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笑书一行再度回到了先前洗衣的地方。
向依灵望着这逼仄的小室,心中暗道:
“先前救出我后,江大哥既没有寻地方隐藏,也没有尝试反攻,反倒去找了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人,和那人聊了几句后,便跑来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她十分信任江笑书,既然对方不说,她也不再追问,反倒是柳伶薇嚷了起来,拉着江盛二人问东问西:
“你们怎么识破朱煜锦的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刚刚那个怪人是谁?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咱们又跑回这里做什么……”
江笑书摆摆手:
“这些问题马上你就全知道了,用不着我告诉你。你们过来,我给大家说个计划……”
于是几人凑到江笑书身边,听他说完计划后,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这、这计划未免太冒险了吧?向依灵心中不由得道,她看向盛柳二人的表情,想来他们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江笑书又重复一遍,随后问道:
“清楚了么?”
见三人点点头,江笑书道:
“那就等鱼上钩吧……”
说完这句话,没过数息,前方的通道果然传来对话声:
“千面侯说的就是这个方向。”
“这边只有一个牢房,他们……”
“嘘……”
其中一个杀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扭过头来,突然大叫一声:
“江笑书!”
江笑书持剑站在牢房门口,笑而不语。
几名杀手慌忙的掏出武器:
“你在这里!那个荒狼蛮子呢?”
江笑书笑道:
“在你们背后。”
两名武功较弱的杀手几乎同时后心一痛,随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其余杀手骇然的扭过头,发现不知何时,盛于烬已倒了他们后方。
盛于烬抖落刀上的鲜血,从他们中间径直穿过,走回了江笑书身边,几名杀手已被惊呆了,竟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己方擦肩而过,无一人出手。
江笑书拄着剑,沉声道: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还不走的人,我的剑会落在你的咽喉……去告诉赤明,我要请他看一出好戏。”
江盛二人加起来,连朱煜锦都险些受重伤,几名杀手哪里还敢逗留,纷纷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不多时,朱煜锦已领着杀手们纷纷就位,一窝蜂的堵在了这座逼仄的牢房前。
朱煜锦道:
“小贼,你还在装神弄鬼,还不快出来受死?”
房内江笑书悠然道:
“既然知道是我装神弄鬼,干嘛不直接带人打进来呢?”
朱煜锦朝几名杀手使了个眼色,几名杀手便悄悄朝门内摸了进去。
朱煜锦盯着几名杀手的背影隐进门内,心中一喜,正欲下令猛攻,瞳孔却猛的一震。
房内丢出了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同时江笑书大笑声传来:
“哈哈哈,狗贼,多谢你挑的这个好地方,如此窄小的入口,真是应了那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是再多十倍的人,小爷我也是一招一个,比杀鸡还简单,还有多少人,尽管派来就是。”
朱煜锦脸色阴沉,沉默片刻后才道:
“你想怎么样?”
江笑书回答道:
“我说了,要请你看一场好戏。”
“好戏?”
“这场戏,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场戏演完后,某个自作聪明的混蛋会丢掉一切——他的阴谋、他的势力、再加上他的猪脑子。”
朱煜锦心中大怒,却并不答话,他仔细打量了一遍窄小的牢房口,心中突然生出一计,立刻低声向属下吩咐着什么,十余名杀手领命而去。
随后他说道:
“阴谋?哼,被识破的才是阴谋,可此刻,你们被我诱来受困于此,难道这就是你演的大戏?”
江笑书笑道:
“你以为你真的能把我骗得团团转?不妨告诉你,你早就露出破绽了,不信我大可一一说给你听。”
大言不惭。朱煜锦心中不屑道,不过江笑书要继续说话,这倒遂了他的心意。
“哼,我倒想听听看。”
于是江笑书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在赤明房间门口时,盛于烬察觉到了房内有埋伏,他自来不喜喝酒,却用喝酒来暗示我,那时我便立刻明白了,所以才夹攻你,可惜你油滑得紧,竟让你逃了。”
直觉?朱煜锦略微有些吃惊——盛于烬的功夫并不如何高强,竟能拥有这么强的直觉,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想不到是这荒狼蛮子坏了我的好事。哼,可那时你们已深入彀中,醒悟的却未免太晚了吧?”
“哈哈,看来你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久前还差点丢了半条命,你倒像是记不得了。”
在司神医房间,朱煜锦中了“麻木不仁”毒药,江笑书假借解毒之名,喂他吃了颗毒药,若非他用奇异功夫解毒,只怕早已殒命了。
“这么说,是在司神医房间我露出了破绽?”
“司神医房间的两个杀手,死的时候嘴巴几乎完全闭紧了——如果我死前想和敌人同归于尽,咬破毒囊后,一定会用吃奶的力气喷到对方脸上,怎么反倒闭得这么紧呢?”
一旁的盛柳二人立刻想起,死在巴郡的豺狐鬼,死前嘴巴也是张得很大,那次若非柳伶薇相救,盛于烬只怕凶多吉少。
“所以,他们嘴里的毒囊,是你塞进去掐碎的,因为你那时还没有把我们引入埋伏,生怕他们俩揭穿了你的身份,这才痛下杀手。”
朱煜锦皱眉道:
“想不到你这小贼眼力倒还不差,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你竟想了这么多……原来你是从那时候发现的。”
“错了,我发现得比这早多了。”
“哦?”
“我叮嘱过司神医——听见你的声音后,如果你是虺蛇,就直接指认,如果你是赤明,就逃之夭夭。所以在他消失时,我才确定了你的身份。”
“司神医逃出去了?”
“不错。”
“哼哼……”朱煜锦冷笑一声,有些得意。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逃出去后,很快就会出意外,大概率是中邪,对不对?”
“这!”
“不劳你费心了,我猜王劲威就算没治好他,起码也已经捆住他了。”
“那个厨子?”
“对,一个你认为胆小如鼠的厨子,却是第一个看清中邪真相的人,你是不是很意外?”
朱煜锦头一次陷入了沉默,随后他问道:
“所以你识破的时间还要更早?”
“别急嘛,咱们慢慢说——那个沼泽陷阱你还记得吧?”
“你们居然能逃出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你明明有夜视能力,却在我发现危机时假装看不见我的手势,撞我踩机关。而你武功虽然很强,但轻功最多与我半斤八两,又被夹在中间,万万逃不掉,但你没落下来,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有……这不可能,除非这早在你预料之内。”
朱煜锦当时人手不足,又没事先吩咐手下,机缘巧合之下,只好行此险着了。
他在江笑书踩到机关前,便纵身一跃,自然躲开了陷阱,他当时以为江笑书一行必死无疑,所以便回房间去给返回的杀手们交接任务了。直到听见墓中有异响,他竟发现江笑书一行逃了出来,这才故意在江笑书一行附近制造响动,并编造了一段经历,试图引诱江笑书一行进入包围圈。
“不过你几乎成功了,那里的确凶险得紧,我们仨差点儿送了命。”
盛柳二人对视一眼,回忆起沼泽陷阱,兀自心有余悸。
向依灵更是捂住了嘴巴——江大哥他们竟遇见这么多凶险,相比之下,我来到这儿的经历就平和多了。
朱煜锦不由得道:
“我当时若在上面守上片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江笑书摇摇头:
“相对于我的死活,你更大的重心是放在你所谓的大业上吧?而且那种必杀之局,谁也想不到我们能逃出来的。”
朱煜锦追问道:
“那时我没跟着落下,所以你确定我有问题?”
“又错了,还要更早。”
朱煜锦再次沉默,随后听见江笑书道:
“在上面寻找苗王墓入口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一句话?”
朱煜锦思索了一下,随后便立刻大悔——我竟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当时江笑书说了自己来苗疆是为了调查司神医等奇人异士失踪的真相,并说自己在豺狐鬼一行后背上发现了一副地图。
当时朱煜锦顺嘴接了一句话:
“那么那张地图也是那时候得到的了?然后你们才顺着命门穴的位置找到了这个入口?”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江笑书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到过“命门穴”这三个字!
江笑书说道:
“你凭什么能知道命门穴呢?那时我就知道,你只怕不单单是苗寨内的奸细,而是苗王墓里的某个重要人物……所以我假装拉着盛于烬撒尿,其实已借机通气,准备下来动你手了。”
柳伶薇这才醒悟——我还说这两个家伙屁事这么多呢?原来那是他们俩在对暗号。
朱煜锦道:
“不错,这里的确是我疏忽了……哼,我当时本来有些起疑,可你说什么比远近,我竟被蒙骗了过去。”
江盛二人对视一眼,江笑书甚至还咧嘴坏笑起来。
看来他们的确比了,而且江笑书真的远了四尺。
江笑书扭过头,继续道:
“其实真正让我确定你嫌疑的,恰恰就是你出现在了西南山——河边被团团围住,你怎么过来的?想来想去,你只有可能是从墓内出来的了,这坐实了你的嫌疑,我可以确定你有问题了,不是参与者,起码也是奸细。”
朱煜锦闻言,不由得扭头瞪了眼身边的虺蛇——若不是他们没有杀掉江笑书一行,岂会有后面这些事?
江笑书声音传来:
“我猜:事出仓促,谁知道我们竟然没往北跑,虺蛇他们扑了个空,你只好亲自来找我们了。”
朱煜锦失声道:
“不可能!你凭什么会知道虺蛇他们在埋伏?”
其实北面有埋伏这件事,是那个神秘的黑袍客告诉己方的,可江笑书却道:
“很多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可实际他却是个猪脑子。”
牙尖嘴利的小贼!朱煜锦脸一黑:
“继续说。”
“哈,你这次倒学聪明了,不敢说我是那个时候才识破你的了?”江笑书讥讽一句,随后道:
“还有就是你和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你说是向姑娘救了你,可是苗寨众人已全民皆兵,个个要砍你们的头,她救了你之后往哪儿躲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想来她是被你抓到墓中了吧?”
提到向依灵,朱煜锦手一颤,低声道:
“依灵……她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没有做错。”
向依灵闻言立刻就要反驳他,却被一旁的柳伶薇捂住嘴巴,柳伶薇在她耳边低声道:
“计划,计划……”
向依灵这才点点头,把话咽了回去。
“没人会理解你这种草菅人命的狗贼的。”江笑书摇摇头,随后道: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有人捣鬼,但一直不知道是谁,所以发现地图上的命门穴后,我没有立刻进苗王墓,而是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想着想着,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汝身万事,处处有通,当以系思之。”
非但朱煜锦有些莫名其妙,另外三人也大眼瞪小眼,江笑书才解释道:
“这是眉喇婆婆给我的赠言,说我所有的经历都是有关联的,当时我没当一回事儿,可后来,把我在苗寨的经历串起来一想,果然让我发现了不对,但我当时没有指认你的证据,只好假装睡觉等天亮,其实就是在等,如果你真的找了过来,就说明我的猜测没错。”
盛柳二人对视一眼——怪不得要等那么久,当时的理由是是天亮了本不适合偷袭,己方便反其道而行之,想不到还有这层意思。
江大哥,赠言说出来就不灵了啊……向依灵却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朱煜锦咂摸江笑书话中的意思,随后道:
“见到我才坐实了我的嫌疑,所以你起疑的时间更早?”
江笑书则拍拍盛于烬肩膀:
“多亏了盛于烬,平时我总骂他是蠢夫,可不是这个蠢夫啊,只怕当时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呢。”
“盛于烬?”
“我说过,他直觉很准,准得吓人。”
于是盛于烬便长话短说,讲了他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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