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拿着帕子掩住嘴唇,轻轻地笑,“我瞧着姐姐与将军站在一起的时候,男才女貌,格外的赏心悦目,当是还在心中感叹,若是你们当真在一起,说不准能在京中传出一段佳话,古有娥皇女英,今有花想月容。”
木棉暗暗叹了口气,一杯酒灌下去,轻轻地拍打了两下脸颊,“月容姐姐全当是我喝醉了多嘴,该打。”木棉说着,又扬起手,便是要自行打脸,被花月容拦了下去。
“你又没说什么?做什么这么较真,只是日后不要在小白面前提起,她不喜这个。”
木棉嘀咕着,“平日瞧着夫人大度的很,在将军身上怎能如此小气,京中的官大老爷哪一个没有几个通房小妾的?如今夫人身怀有孕,将军在身边能拘着,将军现在远征了,听闻那营帐里都带着几个红颜的,她还能顾及的了?”
花月容眼眸一缩,使劲克制涣散的脑袋瓜,用力的回想,猛的晃了晃头,“不对,镇北将军的军营不带女子,哪有什么红颜?”
“听闻塞外的女子热情大胆,见着喜欢的男子便会主动追求,大胆示爱,甚至以比武要挟,若是被她赢了,必然要求那男子迎娶。”
花月容嗤笑,伸着食指轻轻地戳了两下木棉微红的脸颊,“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流言八卦,塞外苦寒之地,即便有热情奔放的外族女子,生性粗鲁,不通开化,茹毛饮血,中原的男人自幼读的是四书五经,尊的是孔孟之道,克己复礼,如何能接受的了。”
“我倒是觉得外族女子虽然表现粗俗,却是真理,人生短促几十年,白驹过隙,一晃而终,碰见自己的喜欢的,何不能任性一些,大胆一些,不辜负年华才是真。”
花月容眼眸一缩,暗自饮了一杯酒,静默无言。
月上柳梢头,乌云藏阴影,一阵凉风吹过,吃醉了的两人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依依惜别,木棉打发了春香扶着花月容回去。
“堂小姐,堂小姐。”春香一路上犹豫再三,终究忍耐不住,红着眼想与花月容诉说,无奈叫了几声,应答的只有花月容似是梦呓的声响,花月容醉了,醉的不省人事,任由春香打点好一切,醉死在梦中。
天刚亮,青莲顶着两个格外明显得黑眼圈,进屋来,伺候花想容熟悉,一言不发,像是隐忍着怒火似的。花想容睨了几眼,她依然是如此气嘟嘟的神情,般忍俊不禁的将故作忙碌的青莲一把拉着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怎么?是在埋怨我昨日不曾出去送将军?”
青莲一怔,猛的拍了一下子脑袋,“瞧我这记性我昨日抢了阿强的马追出去十里,才勉强追上将军。”她说着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
“将军说什么了?”花想容喝着一杯温开水,喝了几口,灌下去半杯,嘴里仍旧发苦,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没有一块甜味的点心,一大早的好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去问问厨房怎么没准备椰子糕,粽子糖,即便是块糖莲子也行啊。”
青莲一惊,“夫人,青莲刚刚说的话,您听了么?”
花想容一怔,“你刚刚说将军怎么了?”
“你们两个怎么都这样淡漠,夫人您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刀剑无眼,将军即便武功再高,用兵如神,他依然是个人,是个男人,您如此,如此,他怎么能一直记挂着您?”
花想容嗤笑一声,“记挂着我做什么?我留在京城,让他无后患之忧,便是对他最好的安排。”花想容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许是起来的猛了,靠在青莲的怀里眯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这是将军亲自与我说的,我能怎么办?”
“你这分明就是赌气?将军可曾说过不让你去送了?”青莲气馁的嘟囔着,“我可是瞧见玉荣公主亲自去松了,还亲手为将军斟酒,加上朝野内外的传闻,说您和下堂妻并无差别了。”
花想容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出来,她转了一圈,盯着窗台上一盆只有一朵月季的花实在别扭,找了剪子,一刀下去,那怒发的粉红月季,簌簌的落了一地的花瓣,洁白的骨朵滚落地上,转眼也染了一身的污泥。
“玉荣公主与战楚炎之间的情愿,我没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若是他们命中注定是夫妻,有我没我,又有什么关系?”
“夫人您说的绕来绕去的,青莲只听到的是别人说咱们将军府是一盘散沙,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将军不在京中,难不成那九品芝麻官也敢爬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不成?”
花想容猛的回头瞪着青莲,“你当你家夫人当真无用?”
“玉荣公主来了。”蓝衫刚进来通报。
玉荣已然进了屋门,昂着的头颅四处扫了一圈,落座在花想容的正对面,“好久不曾去往来酒楼了,将军夫人可有意出去逛逛?”
“正有此意。”花想容当即点了头,一旁的青莲诺诺道,“夫人还未吃早饭。”
玉荣回头,温和的笑笑,“往来酒楼贵为京中第一楼,一顿早饭还供不起你家夫人不成?”
“青莲,你就是瞎操心的命,这下好了,咱们将军府的铺子红利都不好,今日倒是一下子省了一顿,不,两顿饭钱。”
玉荣一怔,忽而笑出声来,贵为一国长公主,她向来笑不露齿,浅笑的久了,便给人一种笑不达眼底之感,这般笑,即便她自己也骗不了。
“公主笑的真好看呢?”
玉荣听闻花想容的赞叹,愣了一下,僵硬的收起了笑容,她伸出纤纤玉指抚着眼角,浅浅的已经留下几道沟痕,她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愤从花想容的脸上一扫而过,“我已经老了,何谈好看呢?”说着,她的手指忽而轻柔地从花想容粉黛无事的脸上拂过。
“你的脸正直年少,好好的二八年华,正是最美的时候。”她叹息一声,转身将头搁在窗子旁,仍风将她两边的鬓角吹起,墨色的长发贴着光洁的脸颊,轻轻地舞动,再加之她脸上淡漠出尘的神情,宛如月宫的仙子。
“公主此言差矣,若单单用二八年华将女子的青春美好圈禁起来岂不是太狭隘小气了?”
“倒了。”车夫撩起车帘,艳阳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花想容立即伸手做挡,而玉荣则是满不在乎,任由刺眼的阳光照射,神情淡漠的下了马车。
“今日不迎客?”往来酒楼门可罗雀,即便是以往堂前最为卖力吆喝的小二都懒洋洋的趴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这时候,京中的贵人哪能出来吃饭呢。”玉荣公主带着花想容挑了二楼最为宽敞的包房,两个人相对坐着,靠着栏杆便能街上的景象瞧得清清楚楚。
“听闻最近不安稳,许多地方都在闹事,打战,进京做买卖的商人也少了七成。”
“七成?”花想容惊愕的一下子放下酒杯,伸着脑袋,往街上看,往日熙熙攘攘的大街,叫卖的只有当地的小贩,也不见奇装异服,也不闻南北差异的口音,看来果然是战事影响了商机,她微微皱起眉头,“那酒楼里的生意?”
“京中不乏纨绔子弟,他们喜欢新鲜热闹的,我这里应有尽有。”玉荣公主拍了拍手,自有人将另一侧的红绒布的帘子拉开,随着帘子拉开,那原本并不聒噪的音乐,越发的刺耳,花想容看的瞠目结舌,忍不住站起身来,跑到那围栏旁边仔细的瞧。
说书人已然不知去向,台上舞动着的是穿着暴露的异域女子,丝竹鼓乐十分的聒噪,花想容皱着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边的人忽然轻笑出声,玉荣了然的看着花想容,仿若一早便猜透了她的心思。
“蝗虫的菜肴的确做的很好,只是这东西抓的人多,吃的人也不少,日久天长的,现下越发的难以捕捉,没有外来的商人,只能依靠京中贵子,还有那些终日游手好闲的王爷,他们享受的是库银,花的是百姓的赋税,咱们的法子好,能收的回来也是个办法啊。”
花想容压低了声音。“是皇上这般交代的?”
玉荣转过头,神秘的一笑,“我瞧着你以往甚是精明的,现下才知道我与你的买卖亏了。”
花想容一滞,“我分来的银子也大部分充盈国库了,你亏什么了?”
殊途同归,反正往来酒楼的盈利早晚会到欧阳玉修的手里。
玉荣忽然静下来,意味深长的瞧着花想容,“你恨我么?京中流言四起,说我和战楚炎情投意合,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如今重修于好,你很快就会成为下堂妻。”玉荣说完,便直勾勾的盯着花想容,仿若想抓住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我不恨?”
花想容吸了口气,若说不在意是自欺欺人,但如今的局势她能说什么?都是逼不得已,何苦怨天尤人,“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花想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若天边的云,偏偏每一个字都咬的那么真切,仿佛满不在乎,又仿若在坚定的宣誓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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