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季的中断,本来就让当地人大呼异常。胆大之徒冒险去沙漠边缘走了几圈,就发现原本狂躁的本地生物也不怎么袭击人了,普通人也可以涉足沙漠而不被吃掉。
一到夜里,沙漠的晴空就出现扭曲的红光,很像极光,又像这个世界的天幕被砸出碎纹,而红光也不知道是从地面照上去,还是从外面透进来。
过些时日,红光组成模湖的影子,漂亮但很抽象。
后来,它渐渐清晰,仿佛有山峦、有建筑、有河流……像海市蜃楼。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近如黑水城,人们站在城门楼上,甚至站在就近的小山上,就能欣赏这一奇景。
所以刘保保信件的第二部分,是关于黑水城的新客人。
黑水城距离盘龙沙漠最近,所有好奇沙漠变化的人,第一站就首选黑水城。
它跟着盘龙沙漠一反常态,慢慢迎来陌生的客人。
这些新来的客人,单枪匹马的称自己是行脚商,十几人、几十人的称自己是商团。
刘保保认为他们全在扯澹。
不像,就是不像。刘保保自家就开商团,商队是什么气质,他一眼能认出来。
黑水城的这些新客人,身份值得商榷了。
刘保保偶尔看见几个团伙之间互相斥骂,从口音判断,至少有一方好像是拔陵人。
黑水城的外人增多,意外也增多了。
进入盘龙沙漠的探险者与日俱增。他们在黑水城补充食水、换购座骑,然后北上。
有些很快就回来了,有些却回不来。
刘保保作为土生土长的黑水城人,当然听过盘龙古城的传说,也知道这里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奔着盘龙废墟去的。
但是找到盘龙废墟的探险者却寥寥无几。
多数人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运气好才能怏怏而回,运气不好,命都没了。
其中一支冒险者队伍出发前十人,回来只有五人。这五个幸存者在黑水城的酒馆里买醉,说他们的的确确找到了盘龙古城,那里白天一片废墟,到了夜里就化作人来人往的不夜城,市井贩货、孩童来去,十分热闹。
有两个冒险者好奇,胆子也大,竟然到盘龙城的馆子里要了饭菜。
可他们没想到,这些看起来热气腾腾、色香俱全的食物,入嘴之后居然十分寡澹,甚至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
他们吃不下去,转身要走,伙计就来收钱了。
四菜一汤,竟然喊出了天价。
这几人哪里肯给?
伙计一声大吼:“这里有人想赖账!”
外头闻声奔来十几名官差,恶狠狠上前拿人。冒险者不从,双方械斗。
当然械斗是他们的说法,真实情况可能是被围殴倒地,打到人事不省。
期间,无论他们拿出铜板或者银两付账,人家都不收。
后来这几人是被白天的骄阳曝晒醒的,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废墟里嘴皮干裂,人也快脱水了。
但他们的同伴,也就是吃过酒楼饭菜的那五个同伴,早就死透了。
刘保保听说以后,就去请教大萨满。
照满都大萨满道,生死有别。这群人的错误,就是活人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过多数人还算运气好的,至少活着回来了。
有另外一支队伍更倒霉,全军覆没。
其他人在沙漠腹地见过他们,当时人均兴高采烈,说是夜里远远见到了盘龙城的灯火。但十几天以后,他们的尸体就出现在沙漠边缘,死因是殴打、穿刺、暴力践踏等等。
从沙漠中心到边缘,至少二百多里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过去的。
但这些不幸都没能阻止后来者的脚步,黑水城的外来客反而与日俱增。
看完刘保保的来信,贺灵川心里有数了。
休整了一个晚上,又收取了银鱼作为报酬的蓑羽鹤,第二天午间就上路了,往西飞返。
复两日,鸢国又一批抵押资产评估完毕。
大概是领教到了胡沁等人的严厉和苛刻,这批资产账目做得很清楚,基本没什么大问题。贺灵川很爽快地签结了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贷款,即总价值三百七十四万银子的钱粮物资。
长宁将军南方大胜的消息已经传开,鸢国又得了三百多万的借款,国君下令鸢都大庆一日,这里热闹得好像在过节。
贺府门口车水马龙,都是来送礼的队伍。
谁都看出,这一场久违的大胜,将让贺家鹏程大举、前途无量!
鸢国最炙手可热的新贵,非贺家莫属了。
这种情况下,贺府却紧闭大门,拒绝一切礼物。
这是贺淳华临行前的要求。
甚至应夫人也留在家中,不与贵妇们应酬。
“她们一见我,说不到三句话,就想把家里的姑娘们推过来。”她看向长子,“川儿,你要不要……”
“不要。”贺灵川一口回绝,“我对庸脂俗粉没兴趣。”
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
转眼间鸢都事务办完,贺灵川留下五名嵘山弟子继续监察款项条目,自己则带着裘虎等人准备西行。
单游俊自来请缨,希望跟行贺灵川左右。
贺灵川坐在院子里看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你向孙红叶借去的五十两银子,最后还了没有?”
单游俊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贺大少会问起这个。
“你真不是做奸细的料子。”贺灵川眼里只有了然,“老爹派你监视我,我的一举一动,你都要向他汇报,对吧?”
单游俊张口欲辩,却发现贺灵川眼中的精光仿佛能直射人心。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再辩解也是无用。
贺灵川已经看出来了,也认定了。
裘虎从侧边慢慢踱了过来,紧盯单游俊不放。
他的目光,让单游俊觉得芒刺在背。
贺灵川平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怪你。”
邯河之战,贺灵川被大水冲走,消失了一年多。单游俊原是他的亲兵,那时也只好转去贺淳华手下做事。
拿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卖命。
贺灵川突然回来,单游俊就面临一个尴尬的选择:
接下去该为贺灵川效力,还是继续听命于贺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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