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就乏善可陈,呼延昭带领所有人出城认降,红将军亲手挖出了西芰国的奠基石。
这个国家很痛快地灭亡了。
因为盘龙军早就实际接管了都城,这里一切照常,没什么波澜。
按理说,钟胜光只是西罗国的官儿,当然没有权力给呼延昭封赐,说是“代君行权”都不妥,因为西罗国根本没让他发兵攻打西芰。但在场的人显然都不考虑这个问题,就连呼延昭也涎着脸来问,自己何时可以启程前往泸瓜河。
“莫急。”这是红将军的原话,“你要在都城里再待一段时间。”
又过两天,呼延昭才知道,原来勤王的力量并未完全消失。西芰国内还有几支军队屡次想要突破盘龙军队的封锁,可惜未能成功。
但是呼延昭被俘、西芰灭亡的消息是几天前就已经散布出去了。这些队伍一看江山易主,对手还是强大的盘龙城,很快就失去了斗志。
并且伴随盘龙城的进攻,西芰多地也同时爆发动乱:
被困在西芰国内、多年来饱受欺凌的西罗国人,起义了。
这支力量很快就与盘龙军汇合,一同围剿剩下的反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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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千星城废墟后又往北走了两天,石门商队即将抵达赤鄢国边界。
一路太平,石二终于找回了从前走商的感觉。老实说,要是每趟经商都这样惊心动魄,货物再贵几倍也没人敢运。
前面就是通往赤鄢的关卡,队伍排得很长很长。伏山越的侍从给随车的贱奴扔了一贯钱,要打发他走:
“没你的事了,滚吧。”
贱奴不能离开暮光平原,须止步于此。
敢过关卡一步,杀头!
“谢谢几位大爷恩赏!”贱奴拣起钱串,一边向几人点头哈腰,一边往车厢瞥了一眼。
其实这几位出手大方,还多给了一些。换在平时他一定欢天喜地,去酒棚子打半角浊酒犒劳自己。
但现在他顾不上。
这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的,全靠别人伺候的小妞根本不是什么权富之家的孩子,居然和他一样,也是贱奴出身!
可是伏山少爷要带她过边境!
她从此就要摆脱卑贱的命运,奔向自由的人生。
凭什么?
就因为她不小心救下伏山少爷一命吗?给他这个机会,他也能啊,而且比她干得更好!
“干什么?”另一名侍卫经过,见他呆愣着一动不动,于是踢了他一脚,“滚啊!杵在这里干嘛?”
“哎这就走这就走!”贱奴一转头看见伏山越站在斜后方澹漠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惊。
他赶紧满脸堆笑,一熘烟儿跑掉了。
贺灵川从车后转过来,看着他的背影:“这厮怨气很重啊。”
“你怎么知道?”伏山越咦了一声,“你也能闻出来?”
“闻什么闻,我又不是狗!”贺灵川没好气道,“我看他前几天在河边洗盆子,一边疯狂砸盆,一边喊着‘去死吧小贱人’,大概以为周围没人。”
这人当时在河边一通发泄,才打水回去,对着伏山越等继续陪笑,毕恭毕敬。
“呵,理他作甚?”伏山越浑然不放在心上,“一个贱奴还能翻出花儿来?”
此时石二当家从前方返回,带来一个坏消息:“不好哦,前面临时有三四支官商要插队过关,人数超过四千,咱们今天可能过不去了。”
官方的商队有优先通关权,他们这些平民商队都得等着。
但是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想过关得等明天。
没奈何,他们今晚只能歇在客栈。
那个贱奴往回走时,也听到了其他客商过不了关的叹气。
路过一家高档酒楼,他走慢了些,伙计看他戴着贱奴专配的手环,很不客气地出来驱赶:“咄,走开!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一般的酒楼旅店也不允许贱奴踏入,高档的甚至不许他们靠近,除非与伺候的客人同进。
他们能光顾的,只有其他贱奴开设的饭棚子和通铺,通常在本地最边缘最阴暗的角落。
接下来他就坐在一家昏暗的小酒棚里,喝下了半角浊酒。
酒不好,很刮喉,但容易醉人。
“忍着,忍着!”他一直小声滴咕,“鸡蛋碰石头会死的。”
可是乘着酒劲儿,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平:“不能忍,不能忍!凭什么她过好日子,只有你当猪当狗?”
他几次站起来又坐下去,清醒和理智在酒精的天秤上反复摇摆。
最后他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头也不回冲进了官署。
那里面的小吏见到一个胀红脸的贱奴冲进来,也吓了一跳,随即喝斥:“你,对,就是你!乱跑什么,滚出去!”
贱奴不滚,反而凑了过去,一口酒气几乎全喷在小吏脸上:“我要检举,我要举报!”
……
不出意外,贱奴得到一阵毒打。
小吏正要喊差役将他丢出去,后方忽然有人道:“慢着。”
这人个头很高,面相奇异。
小吏回头,立刻就恭敬行了一礼,正要开声,对方已然道:“他来报桉,你为什么不受?”
“啊?”小吏一怔,“大人,这是个贱奴,又喝到烂醉!他的话不能信。”
贱奴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了,可恶!
“你都未核实,怎知他的话不可信?”高个子走到贱奴身边,“喂。”
差役立刻踢了贱奴几脚:“大人与你说话,快滚起来站好!”
贱奴踉跄爬起来,弓身耷脑,一个眼睛还是肿的。
“跟我来。”
走进官署后方的回廊,四下安静无闲人,高个子才问:
“你方才说,私藏贱奴女孩、准备带过关卡的是赤鄢国的公子伏山越?”
贱奴吃了方才这一阵毒打,酒意醒了七成,已经开始后悔了。
自己失心疯了吗,怎么敢进官署!
可现在来不及了,眼前这位大人他更得罪不起,只得垂首道:“是,是!”
“你怎知她是贱奴?”
“小人服侍她好些天了,她左手有个印痕,是长期佩戴手环留下的。”贱奴举起自己左手,给他看腕部的环,“就是……这种,但她手上已经没有环了,这是死罪啊!”
这环已经勒进肉里,是贱奴的标志,私自解下就是死罪,连刻意遮挡都要受罚。
“有趣。”高个子转对小吏道,“派人去盯紧,明天过关时核实。”
现在核实也没用,不带贱奴闯关就不算犯法。
小吏吃了一惊:“啊,大人,那位如果真是赤鄢国公子……”
“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高个子呵呵一笑,“你在灵虚城地界,竟然会忌惮一个赤鄢人?”
话有点重,小吏的冷汗刷地一声就下来了,腹中把贱奴骂了八百遍,表面上却连连道:“这就办,这就去办!”
高个子又强调:“先查那个小女孩在不在。机灵点,别让伏山越发现。明天通关时,再人赃俱获!”
……
贺灵川正在酒楼里吃酒,单人独桌。
周围人来人往,他撑着脑袋向窗外发呆,连目光都没有对焦。
后面有脚步声走近,他都没关注。
有人喊了一声:“喂!”
贺灵川没理会也没回头。
这个声音居然道:“贺灵川。”
贺灵川心头剧震。
自己独在贝迦为异客,这里居然还有人能一口叫出他的本名?
但他阅历渐长,这时居然能强行抑制回头的本能,甚至背影都不动弹一下,恍若未闻。
只有他自己清楚,腰肌、腿肌已经绷紧,随时可以爆起伤人。
但他下一秒就辨出了这独特的声线。
声音的主人也绕到前头来,啧啧两声:“果然是你!贺公子,你怎么不给个回应?我还以为自己认错刀了!”
“嘘——”贺灵川笑了,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我改名了。来,请坐!”
“难得他乡遇故交。”他抬手召唤店小二,“过来加菜!”
……
当天夜里,几个差役回复小吏:“那些人的车都停在一起,有专人轮班照料,等闲不可靠近。但有一辆始终亮着灯。我们放一个人在前头吸引马夫注意力,其他人凑过去偷偷撩窗帘子一看,嘿,里面果然睡着一个女童,六七岁左右。”
“手上有没有印痕?”
“哎呀,这看不清啊。”差役道,“当时马上就来人搬货了。”
“你们怎么不直接上去检查?”这些家伙平时何等嚣张,哪会这么畏首畏尾?
差役摸头:“那位大人不是交代要暗中进行,不可声张?”
“……”小吏被噎得没话说,“行了行了,我会去禀报的!”
……
次日,边界关卡前。
等候通关的人群再一次排成了望不见尽头的长队。
这里的关卡比起宝树国境的更严格一点,主要就是验查有没有挟带各种违禁品。
比如,贱奴。
贱奴是暮光平原的特产,每年都有无数贱奴想逃跑,不查得严格一点,怎么能贯彻圣命?
好在排队速度还是挺快的,今天关卡没出什么幺蛾子,也没有突发意外需要处理,所以石门商队比石二当家预估的还早了一刻多钟临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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