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军镇,位于益州的最南端,也是大秦和苗疆边境上最重要的军事重镇。
这里施行大秦边军特有的“军屯制”,也称为卫所制度。天下分为军户和民户两种户籍,他们在平时没有差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地耕作;而一旦战火燃起时,军户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士兵,迅速参与到战争当中。
军屯制共有三大好处——一是可以稳定军队数量,战时快速动员,征调速度堪称神速,足以应付边境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二是兵农合一,军屯的粮食全部供给军队,大大减少了国家养兵的负担;三是避免了开战运转粮食时产生的巨大损耗,可以省下更多的钱粮。这个制度推行百年直到今日,都被认为是完美无缺的。
而此刻已近正午,正是劳作的好时间,青岩军镇外的农田里却空无一人,田边的官道上,更是竖起一块块牌子,牌子上的字殷红如血。
战。
青岩军的首领周参将,今天发出了总集结的命令,所有军户都已去了军营,肃杀之气令空气都有几分凝滞。
军营主帐内。
“啪!”一个木盒子被参将周礼津狠狠砸在了地上,帐内众将都是一惊,感受到周礼津的愤怒,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木盒被摔碎,骨碌碌滚出一个人头,死者头戴方巾,表情骇然,显然临死时都想不到对方敢对自己动手。
已有人认出了这是谁——正是昨日被派去千户苗寨送信的使者。
“时日仓促,多有怠慢,小小回礼,不成敬意。下番来访,并江.贼之首俱送,以见我苗疆之诚。”周礼津沉声念完,随后环顾众将:
“今早,辕门外送来了这个木盒和这句话。”
好猖狂的苗子!帐内众将闻言,无不勃然大怒。
周礼津站起身来:
“这些苗子斩了我们的使者,还如此挑衅;探子传来消息,江钦差已被他们困于深山之中;苗疆蛮夷倾巢而出,足有两万之众陈兵于千户苗寨,现在我想问诸公一句话——”
“我大秦雄师何在!”
“在此!”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千总拍案而起:
“参将大人,让我领兵踏平他们千户苗寨!”
周礼津赞许的点点头,随后看向其余诸将:
“益州都指挥使大人已知道了此事,他刚刚传来了命令,青岩军镇,全军出击!”
“是!”众将纷纷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军营广场。
披上战甲的周礼津策马行到了军队最前方。
将士们手中的刀剑闪耀出刺眼的光芒,胯下战马不住的打着响鼻,似乎已迫不及待。
周礼津拔出腰刀,刃指正南:
“出发!”
军队犹如一支刚刚从酣睡中醒来的野兽,咆哮声响彻天际。
足足五千精兵朝千户苗寨直扑而去。
…………
与此同时,千户苗寨。
一棵大树下,朗德寨的小念与阿康并肩而坐。
小念挽住了阿康的手:
“阿康,我好无聊啊。”
阿康点点头:
“自从来到千户寨,柏长老他们就一直在商量事情,也不知道中原人什么时候打来,弄得大家都很紧张……欸,你不是说去找眉喇算卦去了吗?怎么样?算出什么了?”
提到这个,小念有些不高兴:
“早就听说他们千户寨的眉喇算得最准,谁知道我去找她,她居然说她不算卦了。”
阿康眉头一皱:
“听说这个眉喇已经算了好几十年的卦了,怎么会突然就?”
小念撇撇嘴: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所以我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算的,她居然说从昨天开始的……哼,分明就是瞧不上我们朗德寨嘛,还找这些借口,真没意思。”
阿康宽慰道:
“好了好了,咱们不和她一般计较。”
“可是一直这么干等,真的好没意思啊……”小念仰起头感叹道,随后她眼珠一转:
“欸?阿康你刚刚是不是说我爷爷他们一直在商量事情?咱们去偷听吧?”
“啊?这,这不好吧?”阿康有些为难。
小念白他一眼:
“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罢她起身就走,阿康一愣,随后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走到千户苗寨中心的乌长老家,小念观察一番,随后便绕到了吊脚楼后方。
阿康心里觉得,自己应该把小念拉回来才是,可小念朝他勾勾手指,他的脚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移了过去。
小念挥挥手掌,示意阿康伏低身子,自己好踩上去。
阿康扛起小念的脚站起,小念踮起脚尖,恰好能望到屋内。
下一刻,下方的阿康只觉得肩头一震,小念便猛地跌落了下来,他大惊,接住小念后,低声道:
“小念,怎么了?”
小念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动,愣了一下,随后将脸埋进了阿康怀里,哭了起来。
阿康轻拍她的后背,好一会儿后,小念才抬起头来:
“十多个人,全死了!”
阿康自然知道先前江盛二人在寨中作恶的事,他低声宽慰道:
“不怕不怕,等我们杀了中原强盗给千户苗寨报仇。”
小念拼命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先前死去的,是刚刚死的!我、我看见阿明了,他们个个被开场剖肚,还流着血……”
阿明!这不是我们朗德寨的人么?阿康心中大震,失声道:
“什么?”
与此同时,头上吊脚楼传来乌长老的大骂:
“中原狗贼欺人太甚,我与他们不共戴天!嗯?是谁在偷听,滚上来!”
听到朗德寨有人遇难,阿康已顾不得别的,他一拉小念:
“我们上去。”
随后二人快步走上吊脚楼,推开大门,阿康低头恭声道:
“是朗德寨的罗康、柏念。”
乌长老扭头看向柏长老,柏长老点点头:
“我孙女和孙女婿,阿康武功很好,可以让他来看看。”
乌长老说了声进来吧,阿康与小念便走了进来,走入会客厅,小念便尖叫一声,缩在了阿康怀里。
阿康自然也看见了眼前的情景,只看了一眼,他便怒火中烧,义愤填膺。
会客厅中央的长桌已被撤去一旁,十六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字排开,摆在此处。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通过服饰,阿康判断他们恰好分别来自苗疆十六寨。
尸体皆被开肠剖肚,血液内脏流淌,洒了一地,血腥味直冲口鼻,直如人间地狱一般。
死者们的表情皆十分痛苦,甚至有些连面部的表情都抽搐变形,阿康习武多年,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中原人抓住了他们后,竟活生生的剖开了肚皮,掏出内脏,他们不是流血过多而死,而是疼死的!
阿康随即看见,死者的脸上被利刃雕上了字,每人脸上一个,连起来组成一句话。
在看见这句话后,阿康脸色剧变,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沸腾了起来,他相信,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唯有杀光来犯的所有中原人,才能洗清我们苗疆的耻辱!
这十六个字如同瘟疫般扩散了出去,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越传越快,越传越广,不过转瞬之间,嘈杂的苗寨鸦雀无声。
沉默之中,开始燃起滔天的愤怒。
因为每个人都听见了同一句话:
“番邦苗夷凡不服王化者,戮之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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