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有点复杂,但抽丝剥茧,还是能看清症结都在吴楷身上。”贺灵川缓缓道,“不光是我们,岑泊清自己都是这样想的。”
眼球蜘蛛阵亡前,把岑泊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已知幕后人是岑泊清,但贺灵川办这桉子的难点在于,没有直接证据将罪行与岑泊清关联在一起。
无论是傅松华所言、侍卫供认,甚至是麦学文行为,岑泊清可以一概否认。
也就是说,缺少关键性证据。
只有找到岑泊清抵赖不了的如山铁证,贺灵川才算赢了。
这个时候,他就盯上了吴楷。
这个老头子好像没什么存在感,只是跟在岑泊清身后进进出出,但侍卫已经指认他是岑泊清心腹,专办岑交代的事务。
最关键的是,整个白沙矍的上流权贵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能从吴楷这里寻到突破口,那就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人证。
焦玉下意识伸出尖爪:“那不妙,万一岑泊清杀他灭口?”
“那就很麻烦了。”贺灵川抚着下巴,“但若没有,就恰好说明吴楷这个人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岑泊清不想舍弃他。”
他透过眼球蜘蛛已经听到了,岑泊清宁愿担此风险也不杀吴楷。
那就意味着吴伯的工作重要,不容易被替代。
Emmmm,再联想当日是吴楷登上了潮湖塔——来接收麦先生定期上交的浆珠——贺灵川有理由怀疑他就是专管猎妖取珠的负责人。
若他所料无误,麦学文是否落网已经不重要了,只要逮住吴伯并让他指认,岑泊清就洗不清身上的罪嫌!
焦玉问道:“我们怎么对付他?挑他落单时下手?”
“他们已起防范之心,吴楷不会落单。即便会,恐怕也是设给我们的陷阱。”他们能放陷阱,对方也能,很公平。
“那怎么办?”
“表面上,先按兵不动。”贺灵川悠悠道,“我们不着急,就总有着急的人。”
“另有着急的人?”焦玉想了半天,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你是说,麦学文?”
它回过味儿才发现,贺灵川摸着虎头好久了。
这手感,真是容易上瘾。
“麦学文真不该送这字条过来。”贺灵川拿起字条烧成灰,“他大概以为我现在气得要命,逮到线索就一定会用。”
焦玉心道,正常人不该这样么?
就在这时,又有人上门找贺灵川了。
这回他收到的是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张字条,几根头发。
贺灵川一看还有些惊讶:“向老先生这么快就搞到东西了?”
他原以为还要再等个一两天,没料到向岩办事这么有效率。
难怪能在庙堂上为官数十年,直至安然退养。
等到贺灵川下去外头的茅厕时,另一只眼球蜘蛛就在他耳边爆发了。
“我也没料到,岑泊清居然会发现你的同伴。”
“对,他罪该万死!”
“嗯嗯,不会放过他的,一定让他罪有应得。”
“不不不,你乖乖在我边上待着就好,不用去盯他。”贺灵川掏了掏耳朵,小蜘蛛愤怒的尖叫声快把他耳膜都震破了,偏又只有他能听见,“他已起防范之心,我可不想你也阵亡。”
唉,他只剩一头蜘蛛间谍了。不知道以后见到朱二娘,还能不能补充。
天黑时,第三位客人到访。
贺灵川下榻的客栈,今天真是格外热闹。
来者居然是白沙矍县令。
“田县令?”贺灵川的惊讶不是假装的,“你怎么来了?”
“给您送请柬啊。”田县令笑呵呵道,“后天就是荷花节,这是白沙矍夏季最盛大的节日,全城居民欢庆。您可否赏光?”
“有趣,却之不恭。”贺灵川抚了抚下巴,“还有哪些大老会去?仲孙谋呢?”
“仲孙、仲孙大人已经答应会去。”田县令嗫嚅一下才道,“他还会在开幕上致辞。”
“哦,他这么有闲情逸志?”
“是啊是啊。”田县令放下请柬,又上前一步悄声道,“您之前让我打听的消息——”
“嗯?”
“仲孙大人抵达白沙矍,这风声是岑府先放出来的。”田县令细声细气,“是岑府的家卷聚会时顺口说的。”
“果然是这样。”贺灵川点了点头,“辛苦田县令了。”
“举手之劳。”田县令又道,“岑府正派人满城搜寻傅松华。白沙矍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岑家人又对这里了如指掌,恐怕……”
“意料中事。”贺灵川道,“田县令有心了。”
“哪里哪里。”田县令是个识趣的人,说完事就告辞而去。
勐虎在边上舔爪子:“这情报早都落后了。”
他们早知道岑府是幕后黑手。
“不指望田县令能搞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贺灵川心里门儿清,“只要确定他没参与其中,我们就能少一大阻力。”
田县令本身不重要,但他没站到贺灵川对面去,这一点很重要。
他毕竟还是赤鄢国的官儿。
……
盛夏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却不肯走了,绵绵密密地下了大半天。
居然又有好几波客人上门。
贺灵川都没料到,来者居然都是赤鄢国的官员,有退休的,也有在任的。还有好几个是联袂而来。
大家用的理由都一样:
特使查桉辛苦了,我们特来拜会,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所有官员都是笑眯眯地来,笑眯眯地谈话,再笑眯眯地离开。
贺灵川就不懂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焦玉甩了甩尾巴,难得这位特使大人也有搞不懂的事情:“意思是,他们都站在我们这一边。看来岑泊清这些灵虚城的权贵,在本地也不得人心。”
贺灵川长长哦了一声。
客人都走了以后,他也懒得动弹,除了修炼就是坐看雨打芭蕉,再不然就是吹笛吹埙。
笛子是他在市集上顺手买的竹笛,音质马马虎虎,和孙茯苓的骨笛差好大一截。
反正他的水平也是马马虎虎。
咳,其实比起前些日子已经有进步,至少能吹出个完整的曲子。
中间还有断续,暂时就别提什么韵律了。
对于音乐,他是真没有天赋啊。
每到这个时候,勐虎都要借故离开。只有摄魂镜暗然神伤,默默忍受:
它没腿啊走不了啊!
从二楼的视野能望见十丈外的小湖,粉嫩嫩的荷包被雨水洗得含羞带怯,又被青蛙撞得花枝乱颤。
看到这些没事就组织大合唱的青蛙,贺灵川难免想起那头蜗蟾。
麦先生大概也躲在白沙矍哪个角落,默默关注他自己搅动的这场风云吧?
就在这时,有个黑乎乎的小东西从墙外飞进来,往他窗户斜掠而来。
贺灵川还以为是蝙蝠,因为它振了一下翅膀。不过飞得再近点就不对了——
是个机关鸟。
这东西就比鸽子大一点,做工相对粗糙,拆开来里面就几个零件,还有一个驭风法阵。
这玩意儿顶了天也就飞个百多丈,和吴绍仪手里能飞十几里地的机关飞鸽不可并论。
它甚至连正常降落都办不到,吃力地飞进窗内就一头栽倒。
贺灵川后退两步,做好了它会爆炸的准备。
不过机关鸟只是歪躺在地,扑扇两下翅膀就不动了。
刚要出门的勐虎焦玉一个回身扑过来,伸爪子扒拉它两下:“腹部有缝。”
贺灵川往机关鸟腹部一掏,果然有个暗盒。打开来,里面又是一张字条:
“三个时辰后,栾湖东岸歇雨亭,请独自前来。”
勐虎也看到了,咦了一声:“这难道又是……?”
“大概是麦学文。”条子上的字迹,贺灵川很熟悉了,的确和账册上的差不多,“我们才多久不动,他就着急了。”
“你要赴约么?”
按理说,贺灵川不该去。
现在是非常时期,仲孙谋、岑府和新来的樊氏兄弟都盯着他,这客栈外头不知道还有多少眼线。这些人若是发现他私会麦学文,后果不堪设想。
贺灵川都能想象仲孙谋狂笑着往他头上泼脏水的情景。
但麦学文显然知道更多内幕,对他打破现在的僵局有帮助。
更何况贺灵川总记挂着一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麦学文书房里的那幅画儿,画里的那支骨笛。
他看了看窗外的雨。
“偷雨不偷雪,这天气倒是外出的好时机。”街上的行人个个撑着油纸伞,挡得脸都看不见了。“所以——”
“——不去。”
焦玉现在对他多少有些了解,竟不觉惊讶:“你真要单刀赴会?这太危险……嗯?你说不去?”
“是啊。”
“……”
“麦学文看我这几天偃旗息鼓,摸不准是怎么回事,或许又以为我怕了。”贺灵川懒洋洋道,“他着急,我就更不着急了。”
这家伙心可真大。勐虎尾巴尖一翘,就如向岩所说,贺灵川现在身陷险境,仲孙谋等人卯足了劲儿想弄死他。
它都以为贺灵川在接连两次遇袭之后会立刻暴起反击。说不定对方也在等着这样的反应。
然而,并没有。
贺灵川点了点头,想起一事:“对了,根据伏山越的回信,他应该……”
“快了。”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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