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6章浡都见闻
在她尖叫声中，贺灵川纵马冲来。正好浮生刀一个回旋飞回主人身边，贺灵川单手接住，连杀两人。
第二人反应很快，一个驴打滚避开刀锋。
他还没爬起来，贺灵川反手掷枪，嗖一声直接将他手掌钉在地上！
劫匪吃痛却走不开，还来不及大叫，贺灵川调转马头，四只硬梆梆的马蹄子直接从他身上践踏过去！
骏马加贺灵川的体重，又是刻意放慢速度踩踏，旁人都听见清脆的“喀啦”几声，像点响小炮仗。
脊骨和臂腿都断了。
这一下，惨嚎声直上九霄。
贺灵川这才拔出长枪，从容追杀剩下的盗匪。
劫匪刚听见马蹄声，就见三名同伴毙命，哪里还有心思抵抗，一声发喊四下逃蹿。
贺灵川指着几个背影对董锐道：“这几个，你包圆儿？”
“行行。”好活儿就轮不着他，董锐悻悻一抖马缰，自去追赶。
不一会儿，那里传来的惨叫声更大、更恐慌、更持久，直到盏茶工夫才消停。
贺灵川拿出文书和路引递过去，城门卫看了他们几眼：“经商的，嗯，头一次来？”
董锐打断他：“查出明灯盏的来历没有？”
很快，火苗就把这几个字也吃干净了。
“两个月前接任太医丞的陈太医，原本只是个侍医，没人看好他。宫里的侍卫还开了盘口，赌他能撑多久，没想到他居然妙手回春，二王子病情显著好转。”阿豪又道，“听说陈太医最近成了宫里的红人，频繁进出二王子寝宫看病。两天前，王上当着众人的面，又赏给他几道珍馐、几件贡品，真是羡煞旁人。”
……
他急忙告退了。
没看清脸，只知跑得贼快，是有修为在身的。
盘龙沙漠红崖路从前也有沙匪，但贺淳华当上郡守就强加约束，只劫钱物不得伤人，违者被剿。几回之后，周遭的匪帮都老实多了。
董锐果真顺手一擦，发现什么也没有，狠狠瞪了贺灵川一眼，但也移开了视线。
贺灵川懂了，这种地方，想省小钱恐怕要吃大亏。
贺灵川顺着这话往下问：“陈太医为什么直接从侍医被提为太医丞？太医局里就没有别的妙手了？”
人家宫里的侍卫怎么说，他就怎么记，这些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这女子只需要站在那里，自有矛盾又勾人的魔力，根本不需要骚首弄姿。
“我看看。”卫兵接过来，直接把碎银揣进怀里，“还真有，那伱们过去吧。”
金柏问：“这护卫不是正经路子聘来的吧？”
“那更不能进了！”卫兵瞟他一眼，作色道，“都城重地，岂可让妖物侵扰！”
趴在董锐肩头的暴猿吱吱两声，就想下地。
过了几十息，两人路过一棵老槐树，这里也有人在树下烧纸钱。
所以一到白天，勋城就热闹得像过年。
“啊对，太医局这两年可不好干，太医丞甚至都被王上砍掉了脑袋。听说都是因为医治不力，二王子病情加重。”阿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贺灵川给他递了杯水，他顺手拿起来一饮而尽。
城外还开了好几个棚子，施粥施饭给乞丐流民，果然称得上是皆大欢喜。
之所以难民们能老实排队，没有一拥而上哄抢，是因为边上百多名卫兵手执武器维持秩序，一发现有人乱来，上去就是两大耳光。
然后，贺灵川和董锐就去勋城闲逛。
就这么走过几户烧纸钱的人家，贺灵川两人就抄近道回主街，准备买点熟食带进客栈下酒。
董锐也直勾勾盯着她，难以置信：“浡国竟有如此美人？”
董锐反口：“这不是家宠，这是妖伴。”
董锐啧啧两声：“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只当侍医？”
不过贺灵川目力好，借着火光一下看清，牌位半截埋在灰里，但有几个字露了出来：
浡都的风月场所倒是真兴旺，他去哪一家好呢？
董锐抱着钻研求是的态度，打算多走访两家。
守城的兵丁，就敢这么公开卡人要钱？
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呢！
“有了有了。”阿豪骑了一白天的马，浑身汗臭，“两位大爷要的消息，我问到了！我请那俩护卫一顿胡吃海喝，把人都灌醉了才问出来的……”
等阿豪离开，贺灵川才问董锐：“你真给他投了蛊？”
路上的小插曲没耽误多少时间。傍晚，浡国首都勋城的轮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那就好。”贺灵川慢条斯理，“我还以为他不肯跟你罢休，看来你自己摆平了。”
那可是加官连跳好几级。
贺灵川瞧见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烂泥塘里忽然长出一株水仙，亭亭玉立，并且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两条街的距离，就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松阳府主郦清歌的美是明艳大气，孙茯苓的美是温雅暗藏英飒，但这女子的美与她们截然不同，与贺灵川之前见过的所有美人也都不同。
像他这么爱逛苍蝇馆子的人，听了金柏的劝告也不敢找小店了，而是走进一家门脸儿看起来干净又卫生的卤菜明档，先要了个鸡爪子尝尝，然后指着剩下的卤菜道：
“规矩”两字咬重音。
“没事没事。”阿豪摆手，“他醒了也没说什么，就骂晦气倒霉。扎手的点子，他又不是头一次碰上。”
没几户点灯，到处都是杂物垃圾，空气中飘着便溺的臭气。
关键得摸对那根藤，后头才有瓜。
贺灵川等人也不着急，排队就排队呗。
“我们就是走的大路。”男孩父亲一脸苦涩，“我妻内急，去林地里面解手，就被匪徒所劫。我们进去解救，结果自身难保。”
贺灵川懒得多看，和董锐沿着巷子继续往前，很快就回到主街。
另一人道：“我们还请了护卫，但护卫一进林子就跑了，把我们丢给劫匪。”
他中了人家的蛊，人家用不着在水里再下毒。
风一吹，女子的笑声和脂粉的香气就被挟带出来。
但往主街后头走，只过两条街，道路两边就暗下来了。
贺灵川还以为排队过检的人数太多，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城门过检者寥寥，反而是十几丈开外、墙根儿下的窝棚挤得人山人海！
巨鹿港的阿豪火急火燎赶到了勋城。
获救众人都向贺灵川行礼，直呼恩公。
妖猿大闹浡都，这麻烦他可不想惹。
众人径直走向城门。
他往左挪开两步，人家的手指头也跟着挪过来，还是直通通指着他。
是啊，为什么侍医会突然当上太医局的长官？
贺灵川看他一脸茫然，也知道没答案，转而道：“这么说，真是陈太医治好了二王子的失心疯？”
贺灵川等人虽然服饰寻常，但身材健壮、衣裳干净整洁没打补丁。城门卫兵眼毒得很，一下瞧出他们日子过得不错，料想是手里有钱，那就得卡要一番。
“那是王宫里出来的。”贺灵川下巴往卫队一呶，“瞧见这些卫兵没有？”
这竟是个环佩珠翠的美人，狐皮大氅掩去身姿，却掩不掉天香国色。
伶光已经给地上的人们解开缚绳，金柏等人带孩子过来时，女人冲过来抱着儿子，一个劲儿给贺灵川两人磕头。
贺灵川素来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路过时也只是匆匆一瞥，就看见窝棚正中的空地上停着几辆大车，有人从车上搬粗面馍馍，有人负责分发，排队上前的难民能拿两个，拿完就走。
与此同时，董锐也哇哦一声。
都城百姓都知道王室的大喜事，因为浡王下令大庆两日，每人可以领两斤粮食、二两肉、半斤枣子，外加十颗饴糖。
“咔！”丹药一下卡进嗓子眼儿，阿豪咳了几声，又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
两人出现，好像吓了对方一跳。
两人不知走过多少地方，从没听说过这条规矩。
仰善群岛与闪金平原有贸易往来，好几种重要矿石都从闪金平原走海路运往群岛，的确就在浡国中转、在巨鹿港装船，所以贺灵川手里可是有正规的商贸路引，按理说，进出都城不是问题。
董锐一把捂着它：“使不得。”
“这么激动？他出什么事了？”
这里的窝棚绵延二里地，住这儿的都是别处逃难过来的平民，论衣衫褴褛，和巨鹿港码头的乞丐有一拼。
等到两人重新回到林地，贺灵川枪尖的血已经滴完，又是光洁如洗，董锐肩上的青皮猴子张着嘴正在剔牙。
“能，太能了，请给我一天时间！”
“贺先生也是急公好义啊。”
“啊……”这一连三问，把阿豪直接问懵。
这老头子把馍馍抱在怀里，朝对方连鞠几躬，就要退下，这人却道：“你就在边上吃吧，吃完再走。”
董锐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那两人要撒丫子跑了。
听者有意，阿豪心中一寒，再看贺灵川神情平淡，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有心。
一看就是来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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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可反过来说，她敢出现在城外难民窟，自然有十足的凭恃。
那是一种脆弱的精致，像是聚光灯可以照透的薄瓷器，像是泉水中载沉载浮的桃花水母，人们把它仔细呵护在掌心的同时，又有一种冲动，想要狠狠破坏它、捏碎它！
这里连荤带素有七八样，除了卤鹅之外还有鸡杂件、熏兔子、熏竹鼠，以及各种小凉菜。论花样之多，那是远不如索丁岛。
哦不对，这是公干，公干！
这几天舟车劳顿的，他董爷要好好放松放松。
勋城面积只有鸢都一半，房屋更拥挤，好处就是看起来居住密度更大，不至于像鸢都那样十室三空。
看他们首领都坐在后头，听是听到了，眉毛都不抬一下。
城门下，熙熙攘攘。
这首领一声令下，几十个手下一拥而上，手镣叮当就来拿人。
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子心急，手一抖，馍馍反而落在地上。
贺灵川摆了摆手：“放着大路不走，进这小路作甚？”
仓皇逃命啊这是？董锐暗骂一声。
他急不可耐往外走，怀里揣着贺灵川的银子，就要出去好好消费一番。
这都蛇鼠一窝。
金柏等人从后面过来，掏出两块碎银，塞在文书里头：
“其实呢，他俩的妖伴也登记在这路引上，它们纯良无害，您再看看？”
边上有人拣起，拍掉馍上的灰沙，重新递给他。
否则那就是涸泽而渔，以后哪还有人敢走红崖路？
初到异地，最难找的就是关系。贺灵川让董锐去烟花之地收集消息，最好有哪个恩客就出自宫里或者高官家中，才方便他们安置眼球蜘蛛。
他身形走位都格外灵活，两三个卫兵都扑了个空。
“那是当然！”董锐自得，“我说到就要做到。”
但他前脚刚出客栈大门，“呼”地一下，有两人疾驰而过，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但是贺灵川和董锐看起来都不像怕麻烦的人，所以金柏也没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包起来，我们全要了。”
他与影牙卫重回大路。
贺灵川再看队伍分发食物、组织难民排队都是井然有序，就知道这美人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
她用氅帽遮掉一半秀致，却还在夕阳里熠熠生辉。
有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贺灵川脚下，他低头一看，纸钱上好像画着个大头娃娃，被火烧得表情扭曲，只有大过杏仁的眼睛还在瞪人。
他低头走他的路，哪知这批官差快要奔过他身边时，为首的忽然调头看他，然后伸手一指：“就是他！”
影牙卫交代贺灵川二人：“这里的苍蝇馆子别去，容易吃坏肚子，我们这里好几人都有经验……还有，夜里在外面乱逛，容易惹来麻烦。”
不像这儿无法无天，官方巡守形同虚设。
阿豪吞药时，冷不丁听贺灵川问起：“对了，你的同伙怎么样了？那高个儿？”
贺灵川笑了笑：“人心都是肉长的。”
此时前方突然有支商队插队，优先入城，其他平民和旅商就得多等好一会儿。
哒哒哒，这两人转眼消失在斜后方的胡同里。
贺灵川又去隔壁的酒铺子要了几坛酒，都放在储物戒里，跟董锐一起打道回府。
董锐瞪眼：“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这女子明明忙着分发物资、对话难民，也不多看路人一眼，但所有外人的目光只集中在她身上。
“那你们不知道规矩。”卫兵指了指两人肩膀上的猴子，“家宠不能进。”
但董锐才出去十几步，街角转出三十多名官差，大步往这里狂奔。
“好，好极。”贺灵川拍拍阿豪肩膀，“你能打听到陈太医的住处吧？”
他们来过一两次，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厮还会用蛊？
“现在还没宣布。等二王子痊愈，陈太医就要飞黄腾达了。”
贺灵川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索钱的，没见过这么正大光明索钱的。
毕竟是都城，主街上客栈酒楼、饭庄茶舍，甚至声色犬马的场所也是应有尽有，并且看起来生意不错，栋栋灯火通明，常有衣著华贵之人进出。
牌位也是白纸皮糊的，火舌一舔，呼地一下燃烧起来。
贺灵川笑道：“哈喇子流出来了，擦一擦。”
这里可是都城南大门，就在浡君脚下！
有时候岔道口会坐着几个人，盘着腿在路中间烧纸钱。无论谁经过，他们都是面无表情。
“不是不是，这倒没有，这查不出来！”阿豪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但宫里有了新动向，陈太医前不久刚得了赏赐，一大笔赏赐！也就不到十天前吧。”
“陈太医？”
看看有什么关系，又不花钱。
谁？说谁呢？
董锐见他指向自己，于是左顾右盼，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众人通关入城后就找了个住处，称作汝林客栈。
路上的人们也没大惊小怪，都是一脸漠然，该干嘛还干嘛。
又过两刻钟，才轮到他们通关。
但他们此刻都激动起来，抻着脑袋抓着破碗往前挤，因为前方有人正在布施。
那几个男子迅速抓起地上的牌位，扔进火桶里面，又向两人投来警告的眼神：
别多管闲事。
董锐扔给他一颗丹药：“服下，可延迟蛊毒七日。”
“集市上聘来的，我看他们生得粗壮，还说自己上过战场打过仗就……”
不过董锐拿着银子还没动身，线索先一步上门了——
他们没来之前，老板一下午加晚上也没卖出多少东西，趴在案板上都快睡着了，这一听大喜，赶紧起来给大方的客人剁肉斩件。
这支赈灾布施的队伍，显然以她为首。
……麦大人灵位。
倘若无人守卫，这种美人在浡国街头怕是走不出百丈。
人美心善，嗯？
情报都得一点一点收集，重在一个顺藤摸瓜。
董锐一边喊道：“我是外地来客，你们认错人了！”
那首领只道：“跪下！你要不是逃犯，你怕什么？”
这话极有道理，但董锐在看过本地差役的德性之后，对他们侦案看人的水准完全没有信心，打定主意绝不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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