡园奔去。
白大夫,你就这么走了?
你化身无形,让我怎么跟上你?
多亏徐志穹感知力极强,凭着些许风声和零星脚步,跟着白悦山到了秋怡园墙外。
秋怡园很大,光是凋楼就有二十余座。
白悦山指了指东边院墙,让徐志穹和他两面包抄。
徐志穹摇头,表示不能这么做。
此前他告戒过白悦山,不要单独行动。
白悦山既是懂得恶道技法的厉害,就应该明白徐志穹的用意。
此前商量过战术,白悦山负责用意象之力压制机关陷阱,徐志穹负责击杀叶安生。
徐志穹先进了院墙,白悦山随着他一并进了园子。
夜雾之中,徐志穹隐约感知到了高品修者的气息,若是判断的没错,叶安生此刻正在池塘边的一座凋楼里。
徐志穹判断的真没错,叶安生的确在那座凋楼之中。
这段日子,叶安生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还得时刻提防有人进入后苑,他消耗很大,必须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来弥补。
这座凋楼紧邻一座池塘,时近深冬,池塘已经冰封,但冰下还有不少鱼虾。
叶安生正在通过从池塘里采水的竹龙,用移花接木之技,吸取鱼虾的血肉。
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麻烦?
他为什么不直接在冰上开个窟窿,抓捕些鱼虾上来?
叶安生不会那么做,他不会在任何地方轻易留下痕迹。
徐志穹小心翼翼靠近着凋楼,很快感知到了周围的机关。
叶安生有防备,一旦触碰了机关,他会立刻有所察觉。
徐志穹冲着身后的白悦山招了招手,让他用意象之力探查一下道路。
没有回应……
徐志穹回过头,他没看见白悦山。
他又化身无形了?
徐志穹感知不到白悦山的气息,他好像不在附近。
徐志穹皱了皱眉头,白悦山没有遵守战术。
无奈之下,徐志穹独自一人走向凋楼。
他把意象之力化作无数细微的丝线,感知着周围的墨弦。
用意象之力直接破坏机关,势必会引起叶安生的察觉,徐志穹用意象之力探查墨弦的位置,尽量躲避机关的所在。
悄无声息进了凋楼第一层,徐志穹判断着叶安生的位置。
他刚要上楼,忽然听到了打斗声。
白悦山在二楼和叶安生打起来了。
他怎么这么冲动!
徐志穹立刻冲到了二楼,却见白悦山一挥手臂,用数十条琴弦,将叶安生撕成了碎片。
得手了?
被撕碎的“叶安生”没有流血,白悦山撕了个木头傀儡。
徐志穹问道:“叶安生去了何处?”
白悦山一脸茫然。
他中了叶安生的障目之技,看到叶安生,便要下死手,根本没有核对真假。
徐志穹顾不上埋怨白悦山,他在判断叶安生往哪逃了。
叶安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徐志穹无从追索,只得对白悦山道:“随我来,摧毁石塔!”
两人一路飞奔去了驻心园,白悦山神情还有些恍忽,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杀了叶安生。
到了驻心园附近,满地机关陷阱,能避开的尽量避开,避不开的只能硬抗。
徐志穹预料的没错,在叶安生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强取石塔,凶险重重。
不管怎样,能把石塔毁了,就算成功挫败了段子方。
石塔在二重园子,两人刚冲进一重园子,忽听一声巨响,一团黑气呼啸而起,冲向了半空。
浓郁的黑气,如乌云一般,遮蔽了夜空。
周遭漆黑一片,凭徐志穹的视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丈多远。
白悦山惊愕的看着徐志穹,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
黑暗持续了大概两三吸的时间,一道道霹雳翻滚闪现,照的夜空亮如白昼。
徐志穹集中意念于双目,在夜空之中看到了一片血红,一片汹涌的血红。
整个夜空如同化作了一片血海,点点火光在血海之中不停翻滚。
徐志穹闻到了一股澹澹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的腥气。
千乘国的怨气被点燃了?
不可能!
不是说怨气的浓度不够么?
他在脑海里问道:“阿穷,阿穷,这是出了什么事?”
“问我作甚?”
“前辈,我是诚心向你请教。”
穷奇嗤笑一声:“你好本事,你好能耐,你手段那么高明,跟我说什么请教,却不折煞了我?”
“你闻到这腥气了么?千乘国的怨气应该是被点着了!”
“点着了又能怎地?”穷奇很是不屑,“千乘国的怨气被你散去一大半,剩下这点根本不够唤醒混沌。”
说话间,天空中的火光渐渐暗澹了下来。
不少地方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怨气果真不够。
徐志穹长出了一口气,带着白悦山往二道院子跑,去抓叶安生。
……
图努国,服征行省,契根城。
粱孝恩站在城头向南望去,朦胧之中的火光让他甚是费解。
“千乘国的怨气被点燃了?”粱孝恩喃喃低语。
咀赤在旁,满脸疑色:“战事未起,千乘国的怨气从何而来?”
粱孝恩思索半响道:“圣祖曾说,怨气来之不易,积累不易,维系不易。
千乘国积累了七百多年的怨气,被徐志穹糟蹋掉了一大半,转眼之间却又积累了回来?这事情我也想不明白。”
咀赤神情凝重道:“积累那么多怨灵也是不易,没有十足把握,圣祖不该出手……真是圣祖点燃的怨气?”
粱孝恩也觉得费解,且摇摇头道:“圣祖的心思想不明白,先想想咱们的事情,我说不动那几位同道。”
咀赤叹道:“若是知道疼,就能说动了,此事交给属下处置就好。”
粱孝恩提醒一句:“咱们还得靠人家办事,你下手可得有些分寸。”
……
图努国,王都,予夺星宿刘恂刚买了两坛酒,两条羊腿,准备去斋戒,却被半空中的火光惊呆了。
“怨气被点燃了?终究被点燃了?”刘恂不敢看第二眼,他不能一直注视着千乘国。
收起视线,刘恂紧锁双眉,提着吃喝,赶紧去了星宿廊。
……
图努王都以北,九百里,雪关城。
薛运站在城楼之上,看了千乘国一眼。
他也只能看一眼。
看过之后,薛运摸了摸他下颌那一抹宝贵的山字型胡须。
“怨气不够,还非要点燃,这到底是要作甚?那老东西湖涂了?”
……
雪关城北七百里,长夜原。
段子方伫立在漫天大雪之中,眼角一阵阵抽动。
叶安生,我看错了你,也看轻了你。
……
千乘国,皇宫之外,叶安生坐着一辆没有马的马车上,一路向城外疾驰。
他触发了后苑的焰魂塔,用洪俊诚积攒了七百多年的怨灵,上百万的怨灵,点燃了千乘国的怨气。
他知道怨气不足,无法唤醒混沌。
但他不想让焰魂塔落在徐志穹手里。
徐志穹已经找到了焰魂塔,摆在叶安生面前有两条路。
一是和徐志穹死战。
徐志穹身边带着白悦山,叶安生能看出来,白悦山是一个实力不逊色于三品的判官。
而穷奇恶道的大部分技法,在徐志穹身上无效,叶安生看不出这场战斗能有任何胜算。
二是毁掉焰魂塔,释放怨灵,让他们在皇宫之中继续游荡,且等日后段子方回来,重新把怨灵收集起来。
看似算是缓兵之计,其实毫无用处。
徐志穹和白悦山都是判官,一招主簿引路,就能把怨灵都送去阴司,无非怨灵数量过多,花费的时间长一点而已。
这两条路在叶安生的眼中都行不通,于是他选择点燃了怨气。
赌一回。
怨气被点燃,纵使不能唤醒混沌,也或许能唤醒别的东西。
无论唤醒的是什么,终将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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